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 第33节

  “二姐夫所在的虞衡清吏司,主理铜、铅、硝、磺等矿产采办,山泽采捕,核销各地军费、军需开支.”

  为了佐证李瀚信笺内容权威性,林寒酥特意为丁岁安解释了李瀚的职司。

  丁岁安盘腿坐在闺床前的地板上,用了百余息将信笺看完,疑惑抬头,“你怎对朝廷之事这般上心?”

  “坐这个上头,地上凉,小心受寒闹肚子。”

  林寒酥扔来一个软枕让丁岁安垫屁股,道:“我若对朝廷动向不上心,如今早烂在了那狗东西的棺材里!”

  这是说,若非她一直有打听朝廷大事的好习惯,当初杜家殉她时,她哪有窥见朝廷削爵的毒辣眼光,赢来一线生机。

  此话不假。

  丁岁安接着看信,第二封字迹娟秀,行文规整,却没抬头、没落款,字里行间充斥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强势。

  信中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林寒酥务必在二月前,完成王府亲眷侵占田产的清退,至少上缴水旱田六万亩.还道,会有朝廷忠勇帮她成事。

  丁岁安扬了扬薄薄笺纸,“兴国公主?”

  “嗯。”

  “这帮贵人,一点骂名都不愿背啊。”

  兰阳王府绝嗣没落,已成了无主肥肉,朝廷想吃,却不愿脏了手,让他和林寒酥这两个小虾米冲锋陷阵。

  今日下午,孙督检已将话说的非常明白,至于兴国公主信中帮林寒酥成事的‘朝廷忠勇’,自然是指丁岁安这个小什长。

  驱使小卒做事,最大的好处就是弃子时不心疼

  见丁岁安拧眉沉思,林寒酥双手撑床起身,单腿跳了一步,扶着丁岁安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

  随后轻轻偎在丁岁安肩头,望着挑动烛火柔声道:“你后悔了呀?”

  丁岁安张臂揽向林寒酥腰肢,落点却没掌握好,禄山之爪落在了后者圆润臀峰,干脆停在了原处,“你这话说的,就像裤衩子上的蝴蝶结一样莫名其妙.”

  “.呸!”

  丁岁安当初救她缘于一念起。

  但从西跨院骗走侯管家那刻起,便已做好了承受因果的准备。

  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就随他么的大小便!

  ‘后悔’两字,不存在的。

  “年后清退田产一事兴许也没那么难。”林寒酥靠着丁岁安,缓缓道:“朝廷虽驱使你我为卒,但总归给了咱俩一点点依仗,我是‘天下妇人表率’,你是天子亲军。别闹,说正事呢”

  桃瓣上的大手来有些不安分,让人心慌意乱、集中不了精力。

  林寒酥回手将丁岁安的大手捉住,纤手反扣大手,往上拉高数寸,牢牢摁在自己腰间不许乱动,这才继续道:“小郎,你我若想得自在,需借势而为!朝廷将我们当棋子,我们也刚好借朝廷之势,往后,你主外、我主内,焉知没有小郎乘风万里之日?”

第36章 不妄语

  腊月廿八。

  一早,丁岁安坐在戟堂内静候姜家姐弟到来。

  昨日孙督检问案时,突如其来的神庭刺痛和当初金台寺如出一辙,猜想可能和精神控制一类的神通有关。

  他想通过旁敲侧击问问姜妧,这种情况是体质原因还是偶发个例。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如果是后者,那么丁岁安就要藏好了一条适用所有人的规则一旦在某个个体上不起作用,这个人要么被当做异类抹杀,要么被关起来做成切片研究。

  早在金台寺当晚,丁岁安撒谎骗阮国藩自己也受了长衫书生‘教化’神通影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辰时初,姜轩一人准时到来。

  “你姐呢?”

  “兄长啊”

  姜轩一屁股坐在椅内,贼溜溜看向丁岁安时流露少许遗憾神色,“兄长虽然玉树临风、秋高气爽、春色撩人.”

  “别废话,直接从‘但是’开始!”

  “但是.我劝兄长还是别废心思了。”

  “我废甚心思了?”

  “兄长骗的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我娘亲对阿姐的婚事极为看重,兄长样样都好,就是兄长的家世.小弟可没看不起兄长的意思,毕竟兄长英武不凡、重峦叠嶂。”

  “你是想说,我爱慕你姐?”

  “难道不是么?我阿姐一表人才,天中城倾慕她的人多如粪中之蛆,蛄蛹蛹一大片,你想做我姐夫又不丢人.”

  “.”

  呕.好比喻!

  但哥哥要做,也是做你姨夫啊。

  巳时正。

  值守府门的王喜龟忽然入内通禀,说府外有国教信众前来劝捐.今年夏,城南国教天道宫翻修,至今已在兰阳府进行了三轮劝捐。

  丁岁安将此事告知了林寒酥,后者虽不喜,但为了不得罪他们,便给丁岁安取了三百两银子前去应付。

  来的这几人并非国教修士,而是信众中最为虔诚的那一批,他们头上那顶高达一尺的尖顶绿色法冠,属于国教特赐。

  非虔诚之人,还没资格戴呢。

  得知王府仅仅乐施三百两,几人悻悻而去,很是不满意。

  要饭还要出优越感了。

  打发走国教信众,丁岁安回到涤缨园屁股还没坐稳,王喜龟又一次跑了过来,“府外有名和尚求见。”

  “麻了个波儿的,轮流来打秋风啊!”

  王喜龟却慎重道:“和尚说,他此行和金台寺一事有关。”

  “哦?”丁岁安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

  府门外。

  一名年轻僧人静立于阶下,海青僧衣微旧,左手持九环禅杖、右手持着一串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佛珠。

  除了标志性的光头,和尚的容貌也很有特点,眼睛很小,颧骨很高,两颊苹果肌格外发达。

  远远看去,活似脸上长了一对柰子。

  “这位大师,有何贵干?”

  “阿弥陀佛~”柰子大师单竖右掌见礼,自我介绍道:“贫僧乃上陵寺僧人智胜,奉师门之命,前来相问腊月十九夜金台寺惨祸”

  上什么寺?

  上零?

  好可怕.你们哪儿都是‘1’么?

  “问案?”

  丁岁安有点不爽。

  西衙来问案,那是人家职责所在,你一个和尚也来问案?

  凭啥?就凭你脸上长柰子?

  似乎感知到了丁岁安的情绪,智胜口宣佛号再行一礼,解释道:“金台寺四僧往生佛国,本寺身为同门,总归要清楚他们遭了何人毒手。”

  金台寺四名僧人的死,和丁岁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此事已由西衙接手,智胜大师若想了解详情,自可去西衙打听。”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去西衙。”

  “.”丁岁安让智胜去找西衙本就是推诿之语,却也没想到,和尚如此坦诚,不由失笑,“贼首探花李,身负国教神通,大师也可去国教三圣宫打听打听。”

  “施主就莫为难贫僧了,国教,贫僧也惹不起。”

  “你这话说的,我们兰阳王府就成了软柿子了?”

  “施主误会了,贫僧此来并非质问,而是要帮王府解开此间疑团。想必,王妃也想知晓幕后主使之人吧?”

  “你有法子问出来?”丁岁安来了点兴趣。

  “贫僧需见一见老侧妃亲近之人,有五成把握。”

  “哦?”

  丁岁安在门阶上踱起了步.如今看西衙的意思,大概率会匆匆结案,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探花李身上。

  但以他和林寒酥的猜想,王府和贼人联络,一定还有位中间人。

  一直未曾将此人挖出来确实是个隐患。

  三教各有各的神通,这和尚兴许真有点手段能从刘嫲嫲那边问出点什么。

  用了数息思考,丁岁安道:“好吧,大师请将禅杖暂存门房,随我入府。”

  巳时正二刻。

  六进深宅。

  王府落成四十余载,六进之内参天大树比比皆是,隆冬时节掉光了树叶,枯干虬枝戳向铅灰天穹,宛如张牙舞爪的大妖。

  林寒酥自打搬进嫮姱园后,首次踏足此地。

  院内一间配房外,张嫲嫲亲自打开门锁。

  丁岁安和智胜一前一后入内,林寒酥站在门外以手帕掩了鼻子。

  刘嫲嫲腊月廿二被张嫲嫲掌掴后便被关了此处,但这几日并未受过私刑,是以虽发髻凌乱、衣服脏了些,但整体状态还算不错。

  许是因为跟随吴氏多年念佛,而今这般状况下忽然见了僧人,如遇亲人。

  被缚了手脚、赌了嘴的刘嫲嫲手脚并用膝行几步,双手死死攥住智胜的僧衣呜呜哭了起来。

  “阿弥陀佛~”

  智胜似有不忍,转头看向丁岁安,“施主请取了堵口之物,容贫僧问这位善信几个问题。”

  丁岁安依言取了刘嫲嫲堵口布团,后者嗷一下放声大哭,跪伏在地,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泣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阿弥陀佛~”

  智胜蹲下身来,右手拈动佛珠,嘴唇翕动,声音雄浑沉透,“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梵音低徊。

  这么念叨了几遍,情绪波动极为剧烈的刘嫲嫲竟真的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智胜才开口问话,“这位善信,贫僧且问你,老侧妃遇害前,府内可有异常.”

  靠墙坐在地上的刘嫲嫲下意识就要张口,可随后却猛地身子一震,似乎刚想起丁岁安和林寒酥就在左近,连忙垂下眼帘,低声道:“并无异常。”

  三岁小儿也能看出她言不由衷。

  可世上之事都是如此,即便你再清楚对方有猫腻,但她不讲出来,终归不算数。

  智胜也看出来了,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弯曲扣在掌心,拇指压住此二指,食指和小指竖直伸出,施出佛门‘期克印’轻触刘嫲嫲印堂穴,喉间爆出一道低沉断喝,“不得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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