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那曾经足以点燃球队的热血吼声，此刻听起来空洞无比。
球员们听着，头埋得更低。
霍华德用毛巾紧紧捂住脸，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抹泪。
詹姆斯则靠在冰冷的铁皮衣柜上，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
布朗那些话，那些战术板上的线，此刻在他们脑中混乱成一团浆糊。
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如同噩梦缠身——他们不知道怎样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恐惧和茫然像两条粗壮的锁链，将他们的斗志和技艺牢牢捆缚。
他们不再是一支球队，更像是被困在迷宫中的米诺陶洛斯，而尼克斯就是前来斩杀他们的忒弥斯。
布朗的怒吼再响亮，也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巨大阴霾——那是对自己、对未来、对突破这绝境的彻底失望。
比赛，在上半场结束时，实际已经失去了竞技的意义，变成了一场公然的、单方面的处刑。
第294章 曾经的英雄，如今的恶魔
三十三分的鸿沟，像纽约冬天深不见底的哈德逊冰河，横亘在暗红色球衣的球员们与胜利之间。
比赛，或者说这场预先写好的剧本，在上半场结束时就宣告了提前终结。
此刻，惟一的悬念，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残酷的赌盘，变成了——芝加哥公牛在这场由纽约王者亲手执笔的血色戏剧中，最终会再次被钉在多少分的耻辱柱上？
通往客队更衣室的通道异常漫长。
MSG主场通道特有的紫橙色灯光，此刻在疲惫、沮丧的公牛队员看来，像极了地狱边缘幽暗不祥的引魂火。
脚步声沉重地敲打着地面，却几乎被身后看台上尼克斯球迷依旧亢奋的喧嚣彻底淹没。
那些“尼克斯总冠军！”、“横扫他们！”的呼喊，如同实质的铅块，塞满了球员的耳朵和胸口。
有人低着头，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有人茫然地看着前方通道墙壁上NBA的荣誉旗帜，眼神空洞。
勒布朗-詹姆斯走在队伍最前面，毛巾搭在脖子上，盖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紧锁着无边疲惫和压抑火焰的眼睛。
德怀特-霍华德紧跟其后，年轻的脸上满是汗水冲刷后的痕迹，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标志性的、孩子气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打懵后的、近乎麻木的呆滞。
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切断了大部分场外的噪音，但并不能隔绝那窒息般的失败气氛。
客队更衣室内，光线惨白，空气沉重得像凝结的冰。
更糟的是，空调似乎也出了问题，冷气若有若无，一股汗水闷久了特有的微酸气味若有若无地弥漫着。
拉里-布朗站在战术白板前，脸色是吓人的酱紫色，脖子上青筋一根根隆起。
他那件熨帖的西装外套被粗暴地甩在角落的椅背上，领带也扯得歪斜。
他面前那块光溜溜的白板一片空白，只留下几道仓促擦拭后残留的蓝色笔痕，如同他此刻空洞燃烧的怒火。
短暂的死寂后，火山爆发了。
“软蛋！一群扶不上墙的软蛋！”布朗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嘶哑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可见，“看看你们上半场在干什么？那是篮球吗？那是娘们在后院拍的皮球！防守？我他妈连个影子都看不见！33分！半场丢了67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这是NBA季后赛！不是他妈的慈善表演赛！你们穿着公牛队的队服！你们对得起胸前这只愤怒的公牛吗？对着起芝加哥那些在酒吧里、在电视机前为你们揪心、为你们加油的球迷吗！”
他猛地抓起战术板上夹着的黑色油性笔，“砰！”的一声狠狠戳在光滑的表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勒布朗！你那几次运球过半场就像在散步！被那个叫李冉的小子像防空气一样防得动弹不得！德怀特！你在内线要个位都他妈像在跳芭蕾！被KG那个混蛋戏耍得团团转！还有你们其他人！辛里奇，你那几次处理球是什么狗屎选择？道格（克里斯蒂），你号称防守专家，看看人家科沃尔在你面前投得多轻松！拉希德！你那脾气就他妈只会给我甩脸子看吗？拿出点作用来！”
布朗的怒吼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垂着头的球员身上。
霍华德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了。
詹姆斯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和耻辱的光芒，但他迎上布朗那因暴怒而通红的、像濒临爆炸气球的双眼时，终究还是咬着牙，腮帮肌肉清晰可见地鼓动着，再次低下了头。
他知道教练骂得没错。上半场，他确实又被困住了。
尼克斯那熟悉的、层层叠叠的收缩布防，配合李冉牛皮糖一样的贴防，就像缠绕着他身体的冰冷藤蔓，让他每一次突破都消耗巨大却收效甚微。那感觉，比第一场更糟，像被提前预知了所有动作，陷入了一个精密的失败陷阱。
“我们怎么布置的？挡拆后的换防！夹击纳什那个点！协防补位！”布朗用力拍打着白板，砰砰作响，“结果呢？纳什像个大爷一样在弧顶指手画脚，随便一个挡拆你们就不知道谁是爹！看看他送出了多少次助攻？7次？还是8次？半场！你们让他打出了全明星表演！”他又转向霍华德和华莱士，“内线篮板呢？我们两个加起来抢不过KG和一个菜鸟李冉？你们是纸糊的吗？他们的每一个二次进攻，都是在你们的眼睛底下完成的！”
布朗咆哮着，语速极快，充满了绝望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怨毒：
“下半场！都给我听着！如果你们心里还有哪怕一点职业球员的羞耻心，如果你们不想把‘被尼克斯当狗一样戏耍’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那就给我像个真正的斗士一样滚上去！”
他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防守！给我上点身体！推！挤！抢！别他妈跟个木头人似的杵着！他们不是天神下凡，他们也会失误！下半场给我把他们拖入泥潭！拉希德，你不是有脾气吗？把力气用在防守上！给KG点颜色看看！”
“进攻！勒布朗，拿出你的决断！强突！造杀伤！把李冉那小子给我打下场！德怀特！拿出你‘超人’的力气！卡位！往死里卡！抢前场板！打进打出！外线出了机会给我投！投不进也得投！空位都不敢投，那就滚回发展联盟去！”
“都给我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这是你们的坟墓还是战场？给我选！”
声嘶力竭地吼完最后一句，布朗颓然地用手撑着白板，喘着粗气，额角的汗水顺着紧绷的皮肤流下。
汗水印在刚画好的战术线条上，把线条糊成一团，更显狼狈。
他没有再画任何战术，因为绝望让他明白，再精妙的战术，也需要球员的执行和勇气作为基石。
而现在，他的队员们，连最后的勇气都仿佛在被那巨大的分差一点点抽干。
更衣室里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到极点的沉默。
没有人回应。连最老油条的安东尼奥-戴维斯和华莱士都低着头，避免与教练那充满血丝的目光接触。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霍华德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塑料水瓶，咣当一声滚倒在地板上。
他看也不看，几步冲到角落，用毛巾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呜咽声还是隐隐透了出来。
那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一种被彻底打垮后无力感和挫败的宣泄。
加内特那张冷酷嘲讽的脸，一次次在他面前抢走的篮板，一次次将他顶出舒适区的力量……种种画面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詹姆斯则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放满冰水的恒温箱旁，直接抓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似乎想浇灭胸膛那团既屈辱又不甘的烈火。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滑过紧实的脖颈肌肉。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似乎多了一些冰冷的东西，不是希望，更像是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输多少分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们用什么样的方式输掉比赛？”
布朗的话在耳边回响，像针一样刺着他骄傲的心。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公牛23号、眼神疲惫却依旧燃烧着某种火焰的自己，双手重重地拍在冰冷的台面上。
就在这死寂之中。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地做着截然不同的事。
下半场的开赛鸣笛声透过更衣室墙壁隐约传来，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逐客令。死寂被打破，球员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沉默地、步伐沉重地站起身，向门口挪动。一种悲壮得近乎惨烈的气息在弥漫。不是去争取胜利，更像是走向自己既定的审判和屠宰场。
下半场。
MSG的声浪如同海啸，欢迎着主队球员再次登场。而对于踏上地板的公牛队员，他们迎接的依旧是冰冷的现实。
陆远甚至没有让加内特等全部主力首发归位，只留下了基里连科坐镇防守中枢，搭配纳什掌控节奏，带上在上一场表现生猛的史蒂芬-杰克逊和手感正热的科沃尔，搭配替大郅先发。
这已经释放出清晰无比的信号：练兵开始了，真正的屠刀并未收回。
然而，下半场的基调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改变。
史蒂芬-杰克逊像是憋了一整个赛季加上一个绝望中场休息的恶气，上场便化身为狂暴的推土机。
第一次进攻，他就在底角落位后强行卡位要球，面对扑防的杰伦-罗斯，毫不犹豫地侧身直接碾压，利用强悍的力量顶开空间，挤得罗斯踉跄后退，随后拧着身子在身体严重失衡中后仰强行跳投！
“哔——”球歪了，但哨响！
罗斯打手犯规！
走上罚球线的杰克逊稳稳两罚全中。
这只是开胃菜。下个回合，他直接在防守端生断了试图突破的德隆蒂-韦斯特。
在韦斯特反应过来想要反抢时，杰克逊用了一个街头篮球场上才常见的大幅度转身抹过，如同挣脱铁链的猛兽，顶着扑防的克里斯蒂，强硬无比地在人缝中将球砸入篮筐。
落地后的杰克逊甚至没有立即回防，而是对着公牛替补席的方向，双拳紧握，发出了一声沉闷如野兽般的低吼。
尼克斯的进攻转移如同精密的瑞士钟表。
一次高位挡拆，纳什吸引双人夹击后，眼疾手快地分给下顺的王治郅。
马库斯-坎比奋力扑防试图封盖。王治郅没有丝毫慌乱，虚晃一枪点飞了坎比，接着一个灵巧的转身，在小勾手和抛投之间选择了更加稳妥的近框抛投，稳稳命中。
整个过程节奏感十足，脚步清晰，手感柔和，那份沉稳老到的气质与场上一边倒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完美地充当了尼克斯庞大机器里一颗高效的螺丝钉。
比赛彻底进入垃圾时间后，陆远甚至换上了帕特里克-尤因——这位尼克斯的图腾人物，名义上的助理教练。
当这位曾经的“大猩猩”慢悠悠地踏进球场时，MSG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PATRICK! MVP!”的呼喊响彻云霄。虽然脚步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力量也衰退殆尽，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篮下嗅觉依然存在。
一次简单的低位落位，基里连科心领神会地送出过顶高吊球，尤因在安东尼奥-戴维斯的推搡下，凭借体型优势强行跳起，用一个动作有些变形、却依旧熟悉的、标志性的转身小抛投，将球拨入篮筐。
虽然球进得有些勉强，但这充满了情怀的一刻彻底点燃了主场的情绪。
球迷的欢呼声足以掀翻顶棚！
尤因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慢慢跑向另一端回防。
这与其说是得分，不如说是一场精心安排、宾主尽情狂欢的怀旧盛典。
对公牛队员来说，这像是一场公开处刑中加入的最后一道带着温情嘲讽的甜点——连对方的老古董都能在我们头上得分了。
公牛的抵抗只能算的上零星点点。
但这些努力，如同狂风巨浪中几颗被瞬间淹没的水花。
无法形成持续的势头，也无法真正撼动那几十分冰冷的分差。
尼克斯的替补们打得有条不紊。
科沃尔稳稳命中自己最擅长的底角三分；
史蒂夫-纳什即使带着第二阵容，依旧穿针引线，轻松收获着助攻；
戴尔-库里老当益壮，接到纳什的妙传投中了漂亮的半截篮空心中投……每一次成功的进攻，都伴随着MSG海啸般的欢呼和主场DJ带动的音乐狂欢。
分差无情地、一点点地滑向50分开外。
时间，成了公牛队员们唯一期盼快些流逝的东西。
每一次看向悬挂在球馆上方的巨大计时器，都像一种难熬的刑罚。
当第四节最后几分钟，陆远换上了最后几位板凳球员——连奥克利都获得了登场时——麦迪逊广场花园里的观众已经没有人关注比分了。他们开始玩人浪，开始随着DJ播放的音乐扭动身体，巨大的“横扫”标语在看台上肆意传递。
整个球馆变成了一个胜利的嘉年华乐园。
结束的终场哨音响起，如同对公牛队的最终解脱敕令。
记分牌上的数字定格在126 : 85——一个不那么震撼、但嘲讽感依旧浓烈、足以为这次东决之旅敲响丧钟的41分分差。
尼克斯的队员们在场地中央轻松地击掌、相视而笑。
史蒂芬-杰克逊主动走向下场休息的加内特，两人用力碰拳，杰克逊的脸上带着发泄过后的一丝狰狞快意。
陆远站起身，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仿佛理所应当的满意微笑，与走下场的队员们一一握手致意。
至于记分牌上的数字？好像只是训练成果汇报单上的某个达标项。
而在另一端，公牛队员几乎是逃离一般，低着头鱼贯走向球员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