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近几年,到河谷淘金的人多了,这东西也跟着多了起来。
开春淘金客进入河谷,它们也不知道从哪里跟着就冒出来,一般是零零星星地捡垃圾吃或者吃人屎。
现在想起来,周景明觉得,这些豺狗的出现,而且越来越多的趋势,很可能就是河道里漂下去的那些尸体引来并养活的。
半夜三更跑到下边窸窸窣窣,不用说也知道,它们是在舔舐那些血迹,还有可能想上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围攻两人。
有这么些凶残的玩意儿在周边游荡,哪里还敢睡!
好在,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两人将火堆燃烧起来,蹲在火边守了一个多小时,天边就开始露微光了。
胡乱地吃了两个火烧馍,两人也不在这里耽搁,背上行李,提了猎枪,领着金旺,继续往下游走。
在早上十点左右,到下一个能过河的地方。
无数条山沟谷地里大大小小的水流汇集到主河道里,越是往下,水流量越大,水势越急,过河的话,相当困难。
哪怕以周景明的水性,也不敢轻易泅渡,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容易被卷到河底,撞到山石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里跟河谷上游被人控制的溜索不一样,这里是本地人专门做生意的“摆渡专业户”。
他们用五六只充足了气的汽车内胎和大油桶扎成筏子,两岸的人相互配合,用绳子控制着来回漂渡。
价钱也比上游的溜索要便宜,一个人只需要两块钱就行。
但往来两岸的人很多,虽然价格只是一人两块,但一年干下来,还是能赚到几万块。
当然了,花两块钱过条河,也是相当高了。
话又说回来,跟金子沾边的,好像都不便宜。
周景明和武阳到了这里,就没再走了。
淘金客进这道河谷,大都会经过这里,只需等着就行。
看到有人来,上前询问一声,说说条件,愿意跟着走的,留下就行。
周景明上前给领头摆渡的“船”老大打了招呼,又给几个“船工”发了烟,简单说明自己的意图,在给船工塞了一张大团结后,被允许进入河岸边他们住宿的木屋烤火、休息。
天气还是灰蒙蒙的,阴冷阴冷的,不时一阵风掠过,能让人打哆嗦。
两人将东西搬到木屋里,双管猎枪靠放在一旁。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一群人挎着包袱,翻过远处荒凉的山脊,朝着渡口赶来。
等人到了近前,周景明紧了紧衣服,钻出木屋:“几位爷们,是去挖金吗?”
那帮人领头的回来一句:“废话,到这河谷里,不是来挖金,还会是干什么?”
周景明笑笑:“你们有没有队伍了,有没有找好的矿点!”
“怎么,你们是在找队伍?”
“不是,我是来招人的。”
“你跑这里招人?你该去乡镇上边去招啊,能进到这河谷的,肯定都是有了去处的……走了走了,不耽搁时间!”
一帮人带着物资,找着船老大,折腾了好一阵,算是过了河,然后顺着河漫滩往上游走。
周景明只得和武阳继续返回木屋里烤火。
中午还好,一帮子摆渡人集中到木屋里,煮羊肉吃,因为那十块钱的缘故,周景明和武阳,也混了一顿羊肉,这几天,天天跟着啃火烧馍的金旺,也弄到了一顿骨头。
下午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大多是成群结队的,每当有人经过,周景明都会耐着性子去问一问,但大都有了去处。
倒是有一个队伍,似乎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去处,停下来问了些周景明细节上的事情,听到周景明说提供物资,并且有抽水机的时候,能看得出他们挺心动,但一听金子的分配方式,就不乐意了,丢下一句“太黑了”就匆匆离开。
直到傍晚时分,周景明才招到两个人,所说的别扭普通话里面,有着浓浓的骆越口音。
他们原本在铁买克已经有了队伍,都已经准备进河谷了,却因为那队伍里又有几个人找来,他们都是甘州的,干脆把队伍里几个其他地方的人给踢了。
那些人去找了别的队伍,只有他们两个,有些气不过,一商量,两人干脆选择直接进山,准备去矿点上直接找那些金把头问要不要人。
现在一听周景明所说的队伍是个杂牌队伍,里边就有一个骆越人,而且有抽水机,又提供吃得,顿时意动。
只是,同样的,在听到说金子的分配法子后,两人显得有些犹豫,但被周景明告知是个富矿后,就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两人去年进山淘过金子,清楚富矿是什么概念,也知道有抽水机的矿点,淘金的进度快不少,一盘算,那样显得有些“黑”的分配方式,也就能接受了。
好不容易招到两人,周景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事情比他意料的差太多。
他原本想着,今天就能招到足够的人手,领着去小半岛的。
结果,大半天折腾下来,就招到了俩。
这一晚,只能又花点小钱,在摆渡人的小木屋里打地铺过了一夜,比睡荒郊野岭强太多,也安心得多。
等到第二天醒来,周景明发现灰蒙蒙的天空,又换成了瓦蓝色,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天气原因,昨天不少人选择滞留在那些周边的镇子,今天天气变晴,来的人就多了。
摆渡的几人也变得忙碌起来。
周景明和武阳,还是老样子,遇到来人,不管是成群结队的,还是散客,都上去问一问,到中午的时候,又招到八人。
其中有三个都是湘西的,就因为武阳也是湘西的,他们选择留了下来。
而另外五人,周景明和武阳都见过,就是来的路上,在班车上被人打劫的那几个豫州人。
这几人不是刚进河谷,而是从河谷里出来,灰头土脸的,有两个还负了伤。
一问才知道,他们一帮子人组了个十五人的队伍,都是豫州人,在主河道另外一条岔沟里找了个矿点,原本干的好好的。
结果,那道河谷里边,来的人越来越多,抢占他们矿点的事儿,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发生了五次。
这谁遭得住,几场仗干下来,队伍里的人好几个断手断脚,只能送出去。
就在前两天,又来了一群看上去土了吧唧的秦地人,又干了一仗,把头把命都丢了,队伍也彻底被打散。
金子没安心淘几天,事情却是不少,几人都是新手,一个村来的,寻思着在河谷混不下去,打算回去了,不然,到时候金子没淘到,把命留在这河谷,或是一身伤残地回去,不值当。
直到在这里又看到周景明和武阳,听到他们在招人,几人又动了心思。
不为其它,就因为知道武阳有身手,还看见两人都挎着猎枪。
武阳还是懒得搭理他们,依然是不满意他们在班车上显得很怂的表现。
但周景明想了想,把事情同意了下来。
一是在这里等着找人手,实在费劲,二来,他也相信,这五人经历过几次阵仗,算是有了磨炼了,应该能用一用了。
反正现在队伍里主要缺的是劳力,至于其它杂七杂八的事儿,有那五杆猎枪,问题不会很大。
他跟武阳简单说了说想法,武阳也勉强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凑足了十人,周景明寻思着,加上自己这一帮人,小半岛也能运作了,一下子弄进去太多不熟悉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打算带上这十人回小半岛。
就在给船老大打了招呼,付过钱,招呼一帮人过河的时候,周景明都已经登上由六个大铁皮油桶捆扎固定的筏子时,忽然看到山道上又有一人扛着把铁锹,铁锹上挂着个包裹的驼背青年,脚下生尘地赶来。
他一时间觉得面熟,略微想了下,不由笑了起来:果然,很多事情得随缘,不去刻意的找,反倒遇到熟人了。
他当即从筏子上跳下去,迎面走了上去,在跟那驼子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将他拉住:“这位兄弟,看你这气色,你们家风水有问题啊,嗯……来西北讨生活,来对了,能规避大祸。”
周景明一副故作高深地样子,但说出来的话挺有效果,驼子立马停下脚步,打量着周景明:“你会算命?”
“你说呢?”
周景明笑着反问。
第90章 驼子
“你跟我找的先生说的一样,他给我算了一卦,也叮嘱我,一定要来西北讨生活,才能躲避大祸,所以,我才上了来西北的火车。”
驼子一脸惊奇地看着周景明:“你一见到我就说我来对了,我们又不认识,你肯定会算!”
周景明微微一笑,凑到驼子身边:“你们家情况很特殊啊,你妈妈不能生育对不对?五六年的时间里,托人领养了四个孩子,硬是凑成了一个家,孩子里有远房亲戚过继来的,也有被人遗弃在村街头巷道里的孩子。
一个并没有血脉亲缘的家庭,结局也不好,父母都病逝了对不对?”
驼子连连点头:“对对对!”
周景明接着又说:“你们几个做儿女的,为了家里的田地、屋舍的分割,闹得不可开交,就在去年,老大醉酒淹死在河里边,二姐生了怪病,熬了半年就死了。
你和小妹面临着绝户的处境,才停止了争斗。”
“高人啊!”
驼子神情变得无比激动:“我们三水乡那边,有不少人出来淘金,我就想着,我也来,如果赚到钱了,家里那点东西都给小妹,不要也罢!”
“跟着我吧,我正在招人!”
周景明拍了拍驼子的肩膀:“其实,我不是什么算命先生,根本就不会算,更不是什么高人。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就是前两天做了个梦,很古怪的梦。
醒来的时候还记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就突然全都忘了,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在刚刚看到你,觉得熟悉,一下子就又记起来了。
我本来只是想随口问问,验证一下那梦是不是真的,看你样子,还真是跟我梦里的是一回事儿。”
“一样,一点不差!”
驼子连连点头:“这么巧……你应该是我的贵人,肯定是,我反正还没想好去处,我跟你走,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志顺,在老家,大家都叫我顺仔,我驼背,也有人叫我驼子……本来开始挺不情愿别人这么叫我,但管不住别人的嘴啊,叫来叫去,时间长了,也就听顺了。”
“我还是叫你顺仔吧,顺,吉利!”
“好!”
“那行,赶紧上筏子,船老大他们快要等不得了!”
周景明转身就往河岸边走。
驼子也是二话不说,快步跟上周景明,一起上了筏子,蹲下来拉紧捆扎固定铁皮油桶的麻绳和木头,在摆渡人的拽拉下,晃晃悠悠地过了河,跳上岸。
武阳先一步和几个人过去的,在对岸看到周景明又领着一个驼子过来,在两人领着众人顺着河岸前行的时候,他看了眼跟在队伍最后面的驼子,小声问周景明:“周哥,怎么选了个驼子?”
周景明笑着回了一句:“驼子怎么了,能干活就行,咱们要的是劳力,又不是选帅哥美女!”
武阳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这倒也是!”
周景明跟白志顺所说的那些,其实是上辈子白志顺自己跟周景明说的。
他这人除了驼背,在周景明看来,其实是一个非常踏实,并且非常能吃苦耐劳的人,还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迷信,对算命先生说的话,坚信不疑。
当然,在这年头,来淘金河谷的人,大都没什么文化,识几个字,会点算术,就已经算是能人了。
偏远贫困山区,有不少人相信算命先生的话。
当然,这大多是生活不如意的才会这样,有的时候,是求个心理安慰,哪怕过上几十年,科学昌明,大学生多如狗的时代,依然还有不少一层人信这一套。
街头巷道,经常能看到一些妇人伸着手让人看手相。
就连周景明自己,也有被人劝说去算上一卦的时候。
他认识白志顺,是从劳改农场出来,到北疆淘金,被那金老板招揽,专门负责勘探事宜,白志顺也在那金老板的矿场上。
那时候,白志顺已经在淘金河谷,混了五年了,被偷过、抢过、打过、骗过,总之,五年的时间里,年年淘金,却到年底,年年没钱,一直没有回去过老家,直到到了那金老板手底下,才真正安稳下来。
一来二去,跟周景明混得有些熟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