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以为我们能掌控甚至定义常态。”
“别忘了，让基金会介入一切，消除不确定性的理由，也正是所谓的维护常态。”
“——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异常。”
“▇48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它本来就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正常发展的一环。”
“人类本就应该在那时发明核武器，或者奇术武器，或者叙事理论科技。”
“如果非要说发生了什么，就是基金会——或者说现在的「常态」——控制了人类的命运吧。”
毫无疑问，这是极为严厉的控诉。
它从根本上否认了基金会存在的合法性。
——基金会不过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借此对人类整体加以控制。
“不，基金会为了人类而战。”O5-7本能反驳，“常态与人类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关系。”
“当然不是。”Adrian轻轻点了点头。
“人和自己身体里的细胞，是对立的关系吗？”
“但免疫系统同样会清除老化和病变的细胞吧？”
O5-7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长久地注视着屏幕对面的身影，过了许久才轻声确认道：
“你是说，基金会会反对人类？”
“我来自一条人类文明已经毁灭的时间线。”Adrian慢慢说道，抬起手，给O5-7展示着一张张照片。
那是一座座被毁灭的城市，一个个如原木般累积的尸体——什么人都有，也有身穿基金会制服的特工。
唯独基金会特工们冰冷的神情，不含情感的眼神，一模一样，恍若蜂群中的工蜂。
展示着，Adrian解释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
“基金会提前了三百年发现了关于常态和自身使命的秘密，”
“然后亲自释放了所有的异常，动手对人类进行灭绝计划。”
这次O5-7连声音都变了：
“……基金会毁灭人类？这怎么可能？什么秘密能让基金会毁灭人类！”
“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藏着一样东西——”
“东西？藏在……人的灵魂深处？”
Adrian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奇心，恐惧，期待，理智——驱使着我们探索、发现和利用未知的根源。”
“人类就像是在不确定前方存在何物的黑夜中紧张而期待地举烛前行的孩童。”
“在旅途中，人类将会发现黄金与宝藏，却也难免触碰禁忌的知识。”
“然而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在拆毁「常态」的边界。”
“——毕竟，按照他们的定义，超越常态的事物即是异常。”
Adrian还在继续：
“人类一点一点地探索不确定性，也就意味着常态在一点一点地被破坏。”
“所有的人类生来就是常态的缔造者，同时也生来就是常态的反叛者。”
“只要不确定性还存在，常态就永远不可能如基金会希望的那样，永远维持下去。”
“在一次对人类心智空间的偶然探索中，基金会发现了这样一件事。”
“他们发现人类自己的自我——以及探索不确定性的渴望——正是一切异常的来源。”
“绝望的情绪在基金会成员之中弥漫。”
“有一些人意识到自己终其一生却是在背叛人类，还有人拒绝面对现实，将此归结为远古时期侵入人类意识的碎片。”
“在混乱中，相当多的人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最后，监督者们被迫意识到，能保证根绝异常、维护常态的方法只有——「硬着心」——选拔一部分特殊的人。”
“他们发明了一种「解药」。”
“它可以消除人的自我，将人变成常态控制下失去自由意志、仅遵从指令和本能行事的木偶。”
“然后由他们来消灭世界上所有尚存有自我意识的人类。”
“如此，他们便能消灭他们眼中一切痛苦和一切异常的根源——不确定性，让常态永远延续下去。”
“除了基金会成员之外，活下来的只有一部分反抗者，其中也包括我们。”
“我们一直都在和基金会战斗，但我们的失败看上去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听起来，比银河中最荒诞的小说还要荒诞，比银河中最疯狂的人还要疯狂。
常态难以维护。
——那就给组织赋予新的使命，给「控制」「收容」「保护」赋予新的意义。
——或者切换目标，从维护常态，改成维护人类。
既然最终目标，都是为了「人类」的存续，那又何必多加一个中间环节呢？
那个世界基金会的选择。
让观众们头上弹出了一个又一个问号，像是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压下去一个又蹦起来一个。
就连黑塔、螺丝咕姆、阮梅这样的智者一时间思维都有所恍惚。
……
“我没有明白……这说不通。”
这就像是在说，基金会才是人类文明最大的毒瘤，最不希望人类发展的恶魔。
自建立至今，基金会实打实地收容了许多超自然存在，一次又一次拯救了人类。
为什么在这个男人嘴里，基金会却像是一群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就把整个世界给毁灭了？！
O5-7依然选择不相信。
“基金会为了所谓的常态，居然可以牺牲人类的未来，甚至屠杀人类？”
“我所见的基金会，绝不是这样的极端组织。”
听着O5-7坚定的声音，Adrian微微一怔，紧接着便仿佛陷入到了对基金会过往的回忆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很快便融化了。
“只是因为您所见的基金会，还没有觉醒它可怕的一面而已。”
Adrian深深叹了口气，迎着O5-7那疑惑不解的目光，继续解释道：
“基金会的残酷真相，现在还被隐藏在「维护世界秩序的平稳运行」，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中。”
“但既然您收到了「悖论保险信息」，说明它的魔爪已经伸向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恐怕也有类似我之前提到的、控制全世界科学技术的计划……对吧？”
O5-7点点头，他知道这个计划，但规划还没有完成，更不要说如何落实了。
107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并不觉得这个计划有太大问题。
——在两颗原子弹爆炸，霓虹成了二次原后，「曼哈顿计划」中不少科学家，精神上饱受摧残。
“……那么，屠杀人类呢？”O5-7问。
“只有你们的基金会是这样吗？其它的平行世界呢？”
“不只是我们。”Adrian没什么表情变化，又变成了最初交谈时的那副模样。
“在一些平行世界里，人类全体登神，然后所有人类都被基金会收容。”
“另一些平行世界里，基金会每隔一阵子就刻意制造一起XK级末日情景，然后用「圆榫不进方孔」重启世界，以保证世界在某一个时间段内无限循环。”
“要么让世界陷入无限的轮回，要么干脆毁灭人类文明，只让那些愿意传承现在的常态的人存活下去。”
“……我明白了。”
O5-7陷入了沉默。
基金会成为人类文明最大的阻碍……这种事情让他难以理解，不愿接受。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在你们的世界里？”O5-7试探着问，他现在很好奇对面的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恐怕做不了什么了，教授。”Adrian露出遗憾的笑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像是在交代遗言。
“今天之后，我们这一侧的「爱蒂塔入口」就将彻底被炸毁，以防止那些疯狂的基金会成员入侵其他的平行世界。”
“「混沌分裂者」的建制已经濒临崩溃了。我们用上了我们所有能用上的技术，武装了所有我们能武装的人员。”
“尽管如此……看起来还是不够。”
“但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夺回自己命运的尝试，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兵一卒，我们也会继续战斗。”
“我明天也该亲自上前线，去和基金会的混蛋们对抗了。”
O5-7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观念受到了冲击。
他承认，在这几十年间的跨世界通信中，这一次通讯揭露出的某种现实最让他难以接受。
在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打破了安静：“那么，你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
Adrian思索了几秒钟，轻声叹息：
“在我们的时间点，有一个理论，它被称为「混沌理论」。”
“对于宇宙这样一个复杂的系统而言，初始条件的微小偏差会造成体系发展趋势的巨大差异。”
“对于我们的命运而言，一切都是不一定的。”
“「混沌分裂者」成员将「混沌理论」写入自己的灵魂，我们不会臣服于命运。”
“哪怕只有一丝打破既定命运的机会，我们都会去尝试。”
“我相信你们也是一样。我们可能已经失败了，但你们还有机会，教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常态、集体无意识、不确定性与人类
O5与Adrian的对谈结束了。
但直到数秒后，绝大多数观众仍没完全回过神，依然目瞪口呆。
Adiran的话语犹如一声声惊雷，轰击在他们心智的壁垒上，令他们心神动荡。
两人谈话的内容，不可谓不劲爆，不可谓不震撼，简直是基金会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当着全银河的面扣下了扳机.
即使Adrian口中的基金会属于其他宇宙，但总会有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