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画皮卷 第236节

  他斗过不少比自己强的,那时候要么实力相差不大,要么有人别人帮忙,要么可以提前布置设计。然而修为到了自己和徐真的这种境界,能帮得上忙的人太少了,至少梅秋露就远在天边!

  而且要命的是,即便很近,他也不敢求梅秋露了——徐真到了穷途末路,一定告诉梅秋露自己是妖。崔教主也是妖,可在幽九渊待了那么多年,早就知根知底。梅秋露如今是阳神,临走的时候还觉得她可能入迷了,要知道自己在不到一年前还是个在东陆有封地的大妖王,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

  而现在,他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三十六宗的本器。元婴境界修为的进展与别的境界一样,是越往后,所需要的精气越多。如今身上集齐四件本器,就从一个丐版元婴一跃而至第一重的圆满,要是再集齐还在宗派里的余下八件呢?

  他觉得不至于把自己搞到第二重的圆满,可必然比现在要强上太多。来到中陆之后从来都是打逆风局,自己与徐真的功力差上一些,这并不碍事。重要的是时间……他会有长久地待在徐真身边的时间,总有机会搞些小动作。

  而徐真?劫数越来越强,他也就越来越弱。此消彼长之下,到真要动手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真见着李无相面露微笑,似乎对他手中握着的那柄青浦扇很喜欢,就暂且放了心。

  他还在迷中,这就好办。这么看送了他那柄扇子倒也不算坏事,至少知道往后不能做什么了。而且他现在既然还觉得他是自己的那个弟弟,心里就应该是——

  “你闭嘴。”

  徐真忽然听到李无相恶狠狠地说话。声音是恶狠狠的,可脸上的笑意却还在、还在盯着那青浦扇看,仿佛极为喜欢,忙着欣赏。

  他就这么愣了一愣,又听到李无相又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弄死徐真,我就放你出来!你急什么?”

  啊?

  嗯?!

  徐真双眼一瞪,只差一点就要扑过去——他从前用困仙索来炼化别人的时候,倒也是有被炼的发疯了,可那是多遥远的事了?现在怎么会出错!?

  可这时候又听到第三句话了,仍旧是从笑着的李无相口中冒出来的:“很难吗?哈哈,除了血神教的,外面还有八件本器呢。我只要把那八件拿到手,再给徐真使点手段,你猜是我死还是他死?”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

  即便是个妖王,徐真也觉得凉气一下子从身上冒出来了——我这法子出了什么毛病?李无相在跟谁……

  “没所谓,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别捣乱,等回到了东陆,我得了方矩城,你从前的那些地方还归你,那时候你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吧!”

  翩翩!?徐翩翩!?

  她还没被李无相炼化掉!?

  “行了,你别总在这种时候出来烦我。徐真现在就盯着我看呢!你想想他要是发现我不对劲儿了会怎么样?”

  “放你娘的屁,小畜生,你好好说谁先谁后?哦,你是蠢的,所以搞不清楚吗?我在先,所以我才是你大哥,懂吗?”

  “混账话,我告诉你,我在先!是我走了,来了中陆了,才有了你!只是现在又有了我!先生的才是大的!懂了没有!?”

  徐真微微吐出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但想了想,又向前再走一步回到了之前站立的位置,就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李无相在跟徐翩翩说话。事情的确出了岔子。

  可好像又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他没发疯。

  他仍觉得他是自己小弟,眼下好像在跟徐翩翩争论究竟谁更“大”?谁是大哥、谁是大姐?

  有意思了……他身上出了什么状况?现在记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道行再深、神通再大,也是没法儿钻进别人心里去的。不过,既然翩翩还在,这他的法子可就太多了。

  徐真眯起眼,饶有兴趣地盯着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李无相看,仔仔细细地听。等听着他又跟自己吵了三句,说了“我没空跟你啰嗦”之后,才把微微的笑意收起了——

  李无相一下子回过神,目光在青浦扇又稍作停留,才抬眼看过来:“大哥!要是你觉得闷得慌,要不然咱们今天就往那八派去吧!早点儿把法宝拿了、早点儿去血神教,我也好早点儿做教主。梅秋露还要对付血神教,要是正赶上她杀过去我们才到,事情就麻烦了。”

  徐真笑了:“好啊。离这里最近的是神刀派,你之前不是已经收服了那位宗主郑镜洗吗?来,跟我来,咱们走,现在就往那边去。瞧你高兴的这样子——等弄到了他们的宝贝,我就叫你再好好高兴高兴。”

第358章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神刀派离上池派并不远,寻常的门中弟子不着急赶路的话,大概半月能到。如果施展了功夫昼夜不停,七八天即可。但要是两位元婴,一个御剑飞行,另外一个化成一团朦朦胧胧的光,那只要大半天就行了。

  徐真说对李无相带他去神刀派拿本器的时候还是上午,照着李无相记忆里异世来客的算法,该是九点多钟。

  等两个人到了神刀派所在的山谷中时,才刚刚是下午六点多。

  在这里,秋天的六点多天已经开始黑了。两人在天上往地下看,看得倒是很清楚的。

  神刀派在一片山谷中,山谷名叫枫华谷。在这个时节谷中应该是层林尽染、一片火红,尤其惹眼。

  枫华谷是一个眼睛的形状,四面都环山,只有一条小路进出。山谷的东西两面山壁上都有飞岩突出,很像是大盘山附近的飞鹰岩,不过要更大,将枫华谷笼住了一半。

  这种地形并不常见,因此徐真和李无相在天上就容易地发现了这里。

  此时天开始黑了,谷中就更黑。神刀派本宗驻有八百多个弟子,到这时候应该点起了灯火、叫这只藏在林野中的“眼睛”亮起来了的。

  可问题是,两人在天上发现山谷里头是黑的,就仿佛并没有人居住。

  于是他们径直落入谷中查看——山谷很大,中间有一条玉带似的小河蜿蜒流过,河两边都是被水流冲积出来的黄沙滩,沙滩再往两侧,就是葱葱郁郁的密林了。

  佟栩说往神刀派去要直往东北方走。两人都是元婴修为,在天上飞行时走的是直线,这不会有错的。

  又说枫华谷地形奇特、世间罕有。两人也真的见到了,也不会有错。

  佟栩还说,谷中有一条小河,名叫“二两河”,流出山谷之后就变成一片大泽,名叫“枫叶泽”,两人一样看到了这河、看到了外面的泽,更不会错了。

  然而这些都对上了,这里却空空荡荡,是何道理?

  他们沿着河走了一段路查看,随后李无相发现了几样东西——被河沙埋住了的一团纸,皱皱巴巴,被沙子里的水汽浸湿润了。展开之后发现纸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但都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在不停重复,像是有人初学写字的习作。

  李无相把纸丢下,对徐真说:“应该埋了不是很久。外面是湿的,里面还有些地方是干的。”

  他蹲下来将手指插入河沙中,又站起身:“沙子不算是很湿,我猜更多是因为晚上的霜或者早上的露水。最多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吧。”

  徐真点点头:“再走走看看。”

  然后李无相就发现了第二样东西。不是件小东西,而是一片树林,一片松林。

  枫华谷内都是枫树,但在东边突出的崖下却有一片方方正正的松树林,树木排列得很整齐,大小高矮也差不多,一眼就能瞧得出是人工种植的。

  那些松树似乎也被修剪过,树干、枝杈都都有被锯掉痕迹,像是被长期取用。

  李无相在松林里转了一圈,稍稍皱了下眉:“大哥,只怕神刀派是藏起来了。”

  徐真很聪明,可再聪明的人到了相对陌生的地方,也是不能平白无故就什么都了解了的。他已知道李无相现下的状况比自己原本想的还要危险,因此已在心中对自己说,这人无论说什么,我都要警醒着点儿,别轻易相信。

  于是他不动声色,只问:“为什么这么想?”

  李无相在逐渐到来的黑暗中指了指身边的一棵树:“在中陆松木是做家具器物的好材料。但是我看这树上被取用的地方,原本要么是歪歪斜斜的树枝,要么就是树干上的瘤疤——所以应该不是种来当料材的。那就应该是为了取松脂了。”

  “大哥你看。”他树干上摸了摸,“有刀痕,有些是新的,有些都愈合了,说明一直在被割,那就是为了松脂了。”

  徐真点点头:“他们用松脂来照明。”

  “或者把松脂加上其他的,炼成别的什么东西。”

  徐真想了想:“你就因为这个觉得他们藏起来了?”

  “大哥你别急,听我说。我是想,中陆照明的东西很多,最常见的就是桐油灯了。神刀派的人要是自己想要弄桐油,应该种桐树才对。可既然种了松树,我就想起一种东西来了,名叫‘五明脂’。”

  “五明脂这种东西也算是一种法材,但不是用来吃的。这个东西就是用来照明的,有几个好处。一个是它烧得久,拇指肚大的一小块,它能烧上一旬。再一个就是它烧的时候不是热火,而是冷火。倒也不算是冷的,就是火摸上去只是微微烫的,可是会很亮很亮。还有呢,它烧的时候没有烟,也没有味道,你把它丢在水里也能烧,是无所谓空气流不流通的。”

  “这种东西,最适合在密闭的地方照明。不会呛人,不会灭,也不会搞得很热。神刀派种了这么多松树,取了这么多松脂,我猜就是用来炼五明脂了。可是什么地方非要用五明脂来照明呢?”李无相看了看两侧的山谷,“我猜要么在山里,要么在地下。这些松树已经长了很久了,说明神刀派一直在取用五明脂——他们肯定在什么地方又经营了一个避难所的。”

  “郑镜洗这个人不算太蠢,下了大盘山之后应该能想到他的镇派之宝或许保不住……我猜就是藏起来了。藏一个宗门不容易,也许前几天才藏好。”

  李无相这些话说得合情合理。徐真站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话该是真的。

  他没时间跟郑镜洗勾连,而且他说的没错,无论把一个宗派藏起来,还是搬走,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准备。

  只不过,两边的密林是怎么回事?

  “障眼法”、“幻相”。而且手段挺高明,高明到自己跟李无相在沿河走下来的时候都没觉察到有什么异常。

  不过无论多高明的术法,遇着了自己也是枉然了。

  徐真就向四周环顾,眼神变得极为锐利,仿佛要透过这片黑暗看到林中别的什么东西。随后他稍一提气,张开嘴——

  然而一个“破”字还没出口,周围的情景就变化了。

  二两河两边的林木仿佛原本是用蜡捏的,现在遇着高温融化、褪色了。先是形状变得扭曲,随后都化作一片虚影,像潮水一般褪去了。

  露出来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木桩、石柱。即便在中陆待得并不久,徐真也一眼就认出来这些该都是建筑物的残骸——说是残骸其实也不恰当,应该是被人好好地拆了,然后才留在原地的。

  依着他的了解,中陆的修士在施展幻术时总要借助点什么东西。这些木柱、石柱没拆,应该就是为了幻化成二两河两侧的密林。

  于是瞧见这情景,他就忍不住愣了愣。

  倒不是因为这幻相被自己勘破了,而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搞幻相这种事,所借助的东西越像、准备得越好,就越难破除。神刀派该是真的藏了、跑了,但在那之前还留下这么多的建筑残基,郑镜洗还是元婴修为,宗门里的人又多,这幻相应该是很高明的。

  他破法,不是以法破法,而是倚仗自己天生的神通。獬豸能明辨是非,自然也就对破除幻相很在行。

  可是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只看那一眼是不够的,还要“言出法随”。然而刚才他一个“破”字还没出口,这里就已现出本来的模样了……自己的神通变强了?且还不是一点点?

  他就忍不住瞥了一眼李无相。

  徐真修行,跟别的妖族都不同。其他的妖族,譬如徐翩翩,想要开始修行就很难——活得久,没有配过种,再偶然撞见一处灵气浓郁之地。可他这獬豸是天生的法兽,先天就能修行,说起来跟“人”差不太多,反而在没开始修行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一点神通。

  徐翩翩那样的,即便是开了灵智,往后也是中陆人修的路子。要长久地吞吐日月光华,从天地之间汲取灵气,一点点地再身体里攒。攒得多一些了,就淬炼一下肉身,慢慢往人去变。这个过程说起来很难,要经历长久岁月。但也很简单——只要一直活着、一直炼着,总是会有进展的。

  而他这法兽的不同之处在于,吸纳日月精华、境地灵气,就只能淬炼肉身而已。想要叫自己的神通变得更强,则需要专门来练这神通。

  要练,就要用。他因此在方矩城设下规矩、建立统治,遇着需要裁断的,就以神通来辨别。因此方矩城在东陆很有名气,也是很强的势力之一。不过这也还是太慢,真正有用的,则是要遇强战强。

  他这神通用在越强的对手身上,淬炼得就越好。而今天这变化……

  可能就是因为李无相。他是修了大劫剑经的元婴,算是中陆最强的元婴的修为了。可自己将他给引入迷了,于是神通变强了?

  但这种事从前还没有出现过。得是真把他给完全炼化了才算成了的。如今他还只觉得他自己是徐辰,心中还记着许多别的事……是这人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强太多,因此自己的神通这时候就已被练成了一部分、变得更强了吗?

  他心中转了这么几个念头的功夫,就已听到李无相低呼一声:“大哥,你把幻相破掉了!?”

  “好啊,他们还真是藏起来了!郑镜洗这个人倒是聪明,不过就没想过藏得了一时,能藏得了一世吗?”

  徐真不清楚李无相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惊讶。不过他既然有神通,就可以问。

  此前之所以不以神通试探他的状态如何,是怕把他惊着了。不过现在问他神刀派的事,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真就盯着李无相,只问一句话:“老弟,你也看不出他们藏到哪儿去了吗?”

  就见着李无相的神情稍一恍惚,回过身。也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声音变低了:“我不知道啊。”

  徐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咱们再找找看。”

  李无相是真不知道。得出这个结论用不着什么道理,只要他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这种法兽天生的神通,就像一个人对自己的感觉——觉得自己饿了,那就是真饿了,这种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徐真抬脚往漫山遍野的建筑残基中走,李无相则在原地愣了愣才跟上。

  他该是觉察他自己刚才恍惚了一下子了。这种恍惚对元婴修士来说很不应该。可此地既然是神刀派留下的幻阵,谁又能说得清是不是因为这阵呢?

  徐真在心里笑了笑,凝起目光,边走边向着周围的黑暗中看。

  如果神刀派真藏了起来,只要被自己瞧见蛛丝马迹,就是逃不过这如炬神通的。

  看来李无相没说错,他们就是藏了,一定是藏了。既然“一定是藏了”,那就“一定能找得出来”。因为那么多的人,所藏身的地方,无论是在山壁中还是在地底下,都必然四通八达,会留下不少痕迹。这种痕迹是瞒不过自己的眼睛的——

  他这么想着,就真的发现了。

  在前方两步之外的一根木柱底下。那木柱底下是有石础的,而石础的边缘有一个小土堆。

  也就拇指肚大小,外面堆积着一圈松散的泥土颗粒,像是一个小小的坟堆。

  这是一个蚂蚁窝。但徐真在瞧见这蚂蚁窝的时候,就感觉很不寻常。而这“不寻常”的感觉一生出来、他再以神通一看,那蚁窝的入口就变化了。

  它像是个黑洞一样在地上扩张,一口气的功夫就涨成了井口大小。原本立在旁边的那根木柱连同其下的石础一起掉落进去,徐真当即听着里头传来一声呼喊——“怎么回事?阵法破了?快去喊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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