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县丞、主簿等“老人”,他保持表面尊重,该给的油水一分不少,但涉及核心事务和人事安排,则寸步不让,恩威并施下,渐渐架空其影响力。
对地方乡绅,他主动拜访了县里几位德高望重、家业清白的老举人和致仕乡宦。
不谈公务,只论风月与民生,虚心请教地方治理之道,姿态放得极低。
这些老人精于世故,见这位手握实权、前途无量的新贵如此谦逊知礼,自然乐得结交,隐隐成为孟家在地方士绅中的代言人。
对江湖草莽,他并未一味打压,反而通过王海的关系,暗中接触了几个在底层颇有威望、行事还算有底线的码头工头、车马行首领。
只要他们约束手下,不触犯律法,孟希鸿便默许其存在,甚至在某些灰色地带,如民间小额借贷纠纷,给予一定的“调解权”,将其纳入可控范围。
一张涵盖官府、士绅、市井的隐形网络,正以孟希鸿为中心,缓缓铺开。
就在这张隐形网络缓缓铺开之际,孟希鸿布下的眼线传来了第一个值得警惕的消息:县丞周茂才与一个行商打扮、但气息沉凝、步履轻盈绝非普通商贾的外地人,于衙署后巷隐秘碰头。
周茂才对其神态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那人则面无表情地递过一个小包裹,低声交代了几句。
虽然听不真切,但捕捉到了‘资质’、‘上报’、‘再次核实’等零星词语。
更让孟希鸿心惊的是,那外地人转身离去时,腰间一抹墨绿色饰物的残影,其诡谲轮廓,竟似活蛇盘踞,令人莫名生寒。
这幕景象,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警惕的涟漪。
最后育才为根。
家中小院,成了孟希鸿实践“高筑墙”战略最重要的试验田——他的三个子女。
长子孟言卿如今也已从蹒跚学步至三岁半有余生得虎头虎脑的他,精力旺盛得惊人。
他对爹爹练武时那虎虎生风的拳脚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每当孟希鸿在院中演练一十八式长拳时,小家伙便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竟能模仿出几分架势的神韵!
更令人惊讶的是,孟希鸿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温和无害的青木灵气渡入儿子体内,引导其感受气血流动时,小家伙非但没有排斥,反而舒服得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似乎也更有力了!
“此子天生就是习武的胚子!看来这【武道根骨】最终还是这小子的”孟希鸿心中甚慰。
随后开始有意识地用自身气血和温养过的青木灵气,为儿子梳理筋骨,打熬根基。
虽不教授具体招式,却着重培养其对身体力量的感知和协调性。
孟言卿也乐此不疲,常常追着爹爹要“举高高”、“摸摸”,父子间的武道传承,在嬉戏中悄然萌芽。
次子孟言巍虽才两岁,尚在牙牙学语,却已显露出不同寻常的沉静。他不像哥哥那样活泼好动,反而常常睁着一双乌溜溜、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大眼睛,安静地观察着周围。
白氏哄他时哼唱的乡间小调,他听上几遍,竟能在白氏停顿的间隙,发出几个模糊却异常接近的音节?
当孟希鸿抱着他,轻声诵读《三字经》、《千字文》这类蒙学读物时,小家伙更是听得格外专注,小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仿佛真在思考。
“言巍…或许真能承这【文心风骨】。”
孟希鸿心中期待,每日抽出时间,抱着次子诵读经典,也不管他能否听懂,只将那抑扬顿挫的韵律和文字中蕴含的道理,以温和的【文心】意念,缓缓传递过去。
孟言巍则总是安静地听着,不哭不闹,偶尔伸出小手,好奇地触碰爹爹手中的书页。
最让孟希鸿惊喜又需万分谨慎的,是同样两岁的长女孟言宁。
她竟然出生真的自带【仙骨】,甚至无需孟希鸿的天赋词条。她简直就是天生的灵气亲和体。
即使孟希鸿不刻意引导,她周身也常会自发地吸引、聚集一些极其微弱的灵气光点,形成一层常人看不见的、柔和清透的微光。
尤其是在她熟睡或情绪愉悦时,这层微光会稍稍明亮几分。
“如此苦心经营,弹指间又是一年有余。”
这一日,白氏抱着孟言宁在院中晒太阳。小家伙吃饱喝足,心情极好,挥舞着小手,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就在她笑得最开心的一刹那!
嗡!
以她小小的身体为中心,方圆数尺内的空气仿佛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清凉气息骤然扩散开来。
院角那几株被孟希鸿青木灵气催发过嫩芽的老槐枯枝上,米粒大的芽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舒展了一分,透出更鲜亮的嫩绿。
更神奇的是,原本在附近花丛中懒洋洋飞舞的几只蝴蝶,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竟翩翩然朝着孟言宁飞来,绕着她盘旋飞舞,久久不去。
“呀!夫君快看!”白氏又惊又喜,看着怀中如玉似雪的女儿,再看看那新芽与蝴蝶,只觉女儿如同降世的小仙童。
孟希鸿心头却是微微一凛!
他看得更清楚,那是女儿无意识间引动、外泄的一丝精纯先天灵气!
虽然微弱至极,凡人难以察觉,但若被有心人,尤其是真正的修仙者注意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女儿接过来,同时运转《青木养身诀》,一股温和而包容的青木灵气悄然覆盖在女儿周身。
如同给那层自发汇聚的微光加上了一层内敛的“纱衣”,将那逸散的灵气波动和异象悄然掩盖。
“娘子,”孟希鸿抱着女儿,对白氏温声道,“宁儿还小,身子骨娇嫩。
往后她若在院中玩耍,莫离这槐树太远。此树…能养人。”他找了个最朴实的理由。
白氏不疑有他,只当夫君心疼女儿,笑着应下。
孟希鸿低头,看着怀中女儿纯净无暇、带着甜甜笑意的睡颜,心中却警铃大作。
言宁的【仙骨】太过惊人,也太过显眼。
在这灵气贫瘠的五丰县,她无意识间引动的灵气异象,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必须尽快找到彻底遮掩或引导的方法!否则…福兮祸之所伏!
【每日一卦,今日卦象:小凶,雏凤清鸣,恐引鸾窥。宜慎之又慎运势下乘;忌锋芒毕露】
卦象的提示印证了他心中最深的隐忧!“雏凤清鸣”显然指言宁,“鸾窥”则预示着未知的、可能来自更高层次的觊觎。
孟希鸿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收紧。他抬头,目光扫过院中嬉闹的长子、安静观察的次子,最后落在县衙的方向。
根基在深植,人脉在编织,产业在积累,子女在成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看似稳固的根基之下,却因长女这逆天的【仙骨】,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
“还不够…远远不够!”孟希鸿心中低吼。
他需要更强的实力,需要更隐秘的守护手段,需要将五丰县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唯有如此,才能在风雨真正到来时,护住这个家,护住这刚刚展露头角的雏凤!
他轻轻拍抚着女儿,眼神却锐利如刀,穿透了院墙,投向了那县衙深处某个看似平静的角落。
‘周茂才!’孟希鸿眼神骤然一寒。
上次随县尊来道贺,此人目光扫过言宁时,自己【文心】竟无端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的警兆。
一个凡俗县丞,怎会有此等反应?难道…他身怀能窥探灵气异象的秘宝?或是…他本身就是某个势力埋下的、拥有特殊感知的暗子?这诡异的反应,不正暗合了今日卦象中的‘鸾窥’之兆!’
念头急转,孟希鸿又想起前几日眼线密报。诸多线索瞬间交织,指向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可能。
“鸾窥”…原来伏笔早已埋下。
孟希鸿唇角无声勾起,那是一抹毫无温度、冷冽至极的弧度。
无论风雨来自何方,想要动他的家人…就得先问问他手中这柄刀,答不答应!
第15章 鸾窥初现,树影藏锋
怀中孟言宁沉沉睡去,小脸恬静,浑然不知自己无意识间掀起的涟漪。
“根基未固,雏凤已鸣…”孟希鸿心中默念,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轻轻将言宁放回白氏怀中,状似随意地叮嘱:“娘子,这几日风有些燥,孩子们身子要紧,若无要事,便莫出院门了。若实在闷了,只在东厢廊下走走便是,这老槐荫蔽处,最为养人。”
白氏不疑有他,只当是丈夫的体贴,柔声应下,抱着言宁,唤了乳母,带着言卿和言巍,一同回了内室。
院中霎时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过老槐枝叶的沙沙声,和墙角那几株被言宁灵气催发、嫩芽更显精神的枯枝。
孟希鸿并未立刻行动。
他负手立于槐树下,仰头看着那虬结的枝干,浓郁的生命气息自树身散发,丝丝缕缕被他体内运转的《青木养身诀》牵引吸收,滋养着丹田那团青翠欲滴、却又蕴含暗劲锋芒的气旋。
他需要一个法子!一个能彻底掩盖言宁那惊人灵气亲和、将那无意识间逸散的先天之气牢牢锁住、不露丝毫异象的法子!
强行压制?
不行,那是扼杀天赋,更可能伤及女儿根本。
他需要的是引导、是内敛、是如同给那耀眼的光芒蒙上一层绝佳的纱幔!
念头急转,【文心风骨】赋予的超凡悟性在此刻被催动到极致。
过往翻阅过的那些浩如烟海的杂书、医典、道藏残篇、乃至乡野志怪传说中关于“敛息”、“藏神”、“养晦”的只言片语,如同被无形的线飞快串联起来,在他脑海中碰撞、组合、推演。
“藏木于林…潜龙勿用…抱元守一…”一个个念头闪过。
最终,他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这株饱经风霜、生命力却异常顽强的老槐!
它的根深扎大地,汲取养分,却将所有的生机蓬勃,尽数收敛于虬枝枯皮之下,若非他修炼青木功法,谁能察觉其内蕴的庞大生机?
这.不就是最好的“藏”吗?
一个大胆的构想瞬间成型。以女儿自身那精纯的先天灵气为引,模仿老槐藏纳生机的特性,构筑一道无形的“锁灵屏障”!
这并非强大的防御术法,而是最精妙的“隐匿”之术!
如同给那跃动的灵气火苗,套上一个隔绝内外、却又绝不窒息的“槐木匣子”!
想到便做!
孟希鸿立刻盘膝坐于槐树最大的根系之上,双手虚按地面,体内青木灵气全力运转,心神沉入那与老槐若有若无的感应之中。
他要解析、要模仿、要将这株凡木历经岁月磨砺才形成的“藏纳”本能,提炼出来,化为己用!
这绝非易事。
老槐的“藏”,是千百年自然演化的结果,是无声无息的法则体现。
孟希鸿的感知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老槐的木质纹理,感受着它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脉动,捕捉着它如何将吸收的日光雨露、地脉精华,一丝丝沉淀、收敛,不泄分毫。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眉头紧锁。强行解析自然造物,对精神力的消耗巨大无比。
【文心风骨】带来的强大悟性支撑着他,让他一次次从失败的边缘拉回,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灵光。
院墙之外,属于五丰县衙的喧嚣隐约传来。
而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场关乎未来的无声较量,在孟希鸿的识海深处激烈地进行着。
“头儿,有情况。”
冀北川刻意压低的粗嗓门,打断了孟希鸿在值房内的沉思。他刚刚结束了对老槐“藏纳”之意的初步感悟,精神尚有些疲惫,但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说。”孟希鸿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春耕治安的卷宗,身体微微前倾。
冀北川左右瞥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如同耳语:“您前日让留意的周县丞…昨日申时三刻,他又去了‘醉仙居’二楼的‘听竹’雅间!”
醉仙居,五丰县最好的酒楼,也是过往商旅最喜下榻交际之所。
那“听竹”雅间,位置幽静,临窗可观后巷,正是密谈的绝佳所在。
“还是上次那人?”孟希鸿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