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没有合适的对象可送,丁岁安说啥也得买一条.
不过话说回来,胸毛蛮需要这种东西,至少下次找姐儿耍,不会再把人扎的哇哇大哭了。
‘吱呀~’
门轴轻响,丁岁安回头。
门内站着一人,年近四旬,一身金钱纹黑绸长衫,面皮白净,颌下短须。
因薄唇和鹰钩鼻,面相稍显阴冷狠厉,却被生意人时常挂在脸上的那种和气笑容冲淡了不少。
并且,那双宛若寒潭似的眼睛,看向丁岁安时却异样柔和。
丁岁安关上窗,从腰间掏出一枚麟符牙牌双手递上,而后抱拳嘿嘿一笑,“见过阮大档头!”
“就猜到是你小子!”
对方说话时,依照规矩接过麟符牙牌查验了一番,面色却有几分复杂,“你爹,知道你进西衙了么?”
丁岁安摇了摇头。
麟符牙牌正面刻鹰,背面雕虎,镌有两行字:虎踞八荒拱紫薇,鹰唳六合扞赤扉。
紫薇者,帝星也。
赤扉者,宫门也。
虎以牙利,鹰以爪强。
整个大吴,敢以爪牙自居拱卫紫薇帝星者,只有西衙。
大吴建国伊始,当今圣上便设立一衙,外刺军情、内查妖类、监察官员。
此衙既无名称,又不归六部管辖,因在皇城东侧,被百官称为‘东衙’。
正统二十九年,故太子和故二皇子势成水火,东衙也成为了两人争斗的工具,最终导致东衙被各方势力渗透的千疮百孔,完全失去了应有功能。
正统三十一年,兴国公主在皇城西侧紫薇坊六合街再设西衙。
圣上五子一女,兴国最幼,也最受宠。
且女子的身份注定无法继承大统,不虞被其他皇嗣忌惮,超脱地位便于行事。
历经十几载经营,西衙触角早已无孔不入,虽行事不如当年东衙高调跋扈,却更令百官闻风丧胆。
就如西衙负责情报收集、专做脏活的‘影司’,其成员如暗夜之蝠,遍布大吴十一州,有的常年扮作贩夫走卒,有人化身僧道小吏。
像龙卫军这等肩负皇室安全的禁军里更不乏影司密谍,根正苗红的丁岁安从参军第一日便被网罗其中。
品姝馆的东主阮国藩,不但是影司在兰阳府的大档头,曾经还是丁岁安老爹丁烈的袍泽。
当年老丁在禁军任职,一帮属下的妻儿因京城屋赁高企无处安顿。
好在老丁在南城赤佬巷有座两间屋的小院,帮属下们解了燃眉之急。
最高峰期,丁家小院住了四户人家十三口人,挤得转不开身,阮国藩便是其中一家。
直到丁岁安六七岁时,他们一个个升迁、爬了高位,有了余财置办产业,才陆续搬了出去。
两家情谊,自不必多言。
“上月,我便看到此次换防兰阳王府的名单里有你,你小子竟憋了一个多月才来见我!”
阮国藩亲自帮丁岁安斟了茶,口吻间似有不满却也更像是长辈啰嗦。
“来前上官交代,驻兰阳王府的差事敏感,若非紧要事,不要与兰阳府影司弟兄联络.”
“哦?”阮国藩很敏锐,“这么说,遇到麻烦了?”
“也不算麻烦”
“可是因为兰阳王妃一事?”
阮国藩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丁岁安恭维道:“甚都瞒不住睿智世叔!”
“我又不聋!你持刀护她的事如今传的满城风雨”阮国藩斜睨过来,意味深长,“此处无外人,你实话实说,莫非和她真有一腿?”
“旁人不了解我,世叔还不晓得我么?”丁岁安腰杆一挺,正色道:“守礼持正,是小侄做人的底线!”
阮国藩好一阵端详,似乎是在判断这小子真假,末了才笑道:“我问这些,可不是为了软儿操心。早年碧虚真人断兰阳王妃八字伤官,刑克夫主,兰阳王这不就被克死了么,你最好离她远点。”
软儿是阮国藩的女儿,出生在阮国藩寄居丁家之时,和丁岁安一起长大。
幼时玩过家家,阮软为了独霸丁岁安娘子角色,没少和赤佬巷别的女娃娃打架。
但丁岁安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伤官之命?按说兰阳王府这等勋贵择妻素来慎重,为什么会选八字伤官的王妃?”
“吴氏巴不得杜珏早死,怎会忌讳这些。”
“世叔细说。”
“正统二十六年,上代兰阳王夫妇正值壮年,却在同年先后离世,杜珏虽被吴氏所养,却养成了一个浪荡子,又离奇摔断了腰,就此绝嗣.你当都是巧合?”
“世叔是说,这一切皆是吴氏谋划了二十多年的阴谋?”
“我可没这么说。但王妃家弱且多财,若果真是吴氏下了这盘大棋,收官妙手便是王妃殉夫、吴氏两个儿子既得财又袭爵,赚的盆满钵满。嘿嘿.”
阮国藩看着丁岁安阴兮兮一笑,“可这最后一下落子前,却被你一脚把棋盘踢了,你说他们一家得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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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羚羊挂角,落子兰阳
丁岁安又不傻,正是看到了其中危机才来寻阮国藩。
一个在兰阳盘踞经营了近五十年的勋贵,纵使没有了军权,依然不容小觑。
“所以小子才来寻世叔帮忙。”
“你先说说,为何藏了兰阳王妃?”
阮国藩慢悠悠啜了口茶,好似故意等着看丁岁安笑话。
“世叔恐怕有一事不知。”
“何事?”
“此次夸赞王妃为‘天下妇人表率’的旨意,是兴国公主向皇上讨来的。”提到‘兴国公主’,丁岁安十分狗腿的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敬重。
“殿下插手了此事?”
阮国藩好像还没掌握这条信息,神色瞬间慎重起来。
兴国是他们的大老板自然需要搞明白殿下这么做的深意。
丁岁安执壶给阮国藩添了茶,轻声道:“世叔,你还记得朝廷有关削爵的传闻么?”
“削爵?削爵!”
阮国藩恍然大悟。
大吴立国不足五十载,按说应当处在治乱循环中‘治’的阶段,但事实并非如此。
立国初期,圣上曾大肆封赏,除异姓六王外,余者公侯子伯的爵位不知封出去了多少。
以兰阳王府为例,初代兰阳王就藩兰阳府得赐良田四万余亩,又经三代人四十多年经营,如今翻了数倍,兰阳府内半数良田已尽在王府名下。
朝廷税源日益枯竭,土地兼聚之势愈发严重。
以至于近年来就连兰阳府这等大邑左近,都闹出了一伙绰号‘探花李’的匪寇,不时干出些劫掠杀人的惨事。
兰阳府距离帝京天中城仅二百里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远离京城的各地情况只会更不乐观。
朝廷有意削爵,却顾忌良多,一来担心背负‘鸟尽弓藏’‘对功臣不义’的骂名。
二来,各地王侯也不是那么好削的,兰阳王一脉虽早已没了军权,却不代表其他异姓王也是软柿子.至少大吴边镇仍有三家异姓王坐拥节度使之权。
当今圣上已七十有九,且五子皆薨,他若不能在任内解决这件事,待孙儿辈登基,只会面临一个更棘手、更无解的局面。
“你是说,朝廷想要趁杜珏薨故,顺水推舟先削了兰阳王爵?”
阮国藩想通了这一点,后边靠着脑补豁然开朗,“兰阳王妃必是向殿下许诺了不会为王府过继子嗣袭爵,才换来殿下出手保了她一命。”
“应是如此,世叔若帮朝廷完美解决此事,又不用让朝廷背负‘苛待功臣后人’的骂名,必是大功一件!”
“还用你小子来给我画饼?只需对陛下、对殿下有利,纵是无功,我西衙也照做不误。”阮国藩神色肃然,随后似自语一般感慨道:“倒是这兰阳王妃好魄力,主动将自己化为殿下手中棋子,却不知这步棋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即便王妃不行此险着,吴氏也不会放过她,这好像是她唯一活命的法子.”
丁岁安替金主说了一句话。
阮国藩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吧,让我怎帮你?”
“时机若至,小侄自会提前与世叔联络。”
“好吧。”
说完了正事,阮国藩严肃神色一收,呵呵笑道:“元夕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丁岁安正统二十九年正月十五生人,因正值上元佳节,故而取字元夕。
“是。”丁岁安老老实实回答。
“今晚要不要留下,叔给你挑两个姐儿,教你做男人。”
您可真是我亲叔啊!
随后猛地想起阮国藩在他们那帮老兄弟中‘笑面虎’的绰号,当即神色一凛,严词拒绝,“如今王府正值多事之秋,小侄职责所在,无心风月,需尽早回府。”
“真不需要?”
“需要不要了一点!”
“哈哈哈,好!”
阮国藩一脸赞许,“不以色急误事,能分清轻重急缓,有进取之心!你在兰阳府待上两年,我保你一个小校!你比你爹强!”
这夸人的话,让丁岁安没法接。
老爹丁烈十几年前便是八部禁军之一的翼虎军都头,管着百来号人,阮国藩当年还是他的属下。
后来,受过老丁照拂的老弟兄们日渐发达,见丁烈仍是个都头,便凑钱为他谋了营指挥的职位。
却不料.老丁死活不就任。
白瞎了一笔钱不说,也让阮国藩这些弟兄们既生气又无奈。
打那以后,‘死板、不上进’就成了丁烈的标签之一。
亥时末,丁岁安离开品姝馆。
雅间内,阮国藩独坐良久,像是陷入了某段年代久远的回忆
直到被外间丝竹之音扰了思绪。
‘笃笃笃~’
阮国藩轻扣桌面,门外侍立的帮闲悄无声息的闪身入内。
“大档头。”
“嗯你回趟京,让孙铁吾转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