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行到了许多地方,还未发现,但是走到了城北,已经快要黄昏,就算是吴金刚保,也不打算深入此间。
在黄昏之下,此地更加荒凉了起来。此间地广人稀,不过行走过了一处院子的时候,吴金刚保听到了哭声。
门前一棵树,不过树木已经有些枯死,吴金刚保还未过去,就看到这一棵树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乌鸦,它们无声息的站在了那里,听到了脚印的动静之后,它们不约而同的侧脸看着吴金刚保。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吴金刚保并不胆怯,他循着哭声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座破落院子,大门洞开。
在这洞开的院子之中,有人躺在地上。
看样子,已然是死了。
这死者家中并不富裕,甚至于只有一个草席,草草的将人裹住。
人之生死,俱为大事。
按照本地的风俗,人死了之后,是需要由“驱鬼班子”,或者是某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前来“引魂”,随后方才放进了棺材之中,等待送葬,看这一家人的样子,大约是没有多少银钱的。
但是吴金刚保看到了这人从草席之中出来的手,见到了这一只手之后,吴金刚保的双脚好像是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得移动。
那一只手上,好像是长出来了红色的“大疮”。
这些疮,有的已经烂掉了,化作了污血,流淌在了地上。
见到了此物,吴金刚保缓缓的后退,只是还未曾退后几步,就看到了一些穿着青色衣服之人,从他的左侧走了过去,走入了此间。
他们看到了吴金刚保,相互对视之间,有人走了过来,看着吴金刚保,不阴不阳的说道:“吴班主,甚么风吧你吹到这里来了?
吃饭了没有?要是没有,就回去吃饭罢!
不要忘记了城里的规矩。”
吴金刚保对于“死人”,是没有甚么怨气值得说的。
他问道:“这里头怎么了?”
那人说道:“这里头的事情,就无须的吴班主操心了,我们过来,也是做一场度亡法事罢了。”
吴金刚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毫不犹豫。
只是离开的远了一点之后,他听到身后传出来了鞭子还有“炮仗”的声音,回头看了过去,吴金刚保看到那树上的乌鸦,都被惊的飞了起来,但是就算是飞了起来,它们也不离开。
默然无声的在树边开始了盘桓!
像是压低下来的云。
那几个青衣的“汤道人”的弟子看着这些乌鸦,一时之间,有人一个颤抖,低声的说道:“师兄,你看,这些乌鸦像不像是一张脸?”
师兄没说话,他将一张“符箓”拿了出来,低着头说道:“甚么脸,我看不到。”
但是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
一张脸,一张空洞眼睛,张大嘴巴的脸,出现在了天上,就好像是一张“死不瞑目”的怨气大脸,出现在了此间!
但是想到了师父的可怕,这几个青衣的“道人”还是上前,不由分说就将“符水”撒在了尸体和旁边的娘俩身上。
旋即拿出来了烈酒,看其样子,是要想了办法,就地焚烧了他们!
只不过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背后,莫名的出现了“鲜血”。
这些“鲜血”从他们的道袍之中所生,旋即缓缓的在他们的衣袍背后,生长出来了一张“死人”的脸庞。
仿佛是那两位死去的师兄,再度回来,以另外一种情形,陪伴在了他们身边!
……
吴金刚保脚下生风,离开了此地之后,回到了宅邸。
他片刻不停,烧了热汤,沐浴之后,还拿了艾草的叶子在身上擦洗。
都作罢之后,他则是开始自己一个人,驱傩疫鬼!
一场小的“驱鬼傩”作罢之后。
吴金刚保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了屋舍之中,知道这一番是坏事了。
“坏事了,这祸端怎么比我想象的还要早哩?县城的事情不太对劲。”
吴金刚保想到了县城万一发生了瘟疫,外头填土再来千人。
——“其灾瘟瘟,其祸乱乱。”
吴观音佑在此时说话了。
吴金刚保询问了师父是否看到了前头的事情,吴观音佑缓缓说道:“我也看不清楚是甚么。
只是不管是什么情况,接下来的年景,谁都不好处置。
你也在忠平过了这么多年,可有门路?”
吴金刚保说道:“我明日请了县衙的书办,问问情况。”
吴观音佑问道:“该问什么,你心里有数罢?”
吴金刚保说道:“师父放心,我心里有数。”
吴观音佑不说话了。
不过这般的商议,不止是出现在了吴金刚保的身上。
还出现在了堂尊的后院。
今晚,堂尊设宴,里外只有四个人,忠平县城的这位名义上的“百里侯”坐在主位,他的两位幕友,坐在身边,汤主簿,坐在了更远处。
热汤,热酒,热菜不停,堂尊看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停下了筷子,立刻,其余人也都停下了筷子,看着堂尊。
汤主簿也是如此。
县官老爷缓缓说道:“我这里,这一番有了一个好消息,老汤啊,说起来,这件事情还对你有利。”
汤主簿立刻灵醒的说道:“老爷——难道是朝廷那边有甚么好消息出来?”
县官老爷点头说道:“是啊,朝廷这一番,在我们忠平附近,设置了税关,这是不是好事,且先两说。
更加要紧的是,朝廷这一次,又开了大捐!这一次的大捐,分为三种!
一种是为监生,为期三个月,须得捐粮纳马,也还要有身份台阶。
一种,则是吏员义官,这一种,老汤你也不需要。
但是还有一种,却是老汤你正需要的,就是为了你这样的小官而做,这一次,朝廷开了县令的空缺,面对的就是老汤你这样的官员,只要你使够了钱,就也能做一县之主哩!”
第107章 骨 血 皮(23)
“一县之主?”
汤主簿闻言,欣喜的说道:“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堂尊点头说道:“老汤啊,我怎么会哄骗你?
你也知道,县令之权,在于人骨官皮,到了一县之主,就可以施展出来了真正的人骨官皮,哪怕是九品县令,也可施展三种官贴,有官皮护佑。
比之于现在的主簿,县丞,不知强大几分。
老汤啊,到了县令,方才是踏入了煌煌人道之中,你也不甘心一辈子都不入流罢?”
汤主簿搓着手说道:“自然,自然,我敬堂尊一杯。”
说罢,一口喝干了一杯。
他这才说道:“不知道这一次开捐,皇帝万岁爷”——他说到这里,就算是有些酒醉,也朝着京城的方向微微拱手说道:“万岁是遇见了甚么难处,要叫我们与国分忧?”
堂尊说道:“这一次开捐,是因为西北大旱、蝗灾、诡灾并行。
西北又有了边患。
中原地区,白莲妖人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近些年来,也闹腾了起来,故而国库有些空虚,在这般情形之下,自然需要有人为国尽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汤主簿做出恍然大悟之状态,酒足饭饱,众人逐渐散去。
汤主簿醉醺醺的回到了屋舍之中,夫人拿了醒酒汤,又来了热毛巾,敷在了汤主簿面上。
汤主簿很快清醒过来。
“呵。”
汤主簿对于堂尊的话语,没有一点点的心动。
这老狐狸想的是什么,汤主簿心里再清楚不过。
对于这一次的捐官,汤主簿要紧的是那个“监生”的身份,并且这个身份,他不可得,但是他打算叫族中的年轻人得了这身份。
捐了“监生”,并且是捐“监生”出身的官员,头顶上的官帽子,有一个清晰的界限。
但是那也是官。
“人骨官皮”的正经官员。
至于其余的杂官,武官。
“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杂官罢了。
就算是武官,也不过是能多豢养两三个奴仆,多一条腰带。
连一张官贴都写不出来的无用之物罢了。
这点官皮,连城隍庙的人道香火都引动不起来。
没个屁用。
还不如我这个样子,那些下九流的驱鬼班子,也有一二本事。
那些驱鬼班子再怎么自傲,我这一个小小的不入流主簿,也能压的他们死死的,叫他们生得生,叫他们死得死!
其人在我手下,不过蝼蚁耳。”
这便是本地做官的便利。
至于他说的县官。
汤主簿压根就没有当一回事。
县官虽小,可是属于十分要害之举动。
就算是朝廷缺钱,种种不入流的官吏都可定价出卖,但是卖出县官,绝对不可能。
这一回卖出,就算是可以去,那估计也是西北,或者是哪里闹灾之地。
有去无回,将他们当做了些“人材”使用,等到那处安定,再换上来了朝廷正经科举出身的县官。
“还是这忠平县城好啊。”
汤主簿一边想着,一边都有些得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