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微微蹙眉。
京城，在《求魔》中，是权力中心，也是风云际会、龙争虎斗之地。
能在那里站稳脚跟的玩家，无一不是背景深厚或实力强横。
这个发帖人所谓的“朝廷背景”，是确有其事，还是拉大旗作虎皮？方羽一时间竟有点好奇。
他继续往下翻看回复。
下面的跟帖虽然众多，但呈现出一种有趣的现象。
大多数在京城的玩家，反应都相对谨慎，主要以询问详细情况为主，比如具体是朝廷中的哪一派系，主要要做什么事情、福利待遇如何、需要承担何种义务等等。
并没有人贸然表示要直接加入，或者轻易在游戏里暴露自己的联系方式。
显然，能在京城那种地方混下来的玩家，个个都是人精，深知轻易相信这种广告的风险。
此外，还夹杂着一些明显是刚进入游戏不久的“萌新”，天真地询问着如何克服野外危险、长途跋涉前往京城的方法。
方羽反复看了几遍帖子内容，又点开发帖人的资料栏，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但对方隐藏得很好，除了这个帖子，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信息泄露，无法判断其人在游戏中的真实身份、所属势力甚至性别。
这种神秘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度，或者说，危险性。
沉思片刻，方羽抬起头，对一直静候在一旁的齐哥招了招手。“齐哥，你过来看一下这个帖子。”
齐哥应声上前，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内容，神情专注。
“帮我留意下这个帖子，”方羽指着屏幕说道，“动用我们的信息渠道，尽可能调查一下发帖人的底细。如果可能，尝试进行间接联系，但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我现在游戏里的角色正好就在京城，很多调查和行动，如果能有本地可靠的人手从旁协助，或者至少能提供一些情报支持，会方便很多。”
他顿了顿，补充强调，“重点摸清两件事：第一，他声称的‘朝廷背景’是否属实；第二，他手下目前实际掌握了多少人力，质量如何。如果调查结果显示，对方确实具备相当实力，且团队规模可观，那么……我感觉可以考虑，将其收编过来，或者至少建立起某种合作关系。”
“明白，方先生。”齐哥立刻点头，将方羽的指令清晰记下。
但他并未立刻转身去执行，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罕见的迟疑，似乎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汇报。
“怎么了，齐哥？还有什么事？”方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犹豫，主动问道。
“方先生，是这样的。”齐哥组织了一下语言，“除了游戏内的动态，现实世界这边，最近隔壁市，出了一件……有点古怪的大事。网络上有一些零星的传闻，但因为信息管控得很严，细节很少，真实性也有待考证。”
“哦？什么大事？”方羽来了兴趣。
齐哥没有过多描述，而是直接拿起一个平板，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方羽。“您最好亲自看看这个，这是我们从一些非公开渠道获取到的片段。”
方羽接过平板，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明显是手机拍摄的、画面有些晃动模糊的视频。
场景似乎是一个城市的商业街或是广场，人群拥挤，但气氛极度恐慌。
许多人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不停地指着自己的头顶，对着镜头或者说是在向周围的人群哭喊：
“看见了！我看见了！倒计时！就在我头顶上！”
“三天！只剩下三天了！怎么办？谁来救救我们！”
“这是诅咒！我们都被诅咒了！倒计时结束就会死！”
“报警也没用，警察说他们看不见！说我们疯了！但我们真的看见了！”
哭声、喊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画面混乱而令人不安。
拍摄者似乎也在恐惧中，镜头摇摆不定。
如果是在过去，方羽大概率会认为这是某个恶作剧短视频团队为了博取流量而精心设计的剧本，或者是一起大规模的群体臆想症事件。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深知“妖魔”的存在，方羽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倒计时的诅咒，竟让他感到有几分熟悉。
难道是那家伙？
方羽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数个月之前，旗小谨还活着的时候……
楼下老大爷的离奇死亡，似乎就和这件事有关。
之前只觉寻常，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处处都有暗示。
原来那时候，现实里就已经存在妖魔了。
到了现在，那家伙，现在已经变得如此棘手了？
第1006章 劫难
就在这时，齐哥播放的视频画面切换了。
下一个场景，看起来像是一处室内场所，光线昏暗，似乎是一座寺庙的大殿内部。
数十人整齐地跪拜在一座巨大的佛像前，神情异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集体的祈福或忏悔仪式。
然而，这虔诚的氛围在下一秒被彻底打破。
毫无征兆地，这几十人如同被同时抽走了灵魂，齐刷刷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场面寂静得诡异而恐怖。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方羽沉默地看着已经变黑的屏幕，久久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正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这不是在求魔世界，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世界、关乎数百万人生命的惨剧和潜在危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方羽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放下平板，看向齐哥。
齐哥的表情同样凝重：“根据我们目前核实的信息，后面那个集体死亡的片段，大约发生在一个月前，但消息被严格封锁，外界几乎无人知晓。而前面那些显示头顶有倒计时、人群恐慌求救的视频，是三天前才开始在那边的本地网络小范围流传，随后就被迅速删除屏蔽。我们这边也是动用了特殊渠道，今天才刚刚拿到这些确切的影像资料。隔壁市……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极力阻止任何相关消息的对外扩散。”
方羽站起身，来回渡步，内心却波澜起伏。
隔壁市与自己这边的江南市，相隔不过百余公里，那边数百万的人可能正面临着未知的、致命的威胁。
常规力量无法处理这种超自然事件，恐慌在暗处蔓延，死亡倒计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必须去一趟那边。”方羽转过身，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齐哥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而是冷静地提醒道：“方先生，旗胜先生之前交代过，任何涉及现实超凡的事件，都必须极度谨慎。那边的情况不明，风险等级可能非常高。”
“我知道危险。”方羽的目光锐利，“但正因为危险，才必须去。这种事情，明显和妖魔脱不了干系。现实世界目前除了我，恐怕没有其他人具备有效应对这种超自然力量的能力。如果放任不管，按照视频里显示的诅咒范围和诡异程度来看，一旦全面爆发，很可能……会赔上那边几百万人的性命。我不能坐视不管。”
齐哥看着方羽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不再劝阻，而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请您稍等，我需要立刻向旗胜先生汇报您的决定。”他说着，拿出了加密通讯器，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齐哥将通讯器递给方羽。
“旗胜伯父？是我。”方羽接过通讯器，直接说道。
听筒里传来旗胜伯父那略带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声音：“方羽，我听小齐说了，你想去江源市？”
“是的，伯父。那边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对劲，我怀疑可能和求魔世界的妖魔有关，必须去调查清楚，尽可能阻止灾难发生。”
旗胜伯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充满了担忧：“方羽，我理解你的想法，也为你这份担当感到……欣慰。但是，那边现在就像个黑洞，信息被封锁得死死的，里面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你独自前往，风险太大了。我担心……”
“伯父，我明白您的担心。”方羽打断道，语气缓和但坚定，“但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普通人面对这种威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连我都退缩了，那普通人该怎么办？况且，我现在的能力，自保应该问题不大。”
旗胜伯父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唉……”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执，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始终牵动着方羽心神的事，“对了，关于小谨和小梦的情况……我想应该跟你同步一下。”
方羽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们怎么样了？”
“小谨那边……还是老样子。”旗胜伯父的声音低沉下去，“冰封的状态稳定，生命体征维持着，但……毫无苏醒的迹象，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方法，依然找不到确切的线索。”他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感和深深的父爱。
“……那旗梦呢？”方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提到大女儿，旗胜伯父的语气稍微有了一丝活力：“小梦的情况，倒是有一点点……可以称之为积极的迹象。她身体依旧是植物人状态，没有意识反应。但是，我们的监测团队发现，她的脑电波会经常出现异常的波动，而且这种波动的频率和强度，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
“这是好事？”方羽问道。
“专家团队分析后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个极其积极的信号。”旗胜伯父肯定地说，“这表示，小梦的意识可能在那边的世界，那个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激活或维系，甚至可能在尝试与外界建立联系。虽然距离真正苏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无疑给了我们巨大的希望。专家们说，如果这种积极的脑电波活动能够持续甚至加强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有创造奇迹的机会。”
听到这个消息，方羽也替旗胜伯父感到一丝欣慰。
旗胜伯父这时候又将话题拉回了现实，“所以，小羽，你看，小梦这边正在关键时期，小谨也还需要我们去寻找。你去那边，一定要万事小心，绝对不能逞强。我会让小齐全力配合你，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记住，你的安全，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
“我明白，伯父。我会谨慎行事的。”方羽郑重承诺，“在我前往那边之前，会做好充分的准备。齐哥这边，我也会让他先重点调查游戏内外的情况，双线并进。”
结束与旗胜伯父的通话，方羽将通讯器交还给齐哥。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和锐利。
现实世界的危机迫在眉睫，游戏世界的谜团也需步步为营。
他将平板电脑递还给齐哥，吩咐道：“齐哥，两件事同时进行。第一，优先深入调查隔壁市事件，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渠道，尽可能获取更详细的情报，包括倒计时的具体表现、最初出现的地点、是否有生还者、当地官方或秘密机构的应对措施等等，越详细越好。第二，游戏论坛京城那个帖子的事，也按我刚才说的去办。”
“是，方先生！”齐哥干脆利落地应道，随即转身快步离去，开始安排各项工作。
在齐哥离开后，方羽的目光看向了手机屏幕。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对话框里，“雷神豪”三个字后面跟着一长串未读消息的红色标记，密密麻麻，几乎要溢出屏幕。
轻轻叹了口气，这位雷家大少爷的热情和汇报欲，有时候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雷神豪的消息记录长得惊人，一页页翻下去，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一份极其详尽的工作日志，事无巨细地记录了雷神豪近期在《求魔》游戏中的“奋斗史”。
方羽随意点开了中间某一页，目光扫过屏幕。
消息是分段的，条理居然还挺清晰。
开头部分是关于雷神豪自身的修炼进展。
修炼实力提升到了某个关键瓶颈，新掌握了几种威力不俗的武技，甚至详细描述了一次在游戏内，与精英魔怪搏杀、险死还生的过程，字里行间充满了后怕与炫耀交织的复杂情绪。
接下来的一段，则重点汇报了他在其父亲的鼎力支持下，如何利用现实中的财势与人脉，在游戏里招兵买马的过程。
不仅列出了几个新招揽到的，在游戏里小有名气的高手的ID和大概实力，还提到了正在接触的几个小型公会，意图整合资源，打造一支更具竞争力的队伍。
雷神豪甚至不无得意地分析了自己这支团队与那些老牌大公会之间的差距与优势，俨然一副势力领袖的派头。
消息的最后，笔锋一转，用略带调侃的语气提了一下全恒和尚的近况。
“全恒大师最近可是遇上‘桃花劫’了，”雷神豪写道，“被那个女人缠得焦头烂额，据说连日常的青灯古佛、打坐参禅都受了不小的影响。”看到这里，方羽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他来到京城后就有些太忙了，一直没有关注全恒和尚那边的情况，不过想来，应该只是打情骂俏的小事，无需过多在意。
方羽想了下，如果现在全恒和尚能来一趟京城的话，或许对自己有所助力。不过京城的凶险，又让方羽不想让对方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可惜啊……”方羽低声自语，将手机锁屏，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略显疲惫和凝重的脸孔。
“现实里拥有游戏里能力的人，终究只有我一个。”
这种独一无二，带来的并非骄傲，而是沉甸甸的责任与孤独。
隔壁市传来的那些语焉不详、却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如果有其他可靠的人，也能像他一样，将游戏中的部分力量具现到现实，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这次的事情，或许就可以交由他们先去初步探查，自己也能有个缓冲和策应。
但现在，他只能是唯一的那把尖刀，也是最初的那道防线。
对于隔壁市的情况，方羽心里虽然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动身前往看个究竟，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如此莽撞。
隔壁市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极其严厉的信息管控措施，甚至不惜动用特殊手段干扰周边的正常通讯，这说明什么？说明城市的高层管理层面，至少还有着相当程度的控制力，并且他们试图将事态压制在某个范围内，不愿意让恐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