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吭声,听我说完!”林寒酥有点霸道,接着道:“明早走时,骑上獬焰本来准备明日好好给你过个诞日,眼下却”
说到此处,她声线不受控制的一颤,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嗓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往后在天中,好好过日子。你性子跳脱,当寻个稳重的小娘做妻子,才能管得住你。莫要学那纨绔子弟,流连烟花之地”
话毕,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大段安静后,林寒酥似乎不想把气氛弄得太过伤感,不由仰起妩媚脸蛋,柔声道:“方才,你要说什么?”
“方才我要说,帮姐姐找了个工作,每月可是有二两八分银的月饷哦。”
第47章 迷局
“如此说来,小郎从军伊始便入了西衙影司?”
“往后,明面上我是姐姐的侍卫,私底下,姐姐得喊我一声大人~”
“嘁~”
“好些了么?”
林寒酥躺在丁岁安的床上,后者右手探入外衫之内,隔着一层薄薄中衣轻轻揉摁其小腹成罡境小成,虽不能如阮国藩那般空手断金碎石,但将中极穴内罡气行运四肢、让手掌变成暖宝宝,还是小事一桩
“嗯。”
林寒酥应了一声,察觉丁岁安揉摁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待他抽出手来,又道:“你再帮我揉一会儿呗,怪舒服哩”
丁岁安从善如流.她舒服就舒服吧,反正他也挺舒服的。
“姐姐今日冲出府门时,就不怕我真是妖怪?”
“我管你是人是妖,你是我的人,我便不能见死不救。”小腹处温暖的手掌不但缓解了疼痛,也舒缓了精神,林寒酥惬意的微闭双眼,呢喃道:“当时便想着,今生既然不能生同衾、死同穴,那就做一对奸夫淫妇也好。来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些名声,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不是不行”
丁岁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间越久,他越觉得和林寒酥的三观相近。
大概是后者身上那股子当下不多见的‘天生逆骨’。
“小郎,你既然有了建曲之权,需好好谋划才是。”林寒酥能放松下来,和得知丁岁安是西衙密谍的身份有关。
丁岁安交给阮国藩的五人名单,除了公冶、胸毛、王喜龟和胡将就,便是林寒酥。
当初在西跨院远眺西衙玄骑时,她便流露出对这等强力机构的羡慕,此刻成为其中一份子,不免有些兴奋。
但丁岁安却不像她这么乐观,沉默片刻,终于说出盘桓在心头许久的猜测,“姐姐没发现近来许多事有种很强的设计感么?”
“什么意思?”林寒酥睁开了眼。
丁岁安组织了一下说辞,缓缓道:“年前我便说过,退田六万亩,对一国财政来说,不过杯水车薪。纵有南征战事,这点田赋对大局来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兴国公主理应不该如此着急。再有那孙督检,堂堂西衙四公之一,当初竟为退田一事亲自跑来兰阳府,耳提面命、要我全力支应姐姐处理退田.还有今日,来的太巧了。”
林寒酥没太听明白,勾人的眸子里闪过些些疑惑。
丁岁安继续道:“事缓则成,若慢慢来、温水煮青蛙,杜家兄弟兴许还不舍得许下重利请动国教。兴国公主如此急迫,姐姐也不得不快刀斩乱麻,最终逼得他们找上国教。”他话锋一转,“虞衡清吏司主事李大人那封信的内容,姐姐还记得么?”
“记得,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李大人信中提到,如今国教一家占了大吴四成田产。”
“.”林寒酥终于听出点味道,看向丁岁安的目光惊疑不定。
丁岁安又道:“若只有这些,我兴许联想不到别的。但巧就巧在,杜家人前脚刚找了国教兰阳掌教,紧接,智胜就到了王府”
担心林寒酥不明白智胜的意义,他特意补充了一句,“智胜为禅定境高僧,还刚好带了克制国教神通的法器”
最后这句,终于让林寒酥彻底听懂了丁岁安想表达什么,不由凤眸圆睁,檀口微张,震惊的无以复加,好半天后才道:“小郎是说,兴国公主和西衙明面上催促你我赶紧完成退田之事,实则在引导、逼迫着我们对抗国教!”
“以上皆是猜测。但百姓投献田产成风,动摇朝廷赋税根基;掌教列席衙门断案,侵蚀朝廷法权;独占‘勘妖’之权削弱了”丁岁安伸指指了指天,暗指国教还削弱了帝王神性,“相比勋贵,国教可能才是皇家眼中尾大不掉的真正毒瘤。”
林寒酥的脑袋有点乱.世人皆知,国教和朝廷荣辱一体,忽然听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论点,本能反应便是不信。
可是将丁岁安所说的那些线索一一串联之后,朦朦胧胧中仿佛窥见一盘大棋。
棋手自然是隐在重重浓雾后的兴国公主,而林寒酥和丁岁安便是最不起眼的马前小卒这盘棋,大概从林寒酥写信求助那天开始便布下了。
由他二人冲杀在前,若真能撬动国教根基,皆大欢喜;若事不成,朝廷大可双手一摊,表示丁岁安和林寒酥所做一切完全是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继续与国教表演休戚与共的深情戏码。
“想动国教的,甚至不止朝廷。”丁岁安继续分析道:“可能还有佛道两教.”
今天林寒酥的大脑接受了太多震撼信息,有点过载,脱口问出一句傻话,“为何还有佛道两教?”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很白痴,连忙自己找补道:“哦国教日渐势众,佛道两教信众被抢、香火凋敝。智胜来此,便是受了师门差遣”
“嗯,他带着克制国教神通的法器,便是设局者怕我临阵退缩,暗戳戳给了颗定心丸.端是煞费苦心!”
回想当初,丁岁安主动去品姝馆寻阮国藩,以‘削爵’之名请后者援手。
如今看来,人家早就布好了口袋,等着他自己跳了进去。
不过,对于此事他看得很开咱想利用西衙,如今反被西衙利用,也算公平。
唯一让他有点不爽的是阮国藩.白喊了这老登十几年世叔。
就连今晚最后问他那句‘世上到底有没有妖’,他依然不肯说实话。
如今,丁岁安深信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妖物不过是光明正大排除异己的理由罢了。
结果呢,阮国藩回答‘有妖’时,依旧笃定!
还他么忽悠咱呢!
那厢,林寒酥心乱如麻,比起她和杜家相争,国教和朝廷简直是拥有毁天灭地伟力的两方磨盘。
夹在两者中间,随时可能被碾作齑粉。
想要摆脱当下危局,亦是难为.后有兴国公主驱策、前有国教堵截。
“小郎,你有什么法子么?”林寒酥喃喃道。
历来遇到事都是自己做主、自己拿主意,这回,心下无措的林寒酥竟开口向别人讨主意。
即便性子强势,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微妙依赖心理。
丁岁安却摇摇头,“暂时没想到法子。但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国教借神祗之名威压、以‘勘妖’之权恐吓,愚弄万民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兴许哪天打雷,就把他们给劈了。”
林寒酥只当丁岁安用这种不太可笑的笑话宽慰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两人随即沉默下来。
各有各的心事
但丁岁安覆在小腹上揉摁的手一直没停,走神后,定位不免出现偏差。
“呃~”
正聚精会神思索破局之法的林寒酥猛地一抖,嗓间逸出一丝闷哼,随即羞恼道:“往哪儿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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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兰阳风起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大早,智胜前来辞行。
“金台寺一案既已结案,贫僧这便回去禀报师门了。叨扰多日,还请丁施主代贫僧谢过王妃。”
“这就走了?”
相处多日,丁岁安有点喜欢这位脸上长奶的和尚了。
“阿弥陀佛,贫僧这就走。”
“天下无不散筵席,阿智好走,以后得空了可以去天中找我,我请你吃花酒!下回一定给你找几位高素质的姐儿。”
丁岁安一番客套,却见这和尚依旧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奇怪道:“还有事?”
“丁施主昨日言道:师门把贫僧当枪使。贫僧参不透其中机锋,请丁施主解惑”
智胜眨巴着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十分真诚的望着丁岁安。
丁岁安想了想,反问道:“你在上陵寺人缘如何?”
“贫僧和同门相处融洽。”
“.”
大概是他自以为的融洽吧。
“你师父圆寂后,你是不是很少和同门交道?”
听丁岁安提及师父,智胜表情稍一恍惚
“阿智,有些事,需你自己悟。总之,万事小心,一路顺风。”
一个总是说实话的人,不管在哪儿都不受待见且师父刚刚圆寂,失去了庇护。
丁岁安猜测,智胜是被师门忽悠来了兰阳,并不知佛道两教和朝廷的谋划。
毕竟,直面国教的风险很高,不是个好差事。
没看么,道家只在金台寺当晚出了个掌心聚雷的道人助战,昨日危机时,连边都没挨。
送走了智胜,丁岁安出府,往天中加急驿递了一封信。
是林寒酥写给林大富那封。
兰阳距天中两百里,加急驿递一日可达,算上来回、再给林大富一日活动关系的时间,大概十八日能收到随军调令。
刚好躲过后续风暴。
大佬们要下棋,不想当棋子就只有把棋盘掀了,然后跑路。
“焦捕头?”
府门外,丁岁安意外的看到府衙焦捕头同捕快站在府门一侧,像是在等什么人。
“丁什长!”
昨日,孙督检为金台寺一案有功人员赏功,焦捕头等捕快也跟着得了些银两赏赐。
旁人不知晓,他们自己还不清楚么.剿贼他们没出一点力,全是占了人家丁什长的便宜。
“金台寺结案,大伙心里欢喜,便凑了份子,想请丁什长去守贞巷吃顿酒”
“丁什长,务必赏脸啊!我们焦头认识几位妈妈,年龄大、滋味足”一名年轻捕快双手在胸前虚托两下,一副很经验的样子,
丁岁安略一沉吟,笑道:“不巧,今明两日我在府内当值,脱不开身。不若后日,正月十七,咱们夜聚品姝馆,如何?”
“好!便依丁什长,正月十七夜,不见不散!”
回到涤缨园,屁股还没坐热,便又被张嫲嫲请去了后宅。
五进一座偏院,廊柱上拴了一匹神骏黑马,林寒酥站的远远的,眉头蹙起一团秀气小疙瘩,用丝帕掩着琼鼻。
此处明显不是马厩,刻有祥云纹的漂亮地砖上,左一坨右一坨散落着青绿色粪球。
丁岁安踏入院门时,獬焰正撅着屁股,挑衅般对着林寒酥拉粑粑
‘嘟~嘟~噼里啪啦,嘟啦~’
昨夜一番深谈,林寒酥整晚没睡好,神色间有些憔悴,见了丁岁安第一句却是,“你回房取上包袱,骑上这匹马,即刻返回天中。”
“姐姐太过心急了。没有军令,怎能擅自离开王府?方才我已将信寄了出去,等上几日有了调令我便走。”丁岁安说话间,已走到獬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