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危险。”
乌娜抬头,目光落在陈玉楼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上。
有那么一刹那,惊滟于他的气质。
但很快就被愁容和忧虑之色所替代。
“我知道。”
陈玉楼眉眼仍旧温和。
从湘阴出发,或者说最早在瓶山义庄遇到鹧鸪哨的那一刻,他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精绝古城、昆仑神宫。
他比谁都要清楚,其中凶险之重。
但瓶山、遮龙山之行,难道又轻松随意到哪里去了么?
“那你还要去?”
乌娜瞪大眼睛,更是不解。
再等几个月,过来风季,虽然黑沙漠仍旧凶险难测,但至少也要比如今出发简单许多。
“箭在弦上。”
“还请乌娜姑娘引路。”
陈玉楼摇摇头。
他能等得起。
但花灵却已经等不起。
从那天在昆莫城,忽然发现身上的红斑印记后,这短短十来天功夫,她的身体已经越发消瘦,遭受着双重折磨。
至于鹧鸪哨和老洋人,虽然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但气息却是瞒不了人。
尤其是老洋人,不用细看,都能发现他一双眼睛里遍布的血丝。
不是因为赶路疲倦。
而是难以入定,修行反复造成。
“乌娜,陈兄弟于族人有着情义,若是可以的话,就走一趟吧。”
见此情形。
兀托再次开口。
“何日出发?”
见族长都说到了这份上,乌娜再不好拒绝。
何况,即便没有此事的话,从阴界走出后,她也会亲自走一趟黑沙漠。
那是每一位巫师必经的路途。
深入黑沙漠寻找神木,再亲手猎杀一头雪豹。
制作属于自己的法鼓。
方才算是走出了成为巫师的第一步。
她在此间面壁多年,并非一事无成,反而十多年如一日,不断琢磨修行萨满巫觋之术,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自然是越快也好。”
见她有意,陈玉楼也不耽误。
“好!”乌娜眸光一闪,终于下定决心,“我答应了。”
……
三天后。
一行长长的队伍。
从城寨离开,沿着一望无际的鱼海沿岸北上。
队伍正中位置,除了陈玉楼几人外,还多出了一道纤瘦的身影,披着一件突厥族的传统长袍,头戴毡帽。
赫然就是从阴界炼狱中走出的乌娜。
与当日初见相比,如今的她,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血色。
一头长发束成突厥的传统样式。
不过和其他女子,喜欢用七彩艳丽的装饰不同,她几乎不施粉黛,浑身上下几乎不见任何配饰。
毡帽遮过额头,脸上裹着一条防止沙尘的黑纱。
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眸子清澈,深邃平静。
此刻的她骑在驼背上,腰间悬着一把弯刀,让她看上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武之气。
除此外,背上还斜挂着一把竖长的柳木匣子。
匣子对扣锁死,看不清其中究竟藏的什么。
不过看乌娜的珍稀程度,也能猜出一二,绝对是族中宝物。
“沿湖岸走三五十里,有一座废弃的石头城,那里便是孔雀河的古河道。”
乌娜同样会说汉话。
只不过比起兀托和颇黎,就没那么熟练和清晰,好在并不影响交流,毕竟队伍里还有个懂得突厥语的帕尔哈特在。
真遇到无法理解的句式。
连蒙带猜,也能勉强沟通。
孔雀河?!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
不仅是陈玉楼,鹧鸪哨师兄妹三人也是心头一动。
孔雀河、双黑山。
这六个字早都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之中,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扎格拉玛山所在。
这一趟是破咒,也是寻根之旅。
“好。”
陈玉楼也是眸光微闪。
早在嘉峪关时,他们商量行程,最终定下的就是这条路线,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朝乌娜点了点头,他这才看了一眼不远外骑着骆驼,游猎周围的张云桥。
“去前面和领头的弟兄们说一声。”
“是,总把头。”
历经遮龙山之行,如今的他气势深重,双眼四顾之间,颇有几分虎豹之气。
见陈玉楼吩咐下来。
张云桥哪敢耽误,拱了拱手,驾驭着身下骆驼迅速往前赶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头绕湖而行的黑龙。
尤其是在白雪皑皑的冬季。
这种观感更是强烈。
城寨门楼之上。
颇黎背着长弓,守在入口处,身形如扎枪,寒风扫过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他看上去更是冷峻。
望着已经远去的队伍,他眼底不禁闪过一丝遗憾。
原本颇黎也想随行。
他虽是这一代年轻人中最为出众的一个,下海捉过蛟蛇,入山猎过雪鹰,但对黑沙漠却几乎一无所知。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
只可惜被族长兀托直接否定。
如今大雪封山,看似平静,但也是沙匪最为猖獗的时候。
他们几乎就是最好的掠夺对象。
毕竟作为游牧民族,他们筑城而居的历史不过几百年,骨子里其实还流淌着逐水而居的血液,四周城墙看似高大,但在冲击之不堪一击。
颇黎必须留下严防以待。
暗暗叹了口气,从远处渐渐消失的队伍中收回视线,颇黎扭头看了眼门楼最高处。
那里矗立着两道身影。
就站在风雪之中。
虽然已经老去,但此刻两人身影笔挺,仿佛狂风也无法吹倒。
“东西送去了吧?”
一直到队伍彻底看不清,阿枝牙这才不舍的收起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兀托。
“早送了,乌娜心结都解开了,你个老东西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兀托撇了撇嘴。
和身边这老家伙认识几十年。
也只有他,才敢在阿枝牙面前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
“哪是要面子,这不是不敢面对她吗?”
阿枝牙叹了口气。
原本乌娜答应离开阴界炼狱,他激动的觉都睡不好,但看着消瘦的女儿,又像是一根深深扎入内心深处的钢针。
当年若不是他,以乌娜的天赋,应该早就成为了一名乌答有。
“行了,她既然收下了神镜,代表了什么你还不懂?”
听出他语气里的寂寥落寞。
兀托罕见的没有反驳。
只是拍了下他肩膀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