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这个丫头,真是厉害!这笔杆子,比刀子还快!把邹文怀那老狐狸写得跟个过街老鼠一样,哈哈哈,痛快!」
周星星坐在一旁削着苹果,闻言也得意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嫂……呃,是谁的同事。」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张婉玲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壶走了进来。
「大嫂!」周星星连忙站起身,恭敬地打招呼。
「达叔,身体好些了吗?」张婉玲对周星星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床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我给你炖了些花胶汤,补补身子。」
「哎呀,大嫂,太客气了,您还亲自跑一趟。」达叔受宠若惊,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你为惠万挡刀,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这点汤算什么。」张婉玲的语气很温柔,却也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客气。
她熟练地盛好汤,递给达叔,随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似闲聊地问道:「达叔,你在惠万身边最久,最了解他。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在外面打江山,比守着家里更重要?」
达叔喝汤的动作一顿。他听出了这话里有话。再联想到昨晚靓坤那个火急火燎的电话,他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他放下汤碗,擦了擦嘴,用一种长辈的、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大嫂,万哥他……心里是有这个家的。男人嘛,就像风筝,飞得再高,线头还是在家里,在你手上攥着呢。」
「是吗?」张婉玲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可如果有一天,放风筝的人累了,不想再攥着那根线了呢?」
这句话,让达叔和周星星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温婉如水的大嫂,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大嫂,你和万哥是不是……」周星星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张婉玲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角,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端庄,「我只是随便问问。达叔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那背影,优雅,却也孤单得让人心疼。
达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周星星说:「星仔,出大事了。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劝的了。这根线,快断了。」
当天深夜,陈惠万独自一人,坐在那间冰冷的书房里。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他已经两天没有和张婉玲说过一句话了
。她像一个完美的幽灵,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又彻底地将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拿起听筒,是达叔。
「万哥,」达叔的声音有些疲惫,「大嫂今天来看我了。」
陈惠万的心猛地一沉。
达叔将白天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万哥,我知道你在外面辛苦。但家,才是根啊。你抽个时间,跟大嫂好好聊聊,服个软,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哄?」陈惠万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达叔,你不懂。这次,不是哄就能解决的了。」
挂掉电话,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可以打败所有的敌人,可以赚到全世界的钱,却无法挽回一颗已经死去的心。
他第一次发现,建立一个帝国最困难的,不是抵御外敌,而是平息内乱。
而他,此刻正深陷其中,浑然不觉那被他随手挥开的「丧家之犬」,即将用最致命的方式,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第174章 珠宝
清晨的阳光,透过白加道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一尘不染的缅甸柚木地板上,折射出温暖而昂贵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和现磨咖啡的微苦,菲佣们穿着浆洗得笔挺的制服,悄无声息地穿梭忙碌。
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完美得像一本家居杂志的封面。
然而,当陈惠万独自一人从空旷的主卧室走下楼时,他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餐桌旁,张婉玲正温柔地为儿子整理着小领带,又细心地将女儿微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她的脸上带着恬静的母性光辉,声音轻柔地叮嘱着他们今天在学校要注意的事情。两个孩子围绕着她,叽叽喳喳,构成了一幅温馨得足以融化冰雪的家庭画面。
但这份温馨,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陈惠万彻底隔绝在外。
他拉开椅子,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下。菲佣立刻为他端上了早餐——
一份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两片培根,和一杯热牛奶。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张婉玲看到了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礼貌而疏离的招呼,就像在对待一位借宿的远房亲戚。
「爸爸,早上好。」女儿乖巧地问候。
「早。」陈惠万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他拿起刀叉,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胃口。他看着对面的妻子,她正专注地为孩子们的盘子里添上水果,从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他成了这个家里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提供物质的、被架空了情感的符号。
这种感觉,比任何争吵和哭闹,都让他感到窒息。他宁愿她对自己大吼大叫,甚至摔碎那些昂贵的瓷器,也好过现在这种将他视为空气的、冰冷的礼貌。
「我吃饱了。」他放下几乎没动的刀叉,站起身。
张婉玲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地说:「路上开车小心。」
一句无可挑剔的关心,却让陈惠万的心,沉得更深。
他走出家门,坐进那辆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劳斯莱斯银刺。司机阿强恭敬地问:「老板,去公司吗?」
陈惠万没有回答,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目光扫过中环林立的摩天大楼,最终,落在了其中一栋最为璀璨的建筑上——太子大厦。
「去太子大厦。」他沉声说。
半小时后,在卡地亚那间装潢得如宫殿般的贵宾室里,陈惠万面无表情地看着经理将一盘盘耀眼的珠宝摆在他的面前。
「陈生,这是我们今年最新的『Panthère de Cartier』系列,猎豹的设计,最能彰显您和陈太的尊贵地位。」经理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介绍着。
陈惠万的目光,扫过那些钻石、祖母绿和蓝宝石,最终,停留在了一条由无数颗顶级钻石镶嵌而成、中央吊着一颗巨大心形黄钻的项链上。
那颗黄钻,在灯光下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璀璨夺目,价值连城。
他想,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礼物。他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用绝对的、压倒性的物质,去填平一切沟壑。
他以为,女人的不开心,无非是觉得被冷落了,那么,就用最昂贵的礼物,去证明她的重要性。
「就这条。」他指了指那条项链,连价格都没问,直接递出了一张黑色的美国运通百夫长卡。
「陈生好眼光!」经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陈惠万看着那个被丝绒包裹的、沉甸甸的珠宝盒,心中却没有一丝底气。
他第一次发现,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原来才是最简单的问题。
当天傍晚,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破天荒地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家。
他走进客厅,看到张婉玲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翻阅着一本插花艺术的书籍。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美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陈惠万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珠宝盒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推了过去。
「送给你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张婉玲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了那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上。她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看向陈惠万。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为什么送我礼物?」她轻声问道。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送给你。」陈惠万有些语塞。
张婉玲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打开了盒子。当那颗巨大的心形黄钻绽放出耀眼光芒的瞬间,整个客厅彷佛都亮了几分。
即便是见惯了各种顶级珠宝的张婉玲,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条项链,许久,才再次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礼貌的微笑。
「很漂亮,谢谢你。」她说。
然后,她合上了盒子。
「我让莉娜把它收进保险柜。」她说着,就要起身去叫菲佣。
陈惠万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沙哑:「婉玲,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
张婉玲的手腕很凉,被他握住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挣脱。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深切的、无尽的悲哀。
「惠万,」她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用更贵重的礼物来弥补?」
她顿了顿,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望向窗外那片无敌的海景,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
「以前,你送我一枚几百块的胸针,我都会开心一整天,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在逛街时,心里还惦记着我。现在,你送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觉得开心。因为我知道,这只是你在犯错之后,用来堵住我嘴的、昂贵的封口费。」
她慢慢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谢谢你的礼物,它真的很美。」她站起身,拿起那个盒子,亲手将它锁进了书房的保险柜里,然后转身,走进了那间属于她自己的客房。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陈惠万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发动了一场自以为是的进攻,结果却被对方用最温柔的方式,彻底缴械。
第二天,陈惠万像个游魂一样来到星万影业的办公室。家里的冰冷,让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公司的热闹和权力的温度。
他刚在办公椅上坐下,秘书便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老板,林岭东导演来了,正在会客室等您。」
陈惠万精神一振。这几天来,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大步走进会客室。只见林岭东穿着一身朴素的夹克,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比之前消瘦和憔悴了不少。
看到陈惠万进来,他立刻站起身,嘴唇动了动,眼神复杂,有感激,有羞愧,也有着一丝不甘。
「万哥。」他低声喊道。
陈惠万走上前,没有说任何责备的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回来就好。」
仅仅四个字,却让这个在外面饱受冷眼的硬汉导演,眼圈瞬间红了。
「万哥,我……」他想解释什么。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陈惠万打断了他,将他按回沙发上,「邹文怀那只老狐狸,我知道他手段多。你也是被人蒙蔽。在星万,我只看才华,不问过往。」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林岭东。
「看看这个。」
林岭东疑惑地接过文件,只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监狱风云2》。
他翻开剧本,只看了几页,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那种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暴力美学,那种在绝境中挣扎的兄弟情义,那种对黑暗制度的控诉和反抗……每一个字,都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剧本!
「这……这是我来拍?」林岭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除了你,全香港还有谁能拍出这种味道?」陈惠万微微一笑,那种掌控一切的王者气度,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我给你最高的预算,最大的创作自由。演员你来挑,周闰发、梁家辉,只要你开口,我来帮你谈。」
林岭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给予他无限信任的男人,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他站起身,对着陈惠万,深深地鞠了一躬。
「万哥,从今往后,我林岭东这条命,就是星万的!」
送走感恩戴德的林岭东,陈惠万心中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成功地收服了一员猛将,稳固了自己的电影王国,但这份成就感,在想到家里那座冰冷的牢笼时,就变得苍白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