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后,晌午时分,又要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离开阳春一路未停,这次进城除了歇脚,也是采买北上所需之物……
贾嘉佳瞧着李子姑娘紧抱怀里的匣子,呵呵一笑。
“怎么,还怕被人抢了去?”
李东西撇撇嘴:“红薯姐姐送我这么好的胭脂,自然要看紧……”
如呵呵姑娘嗜好收集钗子,小姑娘最大的乐趣,便是各种胭脂.
一路上如同押镖的李东西,寸步不离守着自己的宝贝。
一半分娘,一半自己留着……
魏苍梧撇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爱美,长大了如何得了?”
“不要胭脂也行,师父教我点石成金呗……那样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李子姑娘俏皮一笑,脸颊两个酒窝深陷。
白衣教主不再说话,低头喝酒,瞥了眼发呆的小和尚。
低头是禅,抬头也是禅。
“南北,想你师父了?”
“嗯嗯……”
“听说你那位白衣师父很了不起,我倒是真想见见!”
笨南北自豪一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不太正经的中年僧人……
吴南北原先总觉着自己被拜错了师父。
每天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菜,没事儿还总被敲脑壳……
又怕媳妇又爱喝酒,开口闭口没一点儿得道高僧的样子。
直到后来才知道,师父比自己想象中要佛法高深一点。
山下曾有个说法,两禅寺长大的师父李当心在甘露六年,遍览天下经书佛藏后,感到宗派林立,诸家说法繁杂不一,莫有匠决。
于是说要誓志捐身,要去万里之04外求一个“大本”。
后来西行求法,这一走,便是整整十五年。
西域烂陀山够远了吧?
师父却要走得更远……
甘露三十一年归来到太安城时,据说连皇帝陛下都亲自出宫相迎。
夹道围观者有数十万,争相目睹白衣僧人的风采。
因此寺中才有了一座立雪亭,先皇御笔亲题“白雪印心珠”五字。
多年后,京城数十万人一同跪地拜佛的光景是不再了。
好在师父有一点很让小和尚佩服。
山下人如何看待如何反驳,都远不如师娘或者闺女一句话顶用。
东西有些时候仅仅是一句话说重了,师父都要伤心好久。
一念至此,吴南北偷偷瞄了眼笑意温和的魔教教主,心里一阵嘀咕。
“和师父抢闺女,两禅寺怕是要天塌了……”
一位天魔,一位佛陀,啧啧~
小和尚浑身不自觉一哆嗦,再不敢往下去想。
这时,李子姑娘抹了把嘴边油渍,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
“笨南北,记得明日回寺,帮我一起求爹呦……”
“求啥呀?”
“让我拜教主为师啊,你可真笨!”
小和尚满脸苦相,喏喏道:“那你去了逐鹿山,我怎么办?”
李东西嘿嘿一笑:“废话,当然陪着我去,没本姑娘在两禅寺,你不得被别人欺负死?”
“可……”
“少啰嗦,一切听我的。”
“哦!”
魏苍梧瞅着两个孩子嘀咕,也不在意,转头看了眼不停朝窗外看的红薯。
“怎么了?”
红衣侍女悄声道:“教主,是琅琊郡的薛卦主。”
此刻街面上一个商贩打扮的汉子右手拍肩,连拍三次,又握拳竖起拇指。
正是逐鹿蜉蝣的接头手势!
魏苍梧放下筷子:“你去吧~”
“是!”
红薯点点头,起身径直走出酒楼。
不大一会儿功夫,眉头微皱的大丫鬟折返回来,凑到教主耳畔悄声嘀咕了几句。
“曹长卿?!”
魏苍梧无奈一笑,这趟还真是不凑巧,又碰到了这位。
说完,白衣教主微阖双目,神游千里。
…………
逐鹿山。
此时正处理教务的徐渭熊,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让人速速带姜泥来琅琊郡城,选一个天象境宗师,护她周全……”
素衣素面的教主夫人细眉微挑,轻轻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收到情报,说曹长卿夜闯京城皇宫之后,一路南下去了两禅寺。
姜泥是西楚公主,夫君此刻让人带她去琅琊郡,莫非是遇到了那位?
徐渭熊琢磨了一阵人选,吩咐一句。
“青鸟,去请雪月剑仙来一趟!”
“是。”
…………
琅琊郡城,黄昏时分。
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古亭中,白衣教主正悠闲品茗。
“教主,来了……”
魏苍梧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向半空。
只见两道女子身影踏剑而行,横空飞掠,翩若惊鸿。
李子姑娘眨着大眼睛,惊呼道:“笨南北,快看,有仙女下凡了……”
“不是仙女,是剑仙人物御剑飞行。”
吴南北双掌合十,赞叹道:“那灰袍女子的剑,当真是世所罕见!”
俄顷,轻飘飘落在古亭外的两个女子,冲着白衣人微施一礼。
“教主,这么着急让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背负大凉龙雀的姜泥上前几步,俏脸满是好奇。
魏苍梧温和一笑:“让你来见见一位故人。”
予这位西楚亡国公主而言,逐鹿山终究不是归宿……
说完,他又好奇地看向清冷如霜的雪月剑仙。
山上那么多人,渭熊怎么请这位护送姜泥?
不过再一细想,请一个外人倒是最合适,毕竟西楚公主的事情极为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能半日功夫御剑赶来的,整个逐鹿山怕也就是这位了!
还未等李寒衣开口,有一个中年儒士自远处大步流星而来。
可越是靠近亭子,那人的脚步越是蹒跚踉跄。
白发老魁挡在亭子台阶上,刀意勃发。
雪月剑仙踏出一步,单手按在铁马冰河剑柄,如临大敌。
两大天象境人物如此紧张,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红薯和呵呵姑娘护住两个孩子,俏脸皆是杀气凛然。
唯独白衣教主置若罔闻,笑眯眯看着那人踉跄而至。
青衫儒士距凉亭二十步时,双袖交相一挥,似要掸去尘埃以示莫大尊崇,然后轰然下跪!
这儒士凄然泪下。
一字一字咬牙说出口。
声音不大,却在所有人耳畔炸开。
“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殿下!”
离阳史书对西楚讳莫如深,关于此人的笔墨更是可怜。
世人只知他出身庶族,幼年便以棋艺名动京都大凰城。
九岁奉召入内廷,西楚皇帝临时兴起,考校起了“生死”这般宏大命题。
不说黄口稚童,怕是花甲耄耋之人,都未必能以棋说人生。
曹长卿以“盘方规矩若义,棋圆活泼如智,动若骋材棋生,静如得意棋死”策对。
皇帝龙心大悦,御赐“曹家小得意”,并将其家族破格拔擢入士品。
十二岁与国师李密手谈三局,终胜一代大国手,并拜入门下,得其倾囊相授。
隐迹宫廷数十载后,又去了南方边陲独掌一兵,抗拒蛮夷。
常设奇谋,每战必以少胜多,再获“曹北马”称号。
可惜西垒壁一战,西楚大势已去,大厦将倾,曹北马独木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