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接触不到！」曾子威的优越感爆棚，他炫耀般地说道，「是日本人！真正的日本财阀！我跟你说，他们的代理人铃木先生，那才叫真正的有本事！上次整陈惠万那个《电影条例》，就是他的手笔！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但那份能量，啧啧……」
「铃木？」林岭东将这个名字，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
「没错！」曾子威喝了一口酒，胆子更大了，「东哥，不瞒你说，铃木先生对你非常欣赏，他早就说了，你这样的艺术家，就不应该跟着陈惠万那种粗人。只要你点头，他那边有的是方法，让你去好莱坞拍戏都没问题！」
林岭东掐灭了烟头，站起身。他知道，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打爆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行了，我累了，先走了。」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哎，东哥，别走啊！我叫了最好的姑娘……」曾子威在后面大喊。
林岭东没有回头，只是在走出包房，关上门的那一剎那，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属于猎人的笑。
第二天，星万集团，交易广场顶层。
陈惠万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在场的，只有三个人。
陈惠万，阿标，以及一身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金链子，却罕见地没有了往日嚣张气焰的靓坤。
「万哥，」林岭东昨晚深夜已经将情报传回，阿标此刻正将一份整理好的资料放在陈惠万面前，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查过了。铃木，全名铃木一郎，明面上的身份是日本一家文化交流协会的理事，但这个身份是伪造的。我们通过伦敦那边的关系，查到这个人，曾经是日本警视厅公安部外事情报科的精英，三年前突然离职，档案被列为绝密。这种人，就是专门处理脏活的『白手套』。」
陈惠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坤哥，你那边呢？」他将目光投向靓坤。
靓坤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古惑仔，而是真正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的「头马」。他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已经超出了他过去所有街头斗殴的经验。
靓坤搓了搓手，他看了一眼阿标，又看了看陈惠万，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万哥，我的人这几天一直像狗一样跟着曾子威那条粉肠。他确实是跟一个叫铃木的日本人走得很近。他们见面的地方，很讲究，都是一些安保严密的私人会所，或者是在公海的游艇上。而且……」
靓坤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冲洗出来的照片，放在桌上。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是在夜色中用长焦镜头抢拍的。
「我的人说，那个叫铃木的，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我们这些在街上混的，对杀气很敏感。那家伙身上，有血腥味。不是砍过人那种，是……杀过人那种。」靓坤的语气非常肯定。
他补充道：「我还找了几个道上的老叔父问过，最近确实有一批日本『极道』背景的人，以商务考察的名义来了香港。他们不住酒店，而是租了几处高档的服务式公寓，行踪很诡秘。我怕……我怕他们不只是想搞垮我们的生意，可能还想……」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惠万拿起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眼神变得冰冷。
「阿标，」陈惠万放下照片，「邹文怀那边的资金，有什么动静？」
阿标立刻在身旁的电脑上调出几张图表，指着其中一条异常陡峭的曲线说：
「万哥，这就是问题所在。嘉禾宣布为《九龙城寨》项目注资后，他们的股价有小幅上扬，但他们的资金流出，却远超一个电影项目的正常水平。而且，这些资金大部分都流向了一些看似不相关的原材料、海外特效团队的预付款上。这不像是投资，更像是在……烧钱。一种不计后果的、恐慌性的烧钱。」
陈惠万看着那条曲线，又看了看靓坤拍回来的照片，最后，目光落在了阿标关于铃木的背景调查报告上。
第171章 女王的棋局
三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如三条溪流，汇入陈惠万的思绪之海。
他静静地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滑过桌面上摊开的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阿标刚刚打印出来的、嘉禾影业近期的资金流动图表。
那条代表着资金流出的曲线，陡峭得像一座悬崖，远远超出了任何正常电影项目的范畴。
他的手指，顺着那条曲线，缓缓下滑，彷佛能触摸到其中金钱燃烧的滚烫温度。
第二样，是靓坤用长焦镜头在黑夜中抢拍回来的、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曾子威那张谄媚的脸，正对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那个男人，文质彬彬，但照片的颗粒感，却无法掩盖他投向镜头方向时，那种鹰隼般的、冰冷的警觉。
陈惠万的目光，在男人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第三样，是阿标通过伦敦关系网调取出的、关于「铃木一郎」的背景报告。报告很短，但「警视厅公安部」、「外事情报科」、「绝密档案」这几个词，像一颗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球。
金融、暴力、政治。
三块看似无关的拼图，在他的脑海中，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呈现出一幅完整而恶毒的图画。
他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邹文怀那看似愚蠢、破绽百出的「阳谋」背后，真正隐藏的、致命的杀招。
挖走林岭东？不，那只是烟幕。邹文怀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挖人，而是要彻底地……毁掉这个人。
拍一部电影？不，那只是载体。邹文怀真正要打造的，是一颗足以引爆整个香港社会舆论的……政治炸弹。
打一场商战？不，那格局太小了。邹文怀这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是要借港府这把最锋利的刀，将自己和整个根基未稳的星万影业，从香港的版图上……彻底抹去！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火烧连环船』……」
陈惠万缓缓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良久，一声低沉的、混杂着棋逢对手的欣赏与凛冽杀意的轻笑，从他的喉咙深处逸出。
阿标和靓坤对视一眼，都从这声轻笑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不是发现阴谋后的愤怒，更像是一个顶级猎手，发现了另一个同样狡猾的猎物踪迹时，那种即将展开最终追捕的、嗜血的兴奋。
陈惠万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迷雾都已散去，只剩下绝对的、冰冷的决断。
他没有再看那堆资料，而是直接伸出手，按下了内线电话的按钮。
「阿标。」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在，万哥。」站在一旁的阿标立刻应道。
「通知下去，」陈惠万对着通话器说道，「星辉工作室的《食神》项目，立刻停掉所有外景拍摄，全部转入棚内。黑马工作室的《棋王》，加快后期制作进度。」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他们，在一个月内，全部完成。」
「明白。」电话那头传来简洁的回答。
陈惠万挂断电话，冰冷的目光转向靓坤。
「坤哥。」
「在，万哥。」靓坤立刻站直了身体，他能感觉到，陈惠万身上那股熟悉的、山雨欲来的气势又回来了。
「你去找全香港最好的律师团队。」陈惠万说道。
靓坤一愣，下意识地问：「律师？万哥，我们要告谁？」
「不是打官司，」陈惠万摇了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彷佛在敲打着敌人的心脏，「是研究法律。我要你把香港所有关于电影审查、公众煽动、社团集会的法律条文，每一个字，都给我抠清楚。我要知道，那条线，到底在哪里。」
接着，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靓坤：「另外，让你的兄弟们都把眼睛放亮点，特别是跟着达叔、星仔他们家人的。我不希望再有上次那样的事发生。钱不是问题，」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他们二十四小时，连一只苍蝇飞过去都要知道是公是母。」
这句话里透出的森然杀意，让靓坤这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都感到一阵心悸。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胸膛一挺：「是，万哥！我明白！」
最后，陈惠万的目光落回到了正等待指令的阿标身上。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让阿标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充满了残酷与玩味的笑容。
「阿标，」他说，「邹文怀想烧钱，我们就帮他烧得更旺一点。」
阿标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他知道，真正的大戏，要开场了。
「你现在，立刻，动用『前瞻资本』的秘密资金，」陈惠万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他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高大，「去国际市场上，把所有和电影后期制作相关的、最顶级的特效公司、配音团队、甚至是最好的胶片冲印厂，把他们未来三个月的档期，全部用高价买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阿标，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你用什么名义，我要让嘉禾手上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找不到一个能帮他们把那颗『炸弹』做出来的工匠。」
他走到阿标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话语却冰冷刺骨。
「他想借刀杀人，我就先断了他的刀！」
他又走回窗边，看着远处那栋属于嘉禾的建筑，彷佛在对着一个老对手下着战书。
「他想火烧连环船，我就在他点火之前，抽光他船底所有的油！」
「邹文怀，」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即将席卷一切的风暴，「你想玩阳谋，我就陪你玩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只老狐狸道行高，还是我这条过江龙，更凶狠！」
窗外，风云变幻。一场围绕着《九龙城寨》的、碟中谍、计中计，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台面下，正式拉开了最血腥的序幕。
香港的空气，在踏入初夏时节后，变得愈发湿热而焦躁。一如当下暗流汹涌的电影圈。
林岭东「过档」嘉禾的消息，如同投入油锅里的一滴水，彻底引爆了市场。
嘉禾影业趁热打铁，召开了香港影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场盛大发布会。
地点依然是顶级的半岛酒店，但这一次，排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宏大。全香港乃至东南亚数得上名号的媒体，几乎全数到场，闪光灯的密集程度，几乎要将白昼变为黑夜。
发布会上，邹文怀满面春风，他站在林岭东身边，高高举起这位「片场暴君」的手，对着台下数百支长枪短炮，意气风发地宣布：「嘉禾的未来，属于真正的艺术家！《九龙城寨》项目，预算无上限，创作无底线！」
林岭东则完美地扮演着他「愤怒而孤傲」的角色。他全程黑着脸，双手插在裤袋里，下巴绷得紧紧的，任由邹文怀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展示自己。
那种生人勿近的姿态，彷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前东家的「不公」，每一个细胞都在演绎着「怀才不遇」的愤懑。
这场精心编排的双簧，效果拔群。嘉禾的股价应声大涨，而星万影业，则陷入了成立以来最大的信任危机。
与此同时，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全球的商业版图上悄然打响。
洛杉矶，好莱坞的晨光刚刚洒满圣费尔南多谷。
工业光魔（Industrial Light & Magic）的办公室内，其创始人之一，特效界的传奇人物丹尼斯·穆伦，正一脸困惑地看着面前一份来自香港的、堪称「疯狂」的合约。他揉了揉因通宵工作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又看了一遍。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自己的经纪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哈利，你确定我没看错？这家名为『前瞻资本』的公司，愿意支付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的价格，买断我们团队未来三个月的所有档期？」
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同样充满不解的声音：「是的，丹尼斯，千真万确。而且……」
「而且什么？」丹尼斯追问。
「他们只提出一个要求：在这三个月内，我们不能再接受任何来自亚洲地区的电影后期项目。」经纪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这简直就像……他们在用一大笔钱，来买我们『不工作』。」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澳洲的Animal Logic特效公司、伦敦的杜比实验室、甚至德国柯达的胶片洗印厂。
阿标坐镇在交易广场的最高层，他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一个个目标。
他嘴里叼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万宝路，电话听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向伦敦的合作伙伴下达着指令。
他身后的团队，正在不同的时区内，如同一头看不见的巨兽，用一种近乎野蛮的、不计成本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疯狂地抢夺着所有顶级的电影后期制作资源。
这是一场典型的「焦土战术」。陈惠万的目的很明确：他要让邹文怀的《九龙城寨》就算拍得再好，也找不到一家顶级的后期公司来完成制作。他要让那颗「炸弹」，变成一颗无法引爆的哑弹。
然而，千算万算，陈惠万漏算了一个人。或者说，他低估了「大师」组织在全球范围内的、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嘉禾影业，董事长办公室。
「老板……不……不好了！」
何冠昌几乎是撞开了门，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他额头上满是汗水，领带也歪在一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叠刚刚从海外传真回来的电报，那纸张的边缘都已被他捏得起了皱。
邹文怀正惬意地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享受着雪茄的醇香，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不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何冠昌喘着粗气，几步冲到办公桌前，将那叠电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他的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是后期！我们联系的所有后期公司，从洛杉矶到伦敦，全都拒绝了我们的合作！」
邹文怀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他缓缓放下雪茄，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传真。
那是来自工业光魔的正式回函，措辞礼貌，但意思坚决。他又翻开第二份、第三份……每一份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前瞻资本……」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雪茄的烟雾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焦虑的轨迹。「好狠的手段！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没想到，陈惠万的反击会如此迅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用钱砸出来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战争。
他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就在邹文怀陷入困境，焦躁不安之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铃——」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邹文怀和何冠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这部电话，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