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生物蓝图在众人脑海中流过。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信息流，事后单是回忆便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对于那些追求真理，探索生命起源的学者们。
这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祂指明了生命演化的道路，如何进行基因编辑，从零创造一个种族。
“造物主！”
有人在心中高呼。
【我们一生都在携带着这颗种子，成千上万的微小生命在其中处于萌芽边缘。】
【有些选择永远不让这种子生长，他们不愿意为了这种如园艺般平凡的事情而放弃遨游太空的荣耀。】
【但我们其他人，我们知道必须做什么。】
【所以我们离开了。我们离开了那颗温暖、快乐而和平的欢星，纵身投入那冰冷的虚空。离别者永远不会回来。】
【没有歌谣传唱他们的成就，没有警告自他们的死亡而回返。再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听闻。】
自这之后。
观众们眼前的景色快速变化。
无数奇瑰景观在他们眼前闪烁：
喷薄的超新星、吞噬星系的黑洞、遮蔽星域的尘埃风暴、旋转着起舞的中子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宇宙空洞……
祂那漫长旅途中的亲眼所见，便是无数天文学家耗尽生命也难以寻觅的宝贵证据。
而这种种场景，即使是最迟钝的那颗心，也会为宇宙感到震撼，顶礼膜拜。
随后知晓生命的伟大。
【我们在星骸、岩石和大片的黑色虚无中搜寻，寻找可能让一个小种子得以生根发芽的地方。】
【这是一项漫长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告诉你这需要花费你一生的时间。】
【我想说的是，经过大量的搜寻，我偶然发现了一颗看起来很有希望的小行星。所以我决定冒险。】
【这不是我想重复的经历。在我得以海洋里栖息前，空气中的火焰把我烧得滚烫，我从中恢复过来花费了漫长的时间，而且感觉很不愉快。但我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了这项使命，我无法逃避。】
【那在我们其中的种子……破裂了，就是这个词。它在我们着陆时破裂了。破裂之后，种子就被释放了。它在我们体内生长，在我们的身体里繁殖。】
【随着它数量不断增加，一些可能会找到通往我们着陆的世界的路。我知道有一些小生物已经找到了从我体内前往这颗星球水域的路，虽然它们大多数仍然在我身体里面。】
【最终，我将会死去。这种巨大的撞击缩短了我们的寿命，而我们体内文明的发展并没有缓解这一问题。最终，我体内的那些生物会找到一条出路。】
【一切都将会改变。】
最后的话语落下。
观众们又感觉一切都在急速远离，他们正在被排斥，被抛回了他们的现实之中。
穿梭机中。
丹恒抬起手，指肚缓缓划过面颊，传来相应的感知。
直到这时，他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而不是以「利维坦」的视角观察着深海。
他沉默片刻，重新审查着周围的环境。
穿梭机仍在下潜，到达了彻底不会有光照的深度，不远处，一只有着漂亮外壳的海螺正在慢慢爬行.. 0
丹恒瞳孔扩张。
他清楚地记得意识离开前，便在探照灯点亮的光斑中，看到了那只海螺。
而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它还没有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这意味着。
虽然意识中流失的时间无比漫长，但现实不过一瞬。
于是，他沉默了。
整个穿梭机内，唯有沉默。
这沉默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这深海的主人早已注意到了来客。
“嗡~~”
悠扬的声音从海底升起，穿透海水，振荡脑髓。
如鲸歌，却在细微处有所不同。
随后，穿梭机内响起了那道相当苍老的声音。
“基金会吗……”
就像一位垂暮的老者，白眉白须，但生机不多，随时咽了气。
“是我，大家伙。”
Bright博士随口回道。
看起来，他们两位之间有着很深的故事。
“Bright博士？”那苍老的声音有些惊讶，“难以想象，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至高神性·浊海老人。”
Bright博士终于道出了祂真实的称呼，而不再以「利维坦」这宽泛的种族名称呼祂。
“人形个体往往短命，可您却比数万年前更加年轻，”浊海老人说，“这让我……有些意外。”
“那是因为现在的我本就因为一个意外而诞生……哦，你睡觉前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了。”
Bright博士捏了捏胸前的「不朽」，面色平静。
“没事，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忘事……我感受到了一些陌生的气息，一个很强大，三个比较强大，他们是您的同事吗？”
听到「浊海老人」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三月七这才缓过劲来。
一位至高神性就这样在和他们对话，这未免有点太像做梦了……
匪夷所思都不能准确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只能用高阶指数塔个「离谱」来表达。
“Bright博士，祂所说的要死了……”
“哦，这个你就当祂随口一说吧。”
丹恒一皱眉：“为何？”
Bright博士低下头，目光随着探照灯一起下移，仔细观察起那厚重外壳上的附着物，有海绵、有蠕虫、还有奇异的棘皮动物。
它们可能是被「收容物-343」刚刚创造，也可能是被祂所复活。
但它们不会知晓身下的加壳究竟有多么漫长的历史，甚至比雅利洛-VI这颗星球的岁数都要大。
浊海老人保持着沉默，没有打扰这些生命的交谈。
“不同种族对于时间的观念是完全不同的。4.3”
Bright博士说。
“对于寿命不过百的种族而言，很快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不到一天，也可能是几天……”
“对于寿命长达数千年的种族，这又可能是数年、甚至数百年……呵，曾经有一位精灵族的老者跟我说他很快就要死了，结果他又活了足足一百年。”
三月七：“那「利维坦」？”
“祂们的寿命是难以想象的漫长——祂们可以看着一颗恒星诞生，再看着这颗恒星毁灭。”
“就像是你在祂的回忆中所看到的那样。”
“所以，就当祂还能活几万年，几十万年吧……”
Bright博士微微一笑，完全没有为生命逝去而感到难过。
如果他会的话，那他就肯定不是基金会的博士了。
毕竟，在基金会这列火车前进的铁路之下，所用的枕木是D级人员的血与肉。
又一阵响动从海底响起，连带着扬起了许多淤泥。
如纷纷扬扬的雪花，但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乱飞的头皮屑。
「浊海老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这一次真的会很快。”
“我体内的小家伙们已经按耐不住了。”
Bright博士的表情微变：
“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的寿命真的不多了，按照你们人类熟知的时间观念来说……还剩几年吧。”
Bright博士语调有些沉重：
“这是一件大事。”
浊海老人：“是的，这是一件大事。”
Bright博士：“一个文明将要从你的体内破壳而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体内的世界；洞穴之喻，一场集体的暴行
光屏中的画面，还在向着深海更深处下潜。
却多了Bright博士与「浊海老人」对话的内容。
当听到两者互相问候时，观众们无不诧异。
这两位在数万年前，乃至更遥远的古代便已相识。
但最让众人震惊的，还是「浊海老人」亲口确认了祂的死期。
谁能想到，那寿命比恒星还要漫长的至高神性，也有寿命将尽的一日。
而且，祂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悲伤，与丝毫留恋。
就像祂所说的那样——.
【我们许多族人都为他们创造物的复杂和美丽而自豪。】
祂也是其中的一员。
……
而在此时。
天幕的画面向前推进，穿越了厚重的岩层，越过粉色的组织、白色的骨架、细密的茸毛。
观众们刚好奇「浊海老人」体内的世界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