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块。
陈浩南一天累死累活，也就能赚个几千块。
这一开口就要五百，是把他当肥羊宰。
陈浩南缓缓站起身。
他比黄毛高出半个头，长期打架练就的身板，即便落魄，也透着一股子精悍之气。
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黄毛，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是在铜锣湾街头，无数次血战中磨砺出的杀气。
黄毛被他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你妈的，你还想动手不成？”
另外两个混混也立刻围了上来，亮出了藏在身后的钢管。
陈浩南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开始加速。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骨子里的好勇斗狠正在苏醒。他有信心在三秒之内，让这三个杂碎躺在地上。
但理智，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的冲动。
他想起了那把黑洞洞的枪口。
在宝岛，社团不是这么玩的。今天打了这三个小的，明天来的可能就是带枪的大哥。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洪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哎！黄毛仔！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又要欺负人啊？”
只见隔壁卖猪肉的“猪肉英”大妈，手持一把还在滴血的杀猪刀，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
她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是这市场里一霸。
黄毛看见猪肉英，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挤出个笑脸：“英姐，没……没啦，我们就是跟这位新来的兄弟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你妈的感情！”猪肉英把杀猪刀“哐”地一声砍在陈浩南的桌板上，震得茶叶蛋一阵乱晃，“我早就看你们几个不顺眼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就知道收保护费！有本事去跟‘竹联帮’的人抢地盘啊！在这里欺负一个卖蛋的少年仔，算什么英雄好汉？”
猪肉英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市场里还没走的其他摊贩和大妈。
“就是啊！阿南这么乖的少年，你们也忍心欺负？”卖菜的李婶拎着一颗大白菜走了过来。
“黄毛，你阿母上礼拜还托我给她留条好鱼，你今天要是敢动阿南一根头发，我明天就卖条臭鱼给她！”卖鱼的王嫂双手叉腰，战斗力十足。
“茶叶蛋潘安”的粉丝团，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她们一个个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能把黄毛三人淹死。
这些大妈，黄毛他们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真要动了手，明天整个市场都得传遍他们殴打长辈的“光辉事迹”，到时候别说收保护费，恐怕连门都不敢出了。
“干！算你狠！”黄毛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了陈浩南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老子等着”，然后带着两个小弟，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一群大妈给化解了。
陈浩南看着眼前这群为他“出头”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他默默地对着猪肉英等人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少年仔，别怕！”猪肉英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他们再敢来，你就跟英姐说！我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
“对！我们都帮你！”
第112章 是你说给我一个家的
危机解除，人群散去。
猪肉英将那把骇人的杀猪刀从桌板上拔起，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血水，然后用那只油腻的手，重重地拍了拍陈浩南的肩膀，震得他一个趔趄。
“少年仔，别往心里去。有英姐在，没人敢动你！”
说完，她扭着水桶般的腰肢，回到了自己的猪肉档。
从那天起，陈浩南的日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猪肉英的“保护”变得无微不至，甚至可以说是……
令人窒息。
每天早上，她都会第一个光顾陈浩南的摊子，买上四个蛋，理由是“给家里的老娘和儿子当早餐”。
每天下午收摊，她都会准时出现，手里拎着一块用荷叶包着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陈浩南怀里。
“阿南，今天这个腰子特别靓！拿回去补补身子！看你瘦的！”
那是一块血淋淋、热乎乎的猪腰子，硕大无比，是她档口里最好的那一个。
他靓仔南，何曾需要这种东西来“补”？
但他看着猪肉英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只能默默收下。
就这样，陈浩南在菜市场里卖了一个月的茶叶蛋。他的口袋渐渐鼓了起来，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猪肉英的殷勤，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她开始带陈浩南逛夜市。
“阿南，别整天闷着，走，英姐带你去吃好料！”
她会拉着陈浩南的胳膊，穿梭在士林夜市拥挤的人潮里。
蚵仔煎、大肠包小肠、豪大大鸡排……
她像个导游，热情地介绍着每一种特色小吃，然后不由分说地买上一大堆，塞到他手里。
陈浩南沉默地吃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确实比他吃的茶叶蛋和猪腰子美味得多。
在嘈杂鼎沸的夜市里，看着猪肉英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他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跟着长辈出来见世面的普通少年。
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熟络起来。
陈浩南知道了猪肉英的男人早死，一个人拉扯大儿子，撑起一个猪肉档，是市场里谁也不敢惹的硬茬。
而猪肉英，则对陈浩南的过去越来越好奇。
“阿南，你这么靓仔，身手又好，怎么会来卖茶叶蛋？”
每当她问起，陈浩南都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往事，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他不愿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在这种落魄的时候。
这天收摊，猪肉英又堵住了他。
“阿南，今天我档口杀了头大肥猪，街坊邻居都分了肉。我留了最好的里脊和五花，晚上来我家，英姐给你做正宗的杀猪菜！”
陈浩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英姐，不用了，我……”
“不用什么不用！”猪肉英眼睛一瞪，打断了他，“你来宝岛这么久，英姐也没好好招待过你。这个月你帮我儿子补习功课，他考试都及格了，这顿饭，就当是谢师宴！你要是再推三阻四，就是看不起我猪肉英！”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浩南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猪肉英的儿子功课差，他闲着也是闲着，确实指点过几次。再想到这一个月来，她明里暗里的关照，若非是她，自己恐怕早被那些小混混赶走了。
“……好吧，谢谢英姐。”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猪肉英的家就在菜市场后面的一栋旧公寓里，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她儿子早就被打发回外婆家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猪肉英的手艺确实不错。酸菜白肉血肠、蒜泥白肉、爆炒猪肝……满满一桌子菜，香气扑鼻，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来，阿南，尝尝这个！这可是黑猪肉，在港岛吃不到的！”猪肉英热情地给陈浩南夹菜，又给他满上了一大杯米酒。
“喝！这是我们自家酿的，不上头！”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压抑了太久的陈浩南，在酒精和热气的催化下，防线渐渐松懈了。
他开始诉苦。
从他如何在铜锣湾打出名头，手下几十个兄弟，走到哪里都被人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南哥”，讲到他如何被靓坤那个扑街陷害，身败名裂，被迫跑路。又讲到初到宝岛，八万港币的表被当成八万台币，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被枪指着头，睡公园长椅，最后沦落到卖茶叶蛋的窘境。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委屈。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些屈辱宣之于口。
猪肉英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她不像菜市场里那样咋咋呼呼，反而显得异常温柔。她不时地给陈浩南夹菜，然后一杯接一杯地给他灌酒。
“可怜的少年仔……来，再喝一杯，喝了就都忘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陈浩南已经喝高了，视线开始模糊。他只觉得眼前的猪肉英，仿佛化作了港岛那些仰慕他的靓女，他抓着酒杯，还在喋喋不休。
“山鸡……那个扑街……我把他当兄弟……他表哥……我他妈的……我陈浩南……要靠自己……杀回去！我要让靓坤……跪下！”
“砰”的一声，他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彻底不省人事。
猪肉英看着醉死的陈浩南，脸上那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精光。她伸出粗壮的手臂，摸了摸陈浩南那张俊朗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
“靓仔……真是靓仔……”
她嘿嘿一笑，站起身，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一米八几的陈浩南扛了起来，扔到了里屋的床上。
她要办了陈浩南，给他一个家。一个再也跑不掉的家。
……
第二天醒来，陈浩南是被一阵沉重的压力憋醒的。
他头痛欲裂，宿醉的后遗症让他整个脑子都像一团浆糊。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而油腻的后背，以及一头乱糟糟的卷发。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雪花膏的味道直冲鼻腔。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到了那张放大了数倍、正对着自己憨笑的脸。
是猪肉英！
她就像一座肉山，结结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上，身上未着寸缕！
“轰！”
陈浩南的脑子瞬间炸开了。昨晚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杀猪菜、米酒、他的诉苦、猪肉英温柔的眼神……然后，是一片空白。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了。
“呕——！”
肚子里所有的“酸水”、昨晚的酒菜残渣，混合着巨大的惊恐和恶心，全都喷涌而出，溅了猪肉英一身。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
陈浩南以为对方会暴怒，会一巴掌扇过来。
然而，猪肉英没有。
她甚至没有生气，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物，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痴迷的笑容，然后搂着陈浩南的脖子，撅起油亮的厚嘴唇，就想亲下来。
“阿南，你醒啦？没关系，吐出来就舒服了，来，亲一个。”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彻底击溃了陈浩南最后一根神经。
“滚开！”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全身力气，腰部猛地发力，一脚狠狠地踹在猪肉英肥硕的肚子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