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拼尽全力活着的人,在死亡边缘找到的一点点,属于“人”的情绪。
舱灯依旧晃着柔和的幽光,那光如水,如梦,在众人眼中缓缓摇晃。
而舱外,迷失者号仍在缓慢航行。它穿越幻梦与现实的夹缝,沿着遗忘者的航道,静静前行。
这艘船不曾说话,但它像是听见了笑声。
它没有心脏,却仿佛,在这一刻,为这群依然活着的人,轻轻鼓了一次掌。
船体再次轻微震颤,仿佛从沉睡中翻身。
那扇船窗之外,世界正悄然变幻。
起初只是些缥缈的蓝色云雾,像是水墨在天空中流动,但很快,
从雾中绽出层层色彩——金光如流沙坠落,琉璃环绕成光之虹桥,银鲸飞跃天幕,透明的海豚在虚空中旋转翻滚;
潮水悬于空中,如倒置的海洋,折射出七色梦影。
穆思思第一个贴到窗前,瞪大眼睛,像个孩子般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她额头抵在玻璃上,眼神在幻景中游走,脸颊因为兴奋微微泛红,“这……这也太美了吧?”
藤宫澄和艾琳也围了上来,像是见到童话世界初次展开的那一刻,眼中溢满震惊与惊艳。
“那条鲸,它在天上游泳……它真的在笑!”
藤宫澄几乎屏住呼吸,“我是不是……在梦里?”
“是梦吗?”艾琳喃喃,“我从没想过死亡之后的世界……会是这样的。”
司命倚靠在船舱的墙边,幽光映在他半边脸上,他的语调淡然而平静,却像水滴落入心湖,激起一圈漪涟:
“这里是幻梦。”
“迷失者号独有的航行景象。它不属于任何真实维度,却比梦更清晰。”
“我们正航行于幻海之上——在梦与现实之间的缝隙。”
“而你们所看到的一切……”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如夜,“可能都曾是死者的回忆。”
舱室忽然安静下来,幻景仍在缓缓流动,但众人的目光却不再单纯带着欣喜。
那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凝视,仿佛透过窗外的壮丽,看见了另一层意义——是死亡,
也是记忆,是他们即将抵达,亦可能永不抵达的彼岸。
鲁道夫这时默默走近,站在司命、维拉、庄夜歌三人之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船体的鸣响淹没:
“我想知道……”
“我们……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他没问下一步要怎么做,只问了一句——“安全”是否可能。
他拳头攥紧,声音微颤,却不肯低头,眼中藏着一种急切的希望与隐约的痛苦。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女儿睡前蜷在被子里叫“爸爸”的声音。
他曾信奉理性,但此刻,他开始渴望一个不理性的奇迹——只要活着,回家就好。
司命沉默两秒,随后缓缓摇头:“对不起。”
“不能。”
鲁道夫怔住,脸色微白,呼吸如同被猛然封住。
庄夜歌接话,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那个都市的‘门’,封了。”
“你们所在的世界与那座剧场都市之间的联系,被未知力量切断。”
维拉接着说,声音温柔却坚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副本事故,而是一次对‘门’本身的封锁。”
“而迷失者号……”她轻轻扫视四周,“只是一个被幸运保留下的私域。”
“它不是通道。”司命补充,
“它只是……一个雨棚,一个在幻海上漂泊的逃生艇。”
他目光投向那还在整理绷带的幽灵船医:“每一个滞留在这艘船上的灵魂,最终都会忘记离岸的理由。”
“他或许曾是个医生,某个世界里的善良人。”
“但现在,他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身份,只记得‘这里有伤员’,所以他就一直留下来了。”
司命回头看向鲁道夫,眼神不带悲悯,只有现实的重量:
“你愿意变成这样吗?”
鲁道夫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他退到角落里,
长久未动,只是坐着,像在咀嚼那一丝残留的希望。
维拉叹了口气,环顾众人:“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迷失者号允许我们停留,但不会等太久。”
“我们必须回到那座城市,继续挑战。”
就在此刻,司命的眼神忽然一顿,身形微微紧绷。
窗外的幻景依旧流转,但在某一处——有一道极快掠过的影子,划破天光,那不是鲸,不是虹,也不是云。
那是人。
人影,一闪而逝,擦过舷窗,背对梦景,却带来切实的心悸。
司命眸光骤然收紧,却没有惊动众人。他转身走向门口。
维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声问道:“你要去哪?”
司命头也不回:“见个朋友。”
“别走太远。”维拉的声音低而稳。
“放心。”他回以一笑。
站在门边,他最后扫视众人,目光掠过那些吃着面包、低语休息、互相依靠的人们,语调缓了几分:
“我不在这段时间——别打开甲板门。”
“不要好奇窗外。”
“梦是最擅长裹糖衣的刽子手。”
穆思思“嗯”了一声,抱着画本看着他,像孩子看着离开的父兄。
司命转身,门在他身后关上。
舱室归于寂静。
那盏幽蓝的吊灯轻轻晃了晃,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
像是知晓,又像是不舍。
而司命,踏上了那段再一次远离“安全”的路。
船体震颤,脚步无声,梦境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张开了眼睛。
「当你开始分不清幻觉与现实时,
说明你已经离岸太远,
无法靠岸。
欢迎回来,迷失者。」
第209章 梦中故人,潮间重逢
「幻梦里遇见的身影,
不一定是真的,
可那一句‘好久不见’,是真的让人想哭。」
迷失者号的走廊安静得近乎虚无,像是梦境深处凝结成型的回音。
木板轻响,每一步仿佛踩在昨日遗留的回忆上,细腻却不沉重,带着一种被海风与旧梦打磨过的节奏。
司命穿过长廊,抬头看了眼舱顶那盏微微晃动的吊灯。
那幽蓝色的光芒在船舱木纹间摇曳,像极了他曾无数次独自度过的深夜——潮湿、安静、带着一丝恍惚的慰藉。
他嘴角轻轻一抬,那是一种极难察觉的微笑,像是熟人之间无需寒暄的默契问候。
就在走廊尽头,他的目光一凝。
拐角处,淡淡光影下,两道熟悉的背影正缓步前行。
咸湿海风从船舱缝隙间钻入,将他们的发丝吹得轻扬,熟悉得如一帧帧旧照片。
“艾莉森?伊恩?”
他们转过头。
伊恩先咧嘴一笑,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哟,司命,好久不见,发型还是那么不走心。”
艾莉森则点头轻笑,眼神落在他肩上的微尘与衣角未拂尽的血痕上:
“看来你最近,又惹上了不少不该惹的东西。”
司命叹气,摊了摊手,语气像是在抱怨一场注定要演完的烂戏:
“这不,刚从某个提线疯子的剧场里退场,演了一出让人头疼的戏。”
三人并肩踏上通往甲板的阶梯,船体轻晃,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交错成和谐的回响,像是一支归航之歌。
“我刚刚在舷窗看到莉莉娅的身影。”司命低声,“是她和卡尔维诺回来了?”
艾莉森轻轻摇头,金发随动作划出一弧光,
“不是。他们现在忙得连影子都抽不出来。这应该只是他们留下的——印记分身。”
“幻影?”司命一挑眉,“他们连回来都要‘遥控投影’?”
“幻梦边境那边最近又开了新裂缝。”伊恩插嘴,
“那些沉眠者可不等人。引渡工作比我们跑副本还苦。”
“真是敬业。”司命摇头苦笑。
他们推门而出,一股带着潮湿海盐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熟悉。
甲板之上,风温润如梦,吹动衣角不觉寒。
那是被风暴洗净过的安宁,如旧梦重临。
司命抬头,天空澄澈如静海,一道道雾虹在云端交错而舞,几只银白的半透明海豚在天际盘旋,
嘴里吐出闪光的泡泡,泡泡在阳光中缓缓炸裂,如梦境落雪,坠入云端。
而甲板上,确实“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