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些阿谀奉承的话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整个福元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这不仅仅是解封,这是一场公开的、不容置疑的胜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通过报纸、电视和市民的口耳相传,在短短几小时内传遍了港九的每个角落。
当天傍晚,福元里迎来的,不再是普通的人流,而是一场汹涌而至的“朝圣”狂潮。
街道被重新布置,比之前挂了更多的红灯笼,密密麻麻,将整条后巷映照得如同白昼,温暖而喜庆。
每个档口前都挂上了一条全新的横幅,上面只有四个烫金大字——浴火重生!
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是之前的两倍、三倍!
他们不仅是来吃东西的,更是来支持这位敢作敢当的“悲情大佬”陈惠万。
人群将整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热闹的声浪几乎要将巷子顶棚掀翻。
“老板!来一份‘东山再起炸大肠’!”“唔该!要一碗‘沉冤得雪撒尿牛丸’!”
档主们甚至连夜修改了菜单名,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来庆祝胜利。
之前对着镜头泣不成声的单亲妈妈陈嫂,此刻正和两个帮工一起,在档口忙得满头大汗。
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只有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她的牛杂档前排起了长龙,有些市民甚至直接掏出一张二十元或五十元的钞票,塞到她手里,豪气地说:
“阿嫂,不用找了!撑你!撑万哥!”
退休消防员黄伯的云吞面店里,更是坐满了人。
黄伯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全虾云吞面,穿过人群,送到正在二楼办公室窗口观望的陈惠万面前,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对着陈惠万,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陈惠万默默地接过面,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阿标站在他身后,拿着刚刚统计上来的数据,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万哥……开张才三个小时,今晚的营业额……已经是之前最高纪录的两倍了!还在不断往上涨!”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那里,是庙街的牌坊。
与福元里这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欢乐海洋形成刺眼对比的,是庙街那死一般的沉寂。
灯光黯淡,街道空旷。
只有几个档主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眼神复杂地望向这边,那目光里混杂着嫉妒、悔恨,以及深深的绝望。
福元里的每一声欢笑,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庙街的脸上。
阿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
“万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砍过人,收过数,打赢过不少仗。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这样,赢得这么痛快,这么解气!”
陈惠万笑了,他拍了拍阿标的肩膀,轻声说:
“阿标,记住。刀子只能让人怕你,但人心,能让他们追随你。这条街,现在不仅是我们的生意,更是我们的堡垒,我们的喉舌。”
“看,阿标。最高明的猎人,是不需要亲自去给猎物补刀的。他只需要把陷阱一个个设好,然后静静地看着猎物在恐惧和绝望中,自己把自己折磨死。”
阿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万哥,我们赢得太漂亮了!雷杰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元气大伤!我们的福元里,总算是保住了!”
听到“保住了”三个字,陈惠万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挑。
他转过身,从窗口离开,缓缓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桌上,摊开着一张油尖旺地区的详细地图。
“保住?”陈惠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阿标心头一凛的寒意:
“阿标,我从来没想过,要保住福元里。”
阿标愣住了,满脸不解。
陈惠万伸出手指,没有点在代表福元里的那个小点上,而是重重地、缓慢地,敲在了旁边那片大得多的、标注着“庙街”的区域上。
他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
“福元里,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目的。它只是鱼饵。”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如海,看着不明所以的阿标,一字一句地说:
“雷杰,是那条愚蠢的、自己咬上钩的鱼。而我真正要钓的,是这整片鱼塘。先让子弹飞一会吧!”
阿标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震惊,他跟随陈惠万的目光望向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庙街的区域,脑子里一片混乱。
“万哥……‘子弹飞’?这是甚么意思?”
陈惠万转过身,脸上那冰冷的笑容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平静。他坐回轮椅上,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
“阿标,这颗子弹,不是一颗真的子弹。”陈惠万耐心地解释道:
“它是雷杰此刻感受到的耻辱;是他手下对他产生的怀疑;是和盛社团内部对他这次惨败的问责;更是庙街每天都在损失的真金白银。”
陈惠万的有耐性的慢慢解释:
“我把他请来的两尊‘神’,变成了当众打他脸的两只手。你猜,雷杰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阿标想了想,试探着说:“怕我们乘胜追击,去扫他的场子?”
“不。”陈惠万摇了摇头:
“他最怕的,是‘安静’。我们越是按兵不动,那些无形的子弹就飞得越久,在他心里造成的伤口就越深。”
“他的手下会想,大佬没用了,连官方都搞不定;”
“社团的叔父会想,这个过江龙是个废物,把社团的脸都丢光了;”
“庙街的商家会想,跟着他没饭吃,不如去隔壁福元里。”
“这些,才是真正能杀死他的子弹。”
陈惠万逐层分析。
“子弹已经出膛,我们只需要静静地、耐心地,等着他慢慢流血至死。庙街这块肥肉,不需要我们去抢,它会自己烂掉,然后被我们轻而易举地接管。这才叫诛心。”
阿标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
他看着陈惠万,眼神中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江湖仇杀,而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阿标开门一看,竟是龙头的亲信。
“万哥,标哥,龙头请您们去福元里一趟。”
第12章 得加钱
当陈惠万在阿标的搀扶下,来到福元里街口时,他看到龙头正背着手,站在那块“福元里”的牌坊下。
他没有带很多人,身边只有肥佬辉等几位社团元老。
龙头的目光,没有看陈惠万,而是看着眼前这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市民的欢笑声,与他习惯的、充满烟味和肃杀之气的茶楼,仿佛是两个世界。
“阿万,”龙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
“我混了一辈子江湖,一直以为,面子是靠拳头打出来的,钱是靠场子收回来的。你今天,给所有叔父上了一课。”
肥佬辉在一旁,脸色虽然还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
“哼,歪门邪道,不过……确实厉害。庙街那边,听说雷杰已经被和盛的元老骂得狗血淋头,快镇不住场子了。”
陈惠万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龙头,各位叔父,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时代变了。”
“说得好,时代是变了。”龙头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惠万:
“福元里这步棋,你用二十万的本,撬动了整个油尖旺的局势,证明了你的眼光。社团的钱,不能只守着旧地盘。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陈惠万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陈惠万迎着龙头的目光,坦然道:
“福元里是盾,保护我们不再轻易被人暗算。现在盾已经铸成,我想做的,还是我最初跟您提过的事——拍电影。”
“拍电影?”肥佬辉又忍不住插嘴:
“现在风头这么劲,不趁机拿下庙街,去搞那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
“辉哥,庙街已是囊中之物,不足为虑。”陈惠万自信地说:
“但电影不一样。福元里让全香港看到了我的信誉,而电影,能让全香港,甚至整个东南亚,看到我们14K的实力。这是一门比收陀地更长久、更干净,也更赚钱的生意。”
龙头沉默了。他看着陈惠万,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许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欣赏你的野心。”龙头语气一转,变得无比严肃。
“既然如此,社团就再撑你一把。福元里的成功,不能就此打住。社团决定,另外拿出八十万,我个人,也再拿出二十万,凑足一笔全新的、一百万的资金,全部投给你,让你去拍你的电影!”
这番话掷地有声,陈惠万心中一喜,但龙头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一凛。
“但是,阿万,这不是奖赏,是投资。”龙头伸出五根手指:
“社团要占这部电影51%的股份。从今天起,这部电影姓‘公’,不姓‘陈’。”
空气瞬间凝固。阿标的脸色都变了。
51%的股份,意味着绝对的控制权。
龙头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而且,电影的财务总监,必须由我来安排。”
“社团的‘白纸扇’坚叔,会跟着你进剧组,电影的每一笔开销,都要经过他的手。”
“你,同意吗?”
坚叔,社团里专管财务的老臣子,以精明和刻板着称,只对龙头一人负责。
这不仅是监管,更是一条套在陈惠万脖子上的无形锁链。
陈惠万沉默了,他明白,这是龙头的帝王心术。
既要用他的才能去开拓新的财路,又要用社团的规矩将他牢牢锁住,防止他功高震主,自立山头。
这是一杯带着蜜糖的毒酒。
拒绝,他将失去启动梦想的唯一机会。
接受,他将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受到掣肘。
几秒钟后,陈惠万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