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所知的「漂泊者」是过去的幻影，而幻影终会消散。
而现在，时间到了。
就像是超新星爆发，在一段时间的明亮后，终不可避免地走向黯淡。
“我想起来了……”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你是那个传说中的，前统合AIC——”
【是的，我正是在「大雨时代」，「信使计划」实施后被停机的，最后一台AIC。】
【也就是说，亲爱的艾莉丝，早在你们的故事发生很久之前，属于我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电讯号在外域的延迟传输还让我能够与你11们共处这最后的时光，这真是奇迹。】
艾莉丝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终端。
雪花随风飘摇，落在屏幕与外壳上，再被一阵风吹走。
她抬起手，抖了抖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这时，她听到身旁传来了哭声。
原先用于保护的头盔，现在有些碍事，克里斯蒂娜不得不解除密封，取下大罩子，才能清理眼泪和鼻涕。
她一边哭，一边清理，一边抽泣：
“怎么这样……”
真是难为她了。
她刚从汤米离世的悲伤中走出，将支离破碎的心境拼凑黏结在了一起，上面的创伤还没来得及愈合，就又要面临一次离别。
对于她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世界变了，面目全非，不再熟悉，超出认知。
【不要难过，亲爱的克里斯蒂娜。这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在这个故事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比如你们会找到所有需要的资料，比如你们会到达黄石。】
注定……
艾莉丝将这个词重复了一次。
也就是说，不论「漂泊者」如何劝诫，她总是会坚持前往黄石。
无数的可能性收束于这个节点。
怪不得「漂泊者」当时只是提了一下。
与其耽误时间，引发矛盾，倒不如尊重，让自己亲自到黄石遗址“公园”碰一次壁，美梦破碎。
果不其然，她心中刚一冒出这个想法，个人终端就出现了对应的解释：
【亲爱的艾莉丝，在所有的未来之中，我是说所有，你没有一次听从我的劝告，停止前往黄石。】
【这是一段必然会被浪费的时间，但是，亲眼见到黄石的现状确实也让你明白了很多，不是吗？】
【否则，你的心中始终会有缺憾。】
艾莉丝：“……”
【再比如，你们的世界注定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是什么意思？”艾莉丝挑了挑眉。
这不是显而易见？
仅剩南极站点还在运作，人类文明可以视为灭亡了。
地球倒是坚挺，在一波又一波的现实重构、现实崩溃中没什么大的变化。
【抬头看看吧，艾莉丝，克里斯蒂娜。】
她们如此做了。
灰黑色的天幕上，苍白的群星低垂，微弱的光芒稀疏地散落在整个天穹。
——今天的星星，更少了。
不同于一出生只记得大雨，雨下完没几天就又迎来大雪时代的克里斯蒂娜。
艾莉丝清楚，「正常」的星空是何种模样。
在她没有被称为105，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快乐少女时。
她便知晓，属于人类文明的现代之光，会掩盖群星的光芒，把原本灿烂无比、缀满珠宝的夜空，变成一块死寂的黑幕。
正因为如此，她会与同学前去郊外露营，在林中，在湖边，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观星汉灿烂，叹宇宙无穷。
遥远恒星发出的光，花费少则几年，长则百亿年的时间，从宇宙某处，照亮地球的夜空。
一个日夜的长短，相较于恒星的一生，以及光传播所需的时间，太过短暂。
也正是因此，数千年前的古人，与现代人所见的星空，并无太大变化。
这是「常识」，也是「常态」的一部分。
可为什么……
【看到那些星星了吗？】
【它们的存在给了你们一种宇宙依然存在的错觉。】
【但你是知道的，艾莉丝。】
【那是已经死去的星星们在千百年前发出的光。】
【你之所以还能看到他们，只是因为距离，因为被延迟的时间——那并不是真实的，实时的映像。】
【你们看不到整个宇宙。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整个可观测宇宙都已经燃尽了，只剩下地球独活。】
【现在，这颗微弱的蓝色光点，你我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宇宙最后的呼吸。】
……
毫无疑问，基金会又一次震撼了所有观众。
此前，观众们对基金会的认知，大都被「古老」「强大」「舰队」「多元宇宙」「穿越时空」等概念锚定。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基金会有不借助神性就毁灭宇宙的力量。
——能在末日后重启宇宙的力量，也可以用来把宇宙彻底毁灭。
但人们大都下意识忽略这个问题，认为基金会还不至于如此。
直到这一次。
“？？？”
“乐。”
“啊？宇宙没了？”
“人为制造而出的悖论，真的能够稳定存在，而且还能把整个宇宙烧了？”
“我曾以为基金会的作风很符合「存护」与「智识」命途，但如今看来，「毁灭」也不遑多让。”
“基金会：既然人类文明不存在了，那大家就都别玩了。”
“毫无疑问，即使基金会知道这个宇宙有外星文明，也会因为地球末日，各种重启方案无效，带着全宇宙重启。”
就连一直驻守在列车上的姬子，都没绷住，手中的咖啡一时没端稳，洒在了地板上，让正在拖地的帕姆一阵暴跳。
尴尬地笑了笑，姬子弯下腰打扫干净，然后靠在了沙发上。
这次，她打算等档案结束，再喝剩下的咖啡。
此时此刻，列车里就只有她和一只帕姆。
瓦尔特·杨等人进入仙舟后，彻底联系不上，似乎又是「星核猎手」的小姑娘搞的鬼。
丹恒也悄悄摸进了仙舟，临行前，他说要去结束一些事情，承担一些前世的罪责。
当然，那之后同样没了消息。
之前。
即使列车就她一人值守，也还能从群聊里知道瓦尔特和年轻人们去了哪里，看看小三月拍摄的各种照片。
后来，车上多了一个总是睡不醒的白玄。
现在，小白玄也睡醒了。
默默地回顾了一遍「开拓」生涯，姬子意念微动，操纵终端唤醒画面。
——艾丝妲送的礼物她和帕姆已经收到，丹恒走早了，没有收到。
她对「黑洞熔炉」愈发好奇，想看看基金会究竟搞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
这下，艾莉丝彻底明白，这次的任务目标为什么是「重启宇宙」。
这不是基金会的某种狂妄，而是基于对事实、现状的准确理解，所给出的精准概括。
“裸奇点在应用过后必须被封装回事件视界，否则会产生悖论……”
而这种悖论，会无视时空结构的限制，作用于整个宇宙。
这是何等……
【是的，你理解了。】
【脱离事件视界，但又未能完全暴露的裸奇点处于一种定律意义上的存在悖论之中，它需要维持自身的存在。】
【为此，它从整个宇宙汲取时间辐射环绕在它周围。】
【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辐射会变得稀薄，而正因如此，越是远离「黑洞熔炉」的地方，时间就会越是以指数级增长的速度跌入未来。】
【想一想，如果你们在外域已经数十年如一日，那么距离地球数万千米，数光年，甚至数万光年的地方会发生什么？】
【整个宇宙已经死了，亲爱的艾莉丝。】
【你们这次的旅行，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
艾莉丝：“……这我倒是多少猜到了。”
就像是重装计算机系统时，之前的一切都会被清空。
基金会所能做的，只是争取多保留一些信息，让重启后的宇宙，再按照有过他们的轨迹发展一遍。
但这一次，不会再有大雨，也不再会有大褪色。
也不会有焚尽宇宙的「黑洞熔炉」。
这肯定不是超级英雄电影中的「拯救」。
而是毁灭与新生。
【还有一些注定的事情。虽然它们注定会发生，但它们代表的含义却不153一定始终相同。比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