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大人见外了。”
璐璐款款起身,腰肢轻摆,裙裾摇曳,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华。
品大人顿时看直了眼,喉结滚动,仿佛被摄去了魂魄。
正如方才所想,庸脂俗粉他早已厌倦,唯有这般高傲凛然、带着江湖锐气的绝色女子,才如高岭之花,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久旱逢甘霖般的新鲜与刺激感,让璐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像羽毛搔刮在品大人躁动的心尖上。
然而,璐璐面上不见半分厌恶,反而落落大方地做出一个“请”的优雅手势。欲成大事,人脉不可或缺,这等色令智昏之徒,恰恰是最易被她掌控利用的棋子。
“品大人,请。”
品大人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失态,连忙抬手掩饰性地抹了抹嘴角并不存在的涎水,干笑道:“好,好……”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却赫然发现一道如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堵在了房门口,挡住了去路。那身影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这位是?”品大人面露疑惑,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转头看向璐璐。
璐璐脸上笑容依旧,正欲介绍:“这位大人,是我们绝门的长老,炎尽长老。炎尽长老,这位是八脉……”
“滚!”
璐璐话音未落,便被炎尽长老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粗暴打断!
那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震得大厅梁上的微尘都簌簌落下。
璐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品大人更是眉头紧锁,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哪来的疯癫老匹夫,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老子可是堂堂问道院……
“老夫的话,不说第三遍……滚!听清楚了没有?!”
刹那间,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一股属于六魄强者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死死压在品大人身上!
那不仅仅是力量上的碾压,更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煞气!
品大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先前那点高高在上的官威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惧。
他虽挂着朝廷命官的衔,早年也习过武,但那点功夫早已在多年的养尊处优中荒废殆尽。
与许多同僚一样,习武不过是为了应付当年的武试,一旦功名到手,那点辛苦修来的本事便被束之高阁。
武道不进则退,朝廷这些年愈发倚重江湖高手,很大原因便是许多官员早已成了花架子。
除了奉天府、妖锋军这等实战精锐,许多高官早已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辛苦钻营,爬到高位,不就是为了万事有人代劳,无需再亲身犯险?打打杀杀,与妖魔搏命?那是莽夫所为!在圣上庇护之下,京城如今是太平盛世!王法之下,自有规矩!
然而……宗门江湖人士,却像是游离于王法之外的阴影。
他们固然也会被朝廷通缉剿灭,但这类人……实在太多了!
与有限的朝廷官员相比,茫茫多的百姓,星罗棋布的宗门弟子,才是构成这天下基石的主体。
尤其在圣上久疏朝政的当下,能维系京城表面安稳已属不易。
因此,品大人内心深处,对这些不按常理出牌、动辄搏命的江湖人,是存着几分畏惧的。
江湖草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而他品大人呢?有家有业,富贵荣华,朝廷高官的身份金贵无比,与这等亡命之徒以命相搏?不值!更不配!
品大人这种人,最是惜命,也最懂得审时度势。能在官场沉浮多年不倒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脸上惊惧之色迅速敛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璐璐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看来这位长老大人不欢迎在下。无妨,无妨!璐璐姑娘,我们改日再聚,今日老夫就……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再不敢有丝毫停留,更顾不上什么官威体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大厅,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直到冲出染坊深处,跑出一大段距离,品大人才敢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大厅方向,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冰冷,充满了怨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了!
区区一个绝门长老,区区一个六魄武者,真以为在京城就能横行无忌了?
巴结讨好他品鑫的六魄高手,在这京城大街上排队都排不过来!
真想除掉你,甚至无需老夫亲自动口,只需一个眼神暗示,自然有大把的人抢着替老夫把这事办得干净利落!
这些宗门武夫,总以为拳头硬、武力强,便是世间至理。
殊不知,真正的力量,在于权力!在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柄!
什么妖武者,什么信仰者,什么六魄高手,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最终都不过是俯首帖耳的鹰犬!
拼死拼活修炼几十年、上百年,所求的,不还是挤破头想滚进京城,给他们这些当官的当条好用的狗?
甚至……很多人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还得是他品鑫看得上眼,才赏他们一个狗窝!
绝门璐璐?若非她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了皇子殿下,他品鑫会正眼瞧这种货色?
至于那个什么绝门长老,那点微末道行,别说登堂入室做他府上的客卿,就是来品府当条看门的恶犬,都嫌不够格!
“找死的东西……”品大人心中恶毒地咒骂着,脚步匆匆走向染坊大门。
刚到门口,眼前人影一闪,他差点撞上,连忙止步,习惯性地堆起官腔:“不好意思,这位朋友,老夫差点……”
话未说完,前方那人影只是脚步微顿,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如同看一件死物,随即擦肩而过,径直闯入染坊深处。
而门口那些守卫,对此人竟视若无睹,连最基本的盘问都没有!
又是绝门的人?品大人心中对绝门的观感瞬间跌至谷底。
连带着,对璐璐那股猎奇般的兴趣也急剧降温——高岭之花之所以诱人,在于其高不可攀。
当发现这朵花生长的地方并非想象中那么圣洁,甚至周遭还环绕着如此粗鄙恶臭的荆棘时,摧折它的欲望自然就淡了。
“哼,就当是个无趣的消遣罢了。”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羞辱感,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快步登上停在染坊门外的豪华马车,沉声吩咐:“回府!”车轮滚动,载着满腹怨毒的品大人消失在街角。
与此同时,染坊大厅内。
品大人仓惶逃离后,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因炎尽长老的怒火变得更加沉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第959章 对质
“老夫没想到,”炎尽长老的声音如同冰锥,率先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你璐璐,竟已下作到了如此地步!”
璐璐闻言,眉头瞬间紧锁。她做过的、自认“下作”的事情,确实不少。
一时间,她竟无法立刻判断炎尽长老所指何事——是替大皇子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是借除妖之名中饱私囊?还是……背刺刁德一?不过最后这件,在她潜意识里,实在算不上什么“下作”,故而并未第一时间浮现。
“那种腌臜货色,你竟容他用那般淫邪的目光打量你!简直丢尽了绝门的脸面!辱没了绝门的清誉!”炎尽长老面沉如水,眼中怒火燃烧。
若非那胖子溜得快,若非顾忌璐璐可能另有所图怕坏了绝门正事,他当时就想一掌将其毙于当场!绝门中人,岂容这等龌龊之徒亵渎!
炎尽长老心中戾气翻腾。纵然他对璐璐的诸多行事作风都看不顺眼,百般挑剔,但归根结底,璐璐是绝门的人!
她身上打着绝门的烙印!
外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她,便等同于在打绝门的脸,在抽他这位绝门长老的耳光!此等行径,绝不可容忍半分!
璐璐这才恍然,原来是在说品大人那档子事。她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炎尽长老,我这般忍辱负重,曲意逢迎,为的可是绝门能在京城这龙潭虎穴中扎下根来!怎么到了您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了?”
“忍辱负重?曲意逢迎?”
炎尽长老嗤之以鼻,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绝门立足江湖,靠的是手中刀剑斩妖除魔,靠的是门下弟子一腔热血!什么时候需要门下弟子卑躬屈膝、出卖色相来换取那点可怜的立足之地了?!京城本就不是我绝门的根基所在!能站稳脚跟,固然是好,若实在艰难,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回我们的地盘去!我不知道你和掌门大人暗中商议了什么,但我绝不容忍任何人轻贱我绝门声名!这等辱没门楣之事,老夫绝看不下去!”
他踏前一步,那双饱经风霜、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锁住璐璐,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璐璐!老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你若因你在京城的所作所为,污了绝门清誉,败了绝门的名望!到时候,可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亲自出手,为绝门清理门户了!”
璐璐眉梢猛地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炎尽长老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
她也冷笑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为绝门殚精竭虑、奔波劳碌至深夜之时,您在哪里?我为绝门未来呕心沥血、运筹帷幄之时,您可曾看见?如今,我为绝门能在京城这虎狼之地争得一席之地,不得不与这些魑魅魍魉虚与委蛇,您倒是跳出来指手画脚、义正辞严了!怎么?是您新找的那个帮手,没顺了您老人家的心意,让您有空闲来挑我的刺了?”
什么?!
炎尽长老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戳中了隐秘,一股强烈的心虚感瞬间涌上。
他暗中与方羽接触,本就是想给璐璐制造些麻烦,牵制她的权力。
只是他行事向来直来直去,而方羽似乎也无意过多掩饰,两人这点勾当,在璐璐眼皮子底下,被看穿实属正常。
毕竟,整个京城绝门据点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尽管内心发虚,但炎尽长老岂肯在口舌上认输?他强自镇定,梗着脖子硬声道:“什么帮手不帮手的!老夫不过是看那新来的小子有几分根骨潜质,随手点拨指点罢了!休要胡言乱语,污蔑老夫!”
“哦?是吗?”璐璐眼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不知道炎尽长老何时有空,也‘点拨点拨’小女子?我于武道一途,亦有诸多困惑不解之处,正需高人指点迷津呢!”她毫不留情地将心中积压的怨气化作锋利的言辞。
但话音落下,璐璐的神色却又迅速缓和下来,语气也放软了几分,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炎尽长老,刁德一……他终究是个外人。我们可以因势利导,暂时合作,但能否长久同心,犹未可知。可您和我,”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炎尽,“我们才是同出一门的自己人呐!我璐璐可以背叛天下人,却绝无可能背叛生我养我的绝门!这一点,您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对吧?”
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染坊深处隐约传来的劳作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炎尽长老的暴戾气息。
炎尽长老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没能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因为璐璐这番话,刺破了他所有的借口,直指核心——无论内部有多少分歧,他们终究是绝门这条船上的人。
这一点,他无力辩驳。
沉思片刻,炎尽长老开口了。
“璐璐,”炎尽长老的声音沉缓,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人心上,“正如你所言,无论你行事如何……欠妥,你终究是绝门在京畿重地的代表,是宗门在此的脸面。这是掌门亲自点将,不容轻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璐璐略显苍白的脸,语气更加凝重,“纵使我们私下有何龃龉,那也是同门之内、同一阵营的纷争。有些事,点到即止,有些线,不可逾越。”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压下心头因璐璐的胆大妄为而翻涌的怒意与失望。
那怒火如同熔岩,被他深厚的修为强行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我明白你的顾虑,”炎尽长老转向璐璐,眼神锐利,“但刁德一此子,老夫确实颇为看好。此子心性坚韧,天赋卓绝,更难得的是临危不乱,能担大任。老夫已有意将他正式引入绝门,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教导。如此算来,”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璐璐,“那刁德一,也算半个自己人了。你,实在不必对他如此戒备,甚至……行此极端之事。”
今日的炎尽长老,显然不想再虚与委蛇,话语直白,颇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味,要将一切摊开在明面上。
璐璐师姐闻言,细长的柳叶眉立刻微微蹙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与烦躁。
“自己人?”她心中冷笑,几乎要嗤笑出声。
那刁德一的名字,早已被她亲手刻在了必杀名单之上,派出的得力干将乾无此刻恐怕已经得手,那小子说不定早已横尸在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尸骨未寒。
现在谈什么弟子、合作、自己人?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
一丝真正的意外在她心底泛起。她确实未曾料到,炎尽长老竟对方羽如此看重,甚至动了收为关门弟子的心思!这份器重,远超她的预估。若是让炎尽长老知晓,自己这边已经抢先一步把人给“处理”掉了……
想到此处,一丝极淡的慌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过璐璐的心头。
但她久经历练,面上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只见她眼中那抹惊惶一闪即逝,随即脸上便绽开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恍然与赞同的笑意。
“原来炎尽长老竟有此深意,”璐璐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恍然大悟”,“依弟子看,刁师弟的实力与潜力,确属上乘,若他当真愿意归附绝门,那自然是宗门之幸,再好不过了。”
她嘴上附和得漂亮,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人都已经死了,对炎尽长老这边,自然是怎么好听说什么,既能稳住局面,又能留下个“深明大义”的印象,方便日后洗脱嫌疑,何乐而不为?
“这点你大可放心,”炎尽长老捋了捋胡须,语气中透出几分自得与笃定,“老夫都已筹划妥当。待京城这摊子事了结,便带他回返宗门。老夫这一身绝学,他可是求知若渴,听得如痴如醉。拜师之事,十拿九稳,他跑不了。”
他想起之前传授方羽修炼心得时,对方那专注投入的神情,心中更是笃定。
“哦?是吗?”璐璐师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霜,“那弟子倒是……颇为期待刁师弟正式成为我绝门弟子的那一天了。”期待一个死人加入门派?这画面,想想还真是讽刺得令人发笑。她心中暗讽,如同毒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