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只是慢条斯理地搬了另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人恐惧。
王汉祥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呜呜地挣扎着,眼神里充满了求饶和困惑。
陈惠万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王汉祥那油腻的、充满欲望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只要你跟了我,新艺城下一部大制作的女主角,就是你的。”
“快?我给了你一周的时间,我的诚意已经够足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每播放一句,王汉祥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当录音结束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
陈惠万关掉录音机,然后才缓缓地、像拎起一块垃圾一样,用两根手指捏着袜子的边缘,将它从王汉祥嘴里扯了出来。
“噗……咳咳咳!”王汉祥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但那股恶臭仿佛已经渗入了他的灵魂。
“王总监,”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魔鬼般的微笑,“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关于你的‘诚意’了?”
王汉祥剧烈地喘息着,恐惧让他短暂地忘记了疼痛。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陈惠万!你疯了!你敢动我?你知不知道我背后是谁?你弄死我,你也活不了!”
“哦?”陈惠万的眉毛微微一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杀了你,会很麻烦。”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轻声说:
“所以,我没打算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或者卖给报社。我会把这份录音和录像,复制一百份。然后,用最稳妥的方式,送到两位你最不想让他们看到的人手上。”
陈惠万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位,是港岛总区的戴维斯总警司。”
听到这个名字,王汉祥的脸色瞬间一白!这是他的直接靠山,也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之一!
陈惠万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而第二份,我会派人送到日本,交给山口组的几位高层。”
“我猜,他们应该很想看看,自己在香港最重要的生意伙伴之一,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轻易地就掉进了陷阱。”
第61章 香味
“你……你怎么会……”王汉祥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他看着陈惠万,如同在看一个魔鬼。他无法理解,陈惠万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惠万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继续用冰冷的声音,为他描绘地狱的景象:
“你猜,当戴维斯和山口组的人,看到这份东西,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来救你。他们只会想,你这个废物,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引爆的负累。会不会为了活命,已经把他们给出卖了?”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解释,因为一个死人,才永远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陈惠万站起身,在王汉祥身边踱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所以,他们会用最快、最干净的方式,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你觉得呢,王总监?”
王汉祥的心理防线,在这番话语的凌迟下,彻底崩溃了。
陈惠万所描述的,不是威胁,而是他完全能够预见的、百分之百会发生的事实!
“不……不要……”他涕泪横流,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求求你,陈先生,万哥!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钱?女人?我都可以给你!”
陈惠万缓缓地蹲下身,重新与他平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放你走。然后,我会把这份‘礼物’,送到戴维斯和山口组手上。你将活在无尽的恐惧里,不知道哪一天,哪一秒,死亡就会降临。”
“第二,”陈惠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戴维斯,关于山口组,关于你们背后那个更庞大的组织,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那个让王汉祥无法拒绝的诱饵:
“然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一个全新的身份,一张去台湾的船票。”
“一个,是必死无疑的恐惧地狱。另一个,是苟延残喘的自由天堂。”
“王总监,你这么聪明的人,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王汉祥看着陈惠万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说……”他声音沙哑,如同梦呓,“我什么都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安全屋的录音机,忠实地记录下了一个远比陈惠万想象中更庞大、更恐怖的阴谋。
而正是在这次审讯中,陈惠万第一次听到了那个让他都感到心头一凛的代号。
“戴维斯……他只是我们在香港的代理人,代号‘SIR’。真正恐怖的,是‘SIR’背后的那个人……我们内部,称他为‘大师’。”
王汉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拼命地摇头:
“我发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戴维斯在他面前,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大师’才是这一切真正的操盘手,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香港这点钱……”
陈惠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他知道,他钓到了一条远超预期的、通往深渊的线索。
那张名为《港岛森林》的天罗地网,原本只是为了困住戴维斯这头狼。
而现在,他发现,在森林的更深处,还隐藏着一头真正的、名为“大师”的史前巨兽。
当王汉祥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瘫软在椅子上。他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充满乞求的眼神看着陈惠万。
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只求陈惠万能兑现那个“垦丁小酒吧”的承诺。
陈惠万静静地听完所有录音,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站起身,走到王汉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很好,”陈惠万的声音很平静,“你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
他转头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靓坤说:“靓坤,带王总监去‘处理’一下。”
靓坤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明白,万哥。”
陈惠万拍了拍靓坤的肩膀,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语气,轻声补充道:
“我答应让他下半辈子无忧无虑。一个男人,没了‘烦恼根’,自然就无忧无虑了。”
靓坤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残忍和兴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万哥放心,我保证让他从此四大皆空,再也没半点烦恼!”
听到这番对话,王汉祥还没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他以为这只是江湖人的黑话。
当靓坤和两名手下将他架起,并且把那个装有现金的旅行袋塞进他怀里时,他心中的狂喜甚至压倒了恐惧。
“谢谢万哥!谢谢万哥!”他还在不停地道谢,“我发誓,我到了台湾……”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粗暴地推进了后巷的一辆面包车里。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公寓内,那股混杂着恐惧、欲望和背叛的污浊空气,似乎也随着门的关闭而被抽离。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邱敏还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彷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空气中残留的、王汉祥那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和地上那滩冰冷的、被泼洒的红酒渍,却在无声地提醒她,噩梦是真实的。
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哇——”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边恐惧的哭声,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她再也无法维持那份伪装出来的镇定,整个人像一头溺水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进了陈惠万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进他带着烟草味的胸膛,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足以让她不被黑暗吞噬的温度。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她的声音破碎、含糊,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要吃了我一样……万哥……我差点就演不下去了……我真的差点就……”
陈惠万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张婉玲,想起了那个同样因恐惧而在他怀中颤抖的夜晚。
那份由恐惧催生出的、最原始的亲密,似乎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是他,在茶餐厅里,将她从平凡的世界拉进了这个充满光环与陷阱的修罗场。
是他,将她从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锻造成了一把锋利却也脆弱的利刃。
他那只原本悬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轻轻地放在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地安抚着。
“没事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都过去了。你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这句肯定,像一道泄洪的闸门,让邱敏压抑的所有情绪彻底决堤。
她哭得更凶了,彷佛要把这几天所有的伪装、恐惧和委屈,都化作滚烫的泪水,宣泄出来。
她的泪水,很快就浸湿了陈惠万胸前的衬衫,那份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滚烫的触感。
他低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不断耸动的肩膀。
空气中,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与他身上的烟草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危险而又令人沉溺的气息。
渐渐地,邱敏的哭声小了下去,只剩下轻微的、带着鼻音的抽噎。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精致的脸上梨花带雨,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像两颗沾着露水的黑曜石。
她看着他,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惧,而是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崇拜,以及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陈惠万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脸,看着她那因哭泣而微微红肿、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嘴唇,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被拨动了。
他想起了那个来自未来、玩世不恭的自己,那个在无数个夜晚,用酒精和欲望来麻痹自己的狗仔之王。
一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灵魂深处浮现。
来都来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具身体的本能和前世的惯性所驱使,准备有下一步动作的瞬间,他却发现,怀中的女孩,呼吸变得异常的均匀而绵长。
他微微一怔,低头仔细看去,才发现邱敏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竟是哭得太累,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
那份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信赖,像一道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陈惠万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最终,只是哑然失笑。
他笑自己,终究还是被这具身体所影响。
也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自己的女孩,产生如此禽兽般的念头。
“乘人之危,算什么男人。”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嘲地低语。
他知道,此刻的占有,是对她信任最卑劣的践踏。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