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心如铁 第118节

  那时端木松在她看来身影高大,一手拎着她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推着行李箱,心不跳气不喘。只是两人之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尴尬。

  而现在端木松微佝着背,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了,走几步就喘气,身体也不像从前那样了。

  ”我老罗。不知道还能陪你走多久。“他停下来休息。

  ”爸,你还不到七十岁怎么就老了呢。你还能活很久很久呢。”她递给他一瓶水。

  端木松接过之后,拧了几次都拧不开。

  她又接过来替他打开了才给他。

  这种情形多像以前她小的时候。每次在外面买饮料买水,都是他拧开了才递给自己。

  她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无情,染白了端木尘的头发,也拖垮了他的身子。

  “我现在看着阳阳,虽然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也像你小的时候。”他说到高兴处,在空中虚虚地比划着。“你以前也这么小,你妈老爱给你买花裙子,也给你扎辫子。不过她不给你扎双马尾,说你头路挑不直,有一个旋。这像我。“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头皮,笑了。

  记忆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五岁之前,那时她还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亲生母亲还未离开,她的父亲还是慈祥疼爱她的。

第二百十八章 不肯放过

  那时的她多么快乐,她刻意不去回忆这一段的记忆。因为亲生母亲走了,她带走了自己的童年,这个家从此也破碎了。尽管那时的端木松极力地维持这个家庭,但是这个家已经不完整了。她再也穿不上母亲给自己亲手缝制的小碎花裙,再也不能享受母亲煮的美味可口的饭菜。

  ”对不起。“

  端木松幽幽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将五岁的她拉回到三十年后的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鲜少听到父亲提到自己母亲的事。

  这是他们家一个不曾明说的忌讳。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走吗?本来她想带你走,可我不让,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跟别的男人一个姓。“

  她听着很认真。关于母亲的记忆实在太少了,时间带走了她的记忆,将她原本清晰的片段弄得模糊混沌。她想不起母亲的模样,只记得她长得很美。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只是那时我不珍惜她,她刚走的时候我很恨她,可现在已经不恨了。她离开我是对的,没有一个女人跟了我会幸福的。”

  “爸,你不要这样说。”

  “我不算是一个好丈夫,当然也称不上为好爸爸。唉,我曾经努力地想做一个好父亲,可是也没有成功。”

  “妈妈为什么会离开你?”

  她当着端木松的面从来不敢提到这个话题。年轻时的端木松是清冷寡言的,他几乎不跟孩子交流,每天上班下班的都是悄然无息。他也不会煮饭,干起家务活来也是笨手笨脚,后来干脆请了个钟点工照顾她。等她懂事了,自己会干家务了,他就把钟点工辞退,把这个家全权地交给年幼的她去管理。

  也许从妻子走了之后,他也没有把这个家当作是个家了吧。

  那对于正值中年的他来说,那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绝对不是排解寂寞苦闷的避风港。

  “因为我曾经打了她……”端木松艰难地开了口,说出这几个字后他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而且不止一次。最后一次,她终于受不了了,要把你带走,可最后被我发现了。她吵着要离婚要带着你走,我同意离婚,可不允许她带着你走。“

  她没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居然还会家暴。

  “从她走了之后我反省自己,后来我没有再家暴过。曾经她来找过我,那是过了五年之后,她千方百计地弄到我的电话想见你一面,可我不允许。我用最恶毒最严厉的话骂了她。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打过来。”

  他回忆着这一切,眼神中流露出痛苦。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不要自己的,所以当初才会一走了之。原来没想到,原来母亲一直惦记着自己,是父亲掐断了她们母女维系的最后一根纽带,硬生生地把它剪断了。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母亲长得很美,就跟你现在这样,那时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追到手,可是没有珍惜。我为了事业,疏忽了她,也因为你的教育问题,常常与她发生争执。那时就有一个婚前拚命追求她的男人,离婚之后来找她。可她为了你,默默地忍受了我。在我们结婚第六年,她终于受不了了。所以你不要怪你的母亲,她很爱你,她在你小时候发高烧,彻夜未眠,就为了守着你。她不想失去你,是我让她失去的。“

  她住家的这几天,尤其是钟海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诉说过去的事。她想父亲到现在都还爱着当初那个美丽的女人吧。因为某些事令他们分开了,这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现在想再见她一面,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机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知道当初那个男人带她去移了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也不过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最重要的是我想让她见到你。小尘,我对你太惭愧了,我没有精心地照顾你,你现在的成就完全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在你最需要帮忙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有在你的身边。可是我想证明给你的母亲看,你是我跟她最优秀的孩子,这一辈子最大的财富。”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起来。

  她拍拍他的背,发现背上都是骨头,很是硌手。可端木松以前还不是这样。

  ”爸,别说了,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端木松摆了摆手。”其实我得了病,但没告诉你阿姨。你阿姨那种脾气,你是知道的。“

  她大惊失色,抓住他的手:“什么病?”

  “肝癌晚期。“他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时候发现的?“当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上个月吧。医生说不治疗的话可能就只有两个月的命了。我想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学人家做什么靶向药,化疗吗?算了,折腾不起了,人各有命。我活了这些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算是知足了。“

  ”爸,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她的声音都吓得颤抖了。

  ”不必了,看医生能治好我的病吗?“他用布满老人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尘,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你过得好。”

  “爸爸,你不能……”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地喊道。怪不得这次回来看到端木松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老是感到疲惫,而且吃饭也没有胃口。因为被琐事缠身的她没有深究父亲的身体,现在想来,处处都有端睨。只不过是她没注意到罢了。

  “别哭,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吗?”他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多爱哭吗?我只好买吃的给你,你这小鬼头,一吃就不哭了。现在你还想我像小时候那样给你买东西吃吗?”

  她抹了抹眼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尘,你的命不好,这一点我们全家都是。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爱事业,很爱工作,常常忽略了身边人,这一点让我后悔至今。你是个女孩子,不要像个男人一样往前冲,你要先顾好你的孩子与丈夫。我看汐澈这个人,老实本份,这一点秦然比不上他,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爸,我们回去再说吧,好不好?“她看着他蜡黄的脸,与虬结的皱纹。不到七十岁的端木松苍老得就像风烛残年的八九十老人一样。微风吹起他头顶的白发,更显得他单薄憔悴。

  ”我就在这里说说完吧。我仔细想过了,所以有积蓄都分成两半。一半要给你阿姨,另一半就给你的孩子。这一套房子是你出了大部分钱买的,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我想把我的名字改成你的。你跟海棠一人一半。你看怎么样?“

  ”不,爸,我什么也不要,你不要离开我。“她的泪水收也收不住。这一趟真的是来对了,不管是唐晚晴从中作梗还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行,你一定要收下,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不给你。海棠这个人毛病很多,花钱大手大脚,可她的人生也已经走过了一大半了,所以我要留点钱让她防身。这房子你先给她住吧,她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一个安身之所不是个事。反正等她百年归老,房子还是留给你们的。”

  “爸,我不要房子也不要钱,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

  “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可是我身为父亲总要留点东西给你。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打跑了你妈,害我们一家三口没办法团圆。”

  “爸……”她扶着他的胳膊,泣不成声地说道。

  她总以为他们还有时间,将来可以慢慢地孝顺他们,原来老天早就把时间给抽走了。父亲的病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迅速,杀得她措手不及。

  “等回去之后我就把房产证跟存折拿给你,你好好地保管。”说着他又咳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她替他揉着胸口,希望他能舒服一些。本来她已经订了明天回a城的机票,可现在却不想走了。

  “我不要,爸,你……”她话音刚落,却看到端木松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端木松的病情比医生的想像中还要发展得严重,他当即被送入了icu病房,全身上下插了很多条管子。医生说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尽量延长他的生命而已。

  她颓然地倒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她默默地流着泪,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连忙拨通了他的手机。

  “我明天不回来了。”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明天赶回来吗?”

  “对不起,我爸爸生了命,我没办法回来,你能不能过来接走两个孩子,我怕没时间照顾他们。“

  听着妻子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程汐澈问道:”怎么了?爸生了什么病?“

  ”是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我要陪他走完。“她握着手机的手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流过了手背。

  ”好,我会立刻订最快的飞机赶回来。“他当即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十九章 突然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悲剧。

  程汐澈回来了。他见到的是眼睛通红的妻子与被全身管子仪器包围的岳父。他刚刚向事务所请了五天的假,是再三向老板保证不影响工作进度恳请回来的。

  端木松已经陷入了昏迷,医生宣布了他的死期将近。钟海棠还是没有回来。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六神无主的她问自己的丈夫。

  那个继母,岳父的第二任太太,她回来有什么用?换回不了端木松的健康与清醒。

  “随便吧。”

  可她毕竟是岳父的妻子,能不告诉她这个消息吗?于情于理好像都不行。

  钟海棠的电话倒是来了,可她说的却是要让端木松汇钱,原因是身边带着的钱都花完了。

  她红肿着眼睛,哽咽地让她回来。

  钟海棠却不愿意,因为她还没有玩够。

  “回来吧,阿姨,我爸住院了,你来看看她。”

  “没事的,你爸还是那些老毛病,他每年都要住一次院,我过几天就会回来。”钟海棠意识不到问题的严峻,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对她说。

  “我替你订最快的机票,你回来吧。这一次他病得很严重。”

  “我还没有玩够呢。过两天吧,你能不能先汇一万给我,不,两万吧,好不好?”钟海棠开口仍是要钱。

  “我爸病得很重,也许你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你赶紧回来好吗?”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哀求她。

  “别骗我了,他身上有哪些毛病,难道我还不清楚吗?我现在没有钱,快要睡大街吧。过两天我一定回来。”

  她的手机开了免提。站在妻子旁边的程汐澈听得一清二楚。

  “阿姨,爸的病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他现在患了重病,已经快不行了。”他抓过手机对钟海棠说道。

  “这老头子是不是怕我花光了他的钱,所以才那样让你们骗我啊。现在倒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居然咒自己生病。反正我说过过两天我一定回来。“钟海棠仍然不肯立刻回来。

  程汐澈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个女人再说下去了,她要的是钱。他替端木尘把手机掐断了。

  “怎么办?”

  两颗大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下来,顺着脸颊直流,又滴到了她的嘴唇上。

  端木松的病情来势汹汹,他已经要依赖营养液才能维持生命的地步。他觉得岳父这一关难过了。

  可是他又不是医生,无权决定他的生死。他搂住妻子的肩膀,贴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道:“没事,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回头隔着玻璃窗看到她的父亲,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昏迷中的端木松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唯有屏幕上反映着心率还显示着他在呼吸。

  昨天她的父亲还说了那么多的话,好像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她突然后悔听到端木松讲得那番话,他为什么要讲呢,就好像在交待后事一样。她还希望在将来的日子能好好地孝敬他,她出资购买的那套房子,他只住了没多久。为什么他要离开自己呢?

  幼时的她对母亲的离开,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只知道在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父亲那愁眉不展的脸在暗示着她一些什么。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一言不发的父亲,就像今天这样,惘然而不知所措。

  突然间查在端木松胸口的那根管子连接的仪器发出刺耳的鸣叫声。接着她看到护士医生团团地围住了端木松。她急着扒着玻璃窗想看分明。可白色的身影叠叠层层地将她围住。

  随着一番急促而令人心慌的滴,一切都静止了。白色的身影散去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身上的那些管子,那些仪器都不见了。可她也看不清父亲的脸,因为被白色的布覆盖住了。

  这些情景似曾相识。她看过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也被白色的布从头到脚都盖住了。她踉跄地走向门口,医生与护士已经走出来了。她看到他们的嘴巴在翕动,却听不清他们讲的话。她只想跑到父亲的身边,只想跟他说几句话。

  他现在一定很孤独,很寂寞,一个人躺在这里两天了,除了护士就是医生,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端木松的尸体被担架推出来了。她立刻就扑向了他,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她找到他的手,他的手一点也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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