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钱,就放在背着的双肩包里,在当时巷道里混乱情况下,他都不知道那双肩包被谁给扯去,最终又落在谁的手里,反正再没见过。
绝对有帮手……
周景明再次环视周围一圈,发现街道对面,有三个人,凑在一起抽烟,都在看着自己。
目光碰撞的时候,他们将脑袋纷纷扭往它处,那是明显闪避的夹杂着些许慌乱的举动。
他没忘记巷道里那顿劈头盖脸的凶狠拳脚,当时一切都太突然,他被打懵了,只顾蜷缩着护着脑袋,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
出头的人,总是更容易记住些,不然也不会有“枪打出头鸟”这话的流传。
所以,现在看到这几人,周景明立马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就够了。
眼下,再往那巷道里走,显然是不明智的。
哪怕没有那声尖叫,也有被围的可能。
退!
周景明转身就走。
他眼角余光中,果然看到那三人跟着起身,不知道相互说了什么,一人钻进那女人所在的巷道,另外两人则是尾随在自己后面。
得摆脱他们。
从劳改农场出来后重新回到锦官城待的那大半个月不是白待的,周景明知道一个好去处。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挑着人多的地方,在街上左拐右绕地走了二十多分钟,在经过另一个巷道的时候,拐了进去,然后发足狂奔。
这让他再一次体验了年轻的好处。
这副没少在荒郊野岭摸爬滚打的身体,早被锻炼出足够的强度,也有了很不错的耐力,每一次迈步,都迸发出充沛的力量,驱使着身体,如同豹子般窜出。
那两个远远缀在后面的人,显然没想到周景明进了巷道会直接狂奔起来,等他们不紧不慢跟到巷道口,已经不见了周景明的踪影,都不由神色一变,立马奔进这条长长的巷道。
巷道后面是一片破败的机械厂老厂区和职工住宿区,里边的小道错综复杂,他们不知道周景明走的究竟是哪一条道。
眼见有路人经过,两人立马上前询问,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过,得到的只是摇头。
接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
却不知,这时候的周景明就在不远处一座玻璃窗被打砸得没有一扇完好的废弃厂房二楼,靠在窗口边看着巷道口的情况。
那两人钻进小道四处查看一阵,退了出来,等了没多长时间,之前离开的那人,领着另外三人钻出巷道,六人汇合在一起,其中就有那穿着格子呢大衣的女人。
周景明听不到他们商量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在指指点点后,分头钻进那些小道,追寻而去。
只有那女人,在犹豫一阵后,折返巷道。
这是要回到街面上!
看看五人离开的方向,再看看那女人,周景明怎么都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放下双肩包,脱了军大衣和捂耳帽,这身穿着,还是太显眼了太笨重了些。
从包里取出一套普通棉服换上,再戴上一个解放帽,这身普通的穿着,让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随后,他将于他而言最重要的钱和笔记本装兜里,把包藏在厂房角落一个破木箱里,快速下楼,朝着巷道里小跑进去。
女人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但她并没有认出此时已经换了衣服,低着头,并且把解放帽帽沿压低的周景明,只以为他是一个住在老厂区,有急事儿外出的工人,还特意偏向巷道一边把路给让开一些。
她却哪里想得到,周景明到了旁边,会突然出手。
他猛然扯起她的格子呢大衣后摆,往她头上一蒙,跟着又是一拽,将她拽翻在地,拳脚跟着就到。
周景明才不管打的是不是女人。
下手挺狠,下脚也重。
若不是在这样一条随时可能有人钻进来的巷道,在城里出了人命是大事儿,会引来大麻烦,坏了自己今后的盘算,周景明真想就此结果了她。
朝着女人脑袋和腰腹一顿招呼,直打得她蜷缩成团,不停地抽搐,连声都叫不出来。
眼看差不多了,周景明没有过多停留,扯下她挎着的小皮包,起身就走。
边走边将皮包打开,挺意外地发现,里边居然有厚厚一沓钱,都是十元的大团结,估摸着能有几百块。
另外,还有个薄薄的雕花金镯,份量不大,二十克左右的样子,按照这年头的行情,那也是上千的东西。
他不知道把这女人伤成什么样了,但知道她肯定死不了。
将包里的钱和金镯取出揣兜里,周景明随手将包扔掉。
权当是先收点利息。
这么做,只是为了伪装成一个抢劫事件,把事情往别的方向引。
周景明钻出巷道到了街面上,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眼睛在街面上一扫,没有发现异常后,顺着街道走了一小段,钻进一家商店,买了一包国宝香烟,点上一支抽着,到街道对面的电线杆子下蹲着,就瞅着巷道里。
等了好一阵,那女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踉踉跄跄,一脸惊慌地走出巷道。
面对路人怪异的目光,她并没有声张,反而走得匆忙。
周景明可没有忘记她有的同伙,就在街道的另一侧远远地跟着,想摸清这些人的底细。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女人去的是一家川菜馆。
在临窗的位置上,一个男人正慢慢地吃喝着,女人就在他旁边站定。
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周景明一下子明白,不是什么仙人跳,而是另有目的。
这些人真正的目的,该是他揣兜里那个小小的有小牛皮外壳的笔记本。
第3章 以江湖的方式
在地质队工作,最大的秘密是什么,那必然是勘探成果和地质资料。
它们就像藏宝图,外行人看不懂,但内行人若是得到了,就能按图索骥,找到宝藏。
这些宝藏中,金子无疑是最能激发人们对财富最原始欲望的东西。
想要从地质队工作人员的口中打探金矿位置的人实在太多。
很多人拿着地图找到地质队工作人员谈合作,许诺说,只要在地图上面点一下金矿位置,就能得到数千甚至上万的钱,或者是给分成。
在这年头,这样的一笔钱,极具诱惑。
周景明身为勘探技术人员,当然也有人找过他,但入职地质队的时候,就签有保密协议,找到的矿源信息,岂是能随便告诉他人的。
在周景明的记忆中,他所在的地质队里边曾有两人干过这事儿。
结果是,一个被逮到,具体怎么处理不知道;另一个逃跑的时候,逼急了,跳进大河里,在水中扑腾没几下,就被浪头打翻,卷入水底,再浮出来的时候,已经没命了,脑袋撞到河石的缘故。
有前车之鉴,周景明自然不会做那种危险的事儿。
很多事情,不是打马虎眼就能搪塞过去的,认真起来,要命只是分分钟的事儿。
何况,这年头,正是黄金资源紧缺的当口,更不能儿戏。
现在在川菜馆吃喝的男人就曾找过周景明,并且,周景明对他印象深刻。
他记得他的名字:吴福生,骆越上林人。
上辈子周景明离开劳教农场,到阿勒泰淘金,还遇到过,那时候,吴福生已经是个资金不小的金老板,看到周景明到淘金河谷淘金,时不时就来嘲讽、刁难一通,以此为乐。
周景明忍不住,都开始盘算找机会动手了。
但也正因为他的刁难,事情传到另一个更有本钱、势力的金老板耳中,得知周景明以前干过地质勘探技术员,有找金苗的能耐,被奉为上宾,直接派人将吴福生找来,好好敲打了一番,吴福生给周景明道过歉,并保证以后见到周景明都绕着走以后,此事才作罢。
那金老板,算是周景明的贵人,让他在短时间内淘到了第一桶金,自此走上淘金路,周景明感恩,在他手底下干了几年,凭借自己找金苗的能耐,帮这金老板赚了不少钱。
他万万没想到,重生回来,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吴福生。
还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既然这女人和吴福生有联系,事情就很容易串联起来了。
吴福生可能是因为当初找周景明探听金矿位置被拒绝而心存怨念,也可能是还想着从周景明身上得到一些金矿信息,利诱不成,直接强取,所以才有了这次坑害。
不用说,上辈子遗失的那个双肩包,必然也落入他们手里。
每一个从地质队离开的勘探员,都是极好的拉拢对象,虽然有保密协议,但大都藏有能立马换一大笔钱的“私货”,这是不争的事实。
何况,周景明不是普通勘探员,而是实实在在的技术员,知道得更多,他带着的小笔记本里,也藏有私货。
对于地质队而言,找到金矿,必须具备两个要素,一是金矿的品位要足够高,二是得有相当的储量,才具备开采条件。
所谓金矿品位是指单位体积或单位重量的矿石中黄金的含量。
金的品位通常用克每吨表示,一般常用一克每吨作为边界品位,大于一克每吨的矿体就可以作为工业矿体,开发成本与利润相当。
低于这个品位,很多时候就是亏本的买卖,不会进行规模开采。
换句话说,金矿品位够高,可能十天半月就会采完,或是储量够大,但每天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却开采不出相应价值的金子,都是不划算的。
周景明很清楚,那种好的矿源不能动,也轮不到自己去动,但不妨碍他记录一些品位高储量低的地儿。
这样的金窝子,对于非正规军的淘金客来说,更有价值。
金子,谁不爱?
周景明也眼馋,也会有些小心思。
当然,他不可能蠢到将那些位置明显地标记出来,只是以日记的方式,记录一些去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和一些特别但不显眼的标志,将线路、大概位置隐藏其中。
翻开日记,里边的内容更像是一篇篇普普通通的旅游游记。
也正是因此,离开地质队接受检查的时候,检查人员也没能从笔记本的内容中看出端倪,才被周景明带了出来。
那笔记本落入吴福生之手,他从一个普通淘金客混成了一个金老板,很有可能,他从得到的笔记本里摸索出一些东西来了。
既然吴福生是出没阿勒泰地区的淘金客,去到阿勒泰,有的是遇到的机会,就即使没遇到,周景明也有办法打探出来。
他也就不急于在锦官城这样不方便行事的地方解决问题。
阿勒泰那荒漠、戈壁、雪岭、草原夹杂,甚至数百里不见人烟的地方,有着独属淘金客的疯狂江湖。
也正是因为知道淘金江湖凶险,上辈子的周景明一开始并未选择淘金,而是打算下海。
不过,现在的周景明干了一辈子淘金客,对这行当熟悉无比,重生回来,不选择这条路子,简直白瞎了一世的经验积累。
他心里有了决断,既然要选择淘金客的江湖,那就以江湖的方式解决,再恰当不过。
周景明为避免被发现,烟抽完后,他起身顺着街道徘徊,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川菜馆子。
之所以没有急着离开,那是因为他不确定吴福生在算计失败后,会不会还有别的后招。
既然能从乌城跟到锦官城来,如果不是偶然在火车上看到,那就肯定有过调查或跟踪。
会不会跟到家里边,给家人带来灾祸?
这是周景明最为担心的。
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在地质队有了正经工作,哪怕相隔千里之遥,一年到头难得碰面,周景明在双亲的心里,是顶骄傲的存在。
可周景明被送往劳教农场这事儿,传回村里,那就是天塌了的事儿。
上辈子,劳教五年后的周景明回到家里,看着自家那破旧的几乎倒塌的土木房子,再看看荒坡上两座满是野草的土堆,只有满心的心酸。
从妹妹周星瑶口中得知,就因为他的事情,在江阳海潮镇葫芦嘴摆渡的父亲,恍惚中跌入冰冷的河水,回到家就是一场绝命的大病,雪上加霜的母亲也悲恸过度,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