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四十年前儒教参与了一场针对当今圣上的谋逆,事败后,大吴书院尽数被毁,经史子集、先贤著作被付之一炬。
史称‘壬辰儒乱’。
如今儒教在大吴已成禁忌,连私藏儒教典籍都是重罪,反倒是当年在平定壬辰儒乱中出了大力气的礼教,取代了儒教曾经的地位,成为大吴国教。
丁岁安对这段历史一直很感兴趣,但无论朝廷民间皆对此事讳莫如深、语焉不详。
没人能说清个鼻眼。
吴氏虽非兰阳王生母,但有养育之恩。
在国教理论体系中,林寒酥辱骂吴氏,可是重罪.轻则受杖游街、重则叛入教坊司。
酉时正,暮色四合。
今日经历良多,一天下来就连丁岁安这种武人亦觉精神疲惫。
反观林寒酥.
接旨、安排府内诸事、敲打、安抚下人。
攘外安内,连轴转了一整天。
就这她还发着烧呢。
这女人,精力当真旺盛,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车。
“王妃若无旁的事,我先告退了。”
眼见林寒酥支着脑袋又发起了呆,丁岁安趁机告辞。
林寒酥回神,抬眸看了眼外边天色,却道:“你回去也没事,在这儿待着呗。”
“.”
你很有资本家的潜质嘛,996还不行,要咱24小时陪在身边待命?
就算当鸭都还有保养的时间呢!
“王妃,当差还有个点卯散值的时辰呢。我今早到现在,脸都没来及洗。”
说起洗脸,林寒酥莫名想起丁岁安的脸盆,粉面微微一烫,“走吧走吧,歇息去吧。”
丁岁安拱手转身,刚走出去两步,又听林寒酥唤道:“等等。”
“又怎了”
“咦,你还不耐烦了!”林寒酥半真半假斥了一句,扬手抛来一个荷包,“喏,今日你和龙卫军的弟兄们都辛苦了,拿去买些酒菜。先前应承你的东西,待忙完丧仪,再与你交割。”
丁岁安抬手接过,指腹清晰感受到荷包内的银票厚度。
打开一看,厚厚一沓,足有四五百两银钞,有大额百两的,还有更多十两小额的。
不得不说,林寒酥很细心.
军中行事,想要齐心服众,上司吃肉绝对不能少了弟兄们的一口汤。
就如今日,丁岁安硬钢杜家时若非平日待属下仁义厚道,谁肯冒险和他并肩?
林寒酥及早准备的小额银票,就是给丁岁安用来打赏属下的。
“谢王妃。”
丁岁安抱拳答了谢,转身离去,刚走门口却又驻足回身看了一眼可怜又滑稽的蜡笔小欢,觉得不靠谱,便对许嫲嫲道:“这位婶婶,王妃昨晚发了热症,我来不及抓药,待会婶婶莫忘了给她抓副怯热的药煎了。”
“谢丁什长提醒,老身这就去!”
林寒酥意外之余,不知怎地眼窝微微一热。
但嘴角却在不觉间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美眸定住方向,直至丁岁安挺拔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沧溟暮色中。
林寒酥收回视线,双脚互踩后跟甩腿踢掉绣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平躺在了长榻内。
“娘娘怎还跟小孩子似的”
意欢跑去捡鞋,兀自嘟囔着。
林寒酥充耳不闻,将微凉手背贴在仍然发烫的额头上,两眼怔怔望着雕花房梁出神,数息后,却听她突兀一笑,“这小家伙,挺晓得心疼人呢.”
“奴婢是娘娘的天字一号心腹,当然心疼娘娘啦!”
刚把鞋子捡回来的意欢一脸自豪。
林寒酥斜了意欢一眼.你是哪里来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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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特么就是林大富?
“嘿嘿嘿,老王,赏钱打算怎花?”
西跨院内,胸毛捏着两张林家银铺的‘当十两’银钞看了又看,仔细抚平上面的每道细微褶皱。
“攒下讨婆娘,老子二十五了还没个媳妇儿,老娘整日里唠叨。”
“讨婆娘有甚好的?不如去勾栏找姐儿.姐儿说话好听,会的花样又多,完事了还管给你擦洗,不比婆娘强?万一娶个母老虎进门,老子还得被她欺负!”
“你那屌样怕也娶不来媳妇儿”
王喜龟对胸毛的评价虽不好听,却也准确。
世上有起错的名字,却没起错的外号。
胸毛的毛发旺盛到了可怕的程度,胳膊大腿覆盖着厚厚一层硬如猪鬃的卷曲毛发,胸前那一大片更是茂密的宛若六月稻田。
至于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让。
用王喜龟的话来说,这厮大白天脱光衣裳都找不见鸟,被鸟窝藏了个严严实实。
且胸毛模样奇丑,大嘴小眼龅牙朝天鼻.以颜值论,他就是龙卫军中那个害群的马、搅屎的棍、扶不上墙的烂泥、好汤里的老鼠屎。
但人家胸毛浑不在意这些,只哈哈一笑,反省道:“是有段时间没拾掇了”说罢,伸腿往台阶上一支,卷起裤腿、抄起雁翎刀便刮了起来。
‘刺啦~刺啦~’
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之声不绝于耳。
刮腿毛的功夫,胸毛还不忘和袍泽公冶晲的搭话,“老公,你的钱准备怎花?待王府丧事办完,一起去勾栏耍姐儿怎样?”
“我姓公冶!”
公冶晲平日少言寡语,为人方正.这里的方正不是指他的人品,而是他那张脸!
四四方方的国字脸,颌线额头几乎平行,有棱有角。
反正丁岁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国的国字脸,又大又方,比特么周比利还方!
也不知龙卫军募兵官是不是个瞎子,让安字什凑齐了他和胸毛这两位卧龙凤雏。
“哦,老公,你准备咋花?”
“天中城购房,落籍。”
公冶晲放弃了纠正胸毛叫法的念头,答话时一字一崩。
数他的目标最难搞一个臭军汉,想在京城买房落户,啧啧啧。
这是一个有理想的臭军汉。
“岁安哥!”
一直将银钞紧紧攥在手里的胡大见丁岁安洗完澡从后院走进前院,赶紧迎了上去,“出来前,俺娘便嘱咐俺,让俺遇事都听你的。这钱俺拿着心慌,岁安哥先帮俺收着吧。”
胡大名叫将就,是安字什年纪最小的那个,不但是丁岁安的属下,还是和他住同一条巷子的近邻。
“将就,你刚从军便跟了咱头儿,祖坟冒青烟了!老子从军五年,前头四年还没有跟着咱头一年攒下的钱多。以后可得好好干”
王喜龟轻拍了一记丁岁安的马屁。
龙卫军作为大吴强军,饷银已属独一档,也不过每月一两八钱银。
以往丁岁安便对弟兄们厚道,这回每人更是分了将近一年饷银的银子,任谁都觉着跟对了人!
只不过,他们这种粗莽汉子不习惯用肉麻言语表达,王喜龟能拍个马屁,已是极限。
今日率先抽刀和丁岁安并肩立于门前的胸毛,特意将刚刚刮好的左腿亮给丁岁安看,“头儿,看看咱这条腿,棒么?”
丁岁安默默看了眼那层刮短后根根直立、又黑又硬的毛岔,赞道:“真是一条侠肝义胆的好腿!”
“哈哈哈~”
“头儿,你给弟兄们讲讲王妃咋跑到你屋里了呗!”
“对对对!还藏了两晚,头儿你要说没发生任何事,我可不信!”
几个时辰前还是临危不乱的义气汉子,现下一个个挤眉弄眼,瞬间变回了贱兮兮的兵痞。
“没甚好讲的。”
“头儿,你这是把兄弟们当外人啊!”
“岁安哥,你不讲王妃,那就讲金莲吧!金莲被西门大官人抱到牙床之后,到底怎样了?”
“好吧,那就讲金莲.”
“老王,搬凳子!”
“老公,你藏的南瓜子拿出来!”
“将就,把老子的菊花泡了.”
一通忙活,众人搬来木墩、矮凳、小杌子排排坐成一个半圆,将丁岁安围在了中间。
坐姿乖巧、满脸期盼,一个个抻着头,像是等待喂食的雏鸟。
“咳咳~”丁岁安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却说那西门庆褪了金莲的衣衫”
随着众人听得入迷,和前日一样,数点白色芒点浮起,汇于丁岁安眉心。
月前,他突破炼体入成罡,而进入成罡境的内在标志便是脐下四寸中极穴形成气海,容纳罡气。
某次无聊为大伙解闷讲故事时,丁岁安发现竟能从听众的情绪波动中汲取罡气,情绪波动越剧烈,所得罡气越足。
虽然每次所获不多,但它不要钱啊!
正常情况,他们这种穷军汉,仅能凭借打熬身体缓慢吸收罡气,过程缓慢且辛苦。
至于泡药浴、食丹药这种氪金玩法不适合他们。
不过,这个金手指也并非全无坏处.不知是不是因为讲金莲讲的太多了,近来血气燥热,时常心猿意马。
每日晨起,必成螺纹钢。
但摸着林寒酥的良心说,比起额外获取罡气的优点,这点小小缺陷,丁岁安可以忍受。
十一月廿四,兰阳王薨故第四天。
依吴制,王薨,停灵七日。
从这天开始,王府正式迎接宾朋到府吊唁。
前几日为了寻找林寒酥,杜家几乎搜了整座兰阳城,后来又有圣旨天降.王妃落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了众多闲汉懒妇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