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河语气淡定，“这道题可以用三种方法解，我只写一种吧。”
郑雷生满头问号，“三种方法？明明只有两种解法！”
“郑师兄的答案是哪两种？”宋河手里一边写，一边抬头看他。
“一种从代数簇奇点切入，另一种从正则局部环的同调维数切入。”郑雷生笃定道，“我就是按照这两种解法的思路出的，不会有第三种解法！”
“第三种是代数超曲面的裤子分解，可以侧面切入。”宋河轻描淡写道。
这下轮到郑雷生做题了，他茫然地揪过题目来看，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保持低头看题的姿势定格在餐桌前。
邓浦和忍不住了，伸手抓过题目纸，亲自扫了一眼，琢磨十余秒后点头，“宋河是对的。”
郑雷生明显还没想明白，但脸色困惑无比，甚至有点小崩溃，明明题目是他亲自出的，怎么别人知道的题目答案比他这个出题人还多？
“雷生啊，辛苦你跑一趟，给宋河当老师这个活儿，恐怕你接不了了。”邓浦和无奈笑道，“看来我低估宋河水平了，只能我亲自教。”
“多谢雷师兄。”宋河客气道。
郑雷生也吃完了，表情复杂地看看宋河，看看邓浦和，反复多次后无奈苦笑着叹了口气，只留下一句再见，端起餐盘离开。
“邓老师，折腾一圈，还得麻烦您。”宋河忍不住笑。
“你进步太快了，这个进步幅度已经吓人了。”邓浦和目光复杂地打量他，“不过我确实没太多时间，只能采取和郑雷生一样的教学方式，给你出一些题，你定期做出来。”
“好！”宋河答应，“这种方式其实我很适应，因为平时我也是这么学的，遇到什么数学问题要解决，就到处扒论文积攒经验，一直学到能把题目解出为止。”
邓浦和掏出一只小本子，动笔在上面写。
很快题干漫长的一道题写了下来，干脆利索地撕下，递到宋河手里。
宋河低头，审视题目，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头干脆道，“不会。”
邓浦和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不会就对了，你这题万一还能当场解出来，我得去撞墙了。”
宋河大笑，“老师您幽默了，何至于此！”
“至于啊，非常至于！”邓浦和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题目纸，“当年我接触这道题的时候比你现在大五岁，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搞定，你要是能现场搞定，我不撞墙吗？我不撞墙，墙都得来撞我！”
第852章 太空电梯百年计划
下午的会议画风照旧，围绕各大技术问题争吵不休，越是分歧大的问题吵的越猛，拍桌子瞪眼比比皆是，桌子被拍响的动静犹如开枪，参会者全员火药桶脾气。
宋河在角落瑟瑟发抖，虎啸狼嗥的局面里，他只是一只小土拨鼠。
转眼到了晚上，晚餐时间话题正辩得激烈，王将军没宣布休会，直接派食堂送来了晚饭，大家边吃边吵，吃完了有食堂炊事兵统一把饭盒收走。
晚间会议一直持续到十点钟，终于宣布今日休会。
一排排参会者撤离，宋河先去上了个厕所，出厕所到楼门口时发现尴尬了，又下小雨了，他还没伞。
“砰！”
熟悉的撑伞声在头顶响起，扭头一看，王将军熟悉的脸。
宋河惶恐，后撤半步，“王将军……”
“小宋同志不要客气，正好有事和你聊。”王将军很自然地揽住他肩膀，两人一齐走进雨里。
“王将军，这怎么合适！哪有长辈给小辈打伞的道理！我来吧！”宋河举手去抓伞柄。
但王将军大手微微一抬，躲过宋河夺伞的手，“今天你纠正了一个数学错误，年轻人头一次参加这种会议，表现很不错啊！”
宋河一提到这事儿就头皮发麻，长叹不已，“我算是把学术泰斗们得罪完了！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王将军朗声大笑，“多虑了，你看今天会议上哪个不是吵的脸红脖子粗？但我们有个规矩，有争吵，无恩怨！”
“有争吵，无恩怨？”宋河一怔。
“就是字面意思，约定俗成的规矩，明早正式开会之前你观察一下，昨天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那些人，依然谈笑风生！”王将军笑道，“吵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着急了提高音量是人之常情，如果因为问题分歧而交恶，就太幼稚了。”
宋河抿嘴不言，听上去很理想化，但人不是理智动物，他感觉一场争吵下来，关系多多少少会有隔阂。
“今天这一天的会议开下来，有什么感受？”王将军问。
“大家精力充沛的像超人！”宋河唏嘘，“从早上一直吵到晚上，这种体力消耗不是一般人能顶住的，我在一边看都累得慌！我以为我算精力很充沛的了，没想到院士们一把年纪了，居然精神头更好！”
“其实都很累，靠激素顶着，像打仗一样，激素上来了，不累不痛不害怕。”王将军笑道，“晚上回去之后，大家会累的集体昏迷，打雷叫不醒！”
“不过我观察了一下，虽然唇枪舌剑，但这种开会氛围效率还真高！”宋河若有所思道，“大家思路都飞快，一个复杂问题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如果按照正常开会那种彬彬有礼，可能这一天的会议拖到三天也说不完。”
“确实效率高，前提是大家坦诚，发现自己错了不要胡搅蛮缠，发现对方错了立刻拍桌子。”王将军点头，“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得，好在我们现在科研界的同志都是不错的人，同志二字，是心连心的。”
“对了！”宋河猛然想到什么，“我听您提到了太空电梯工程？”
“嗯，怎么了？”
“真有啊？”宋河目瞪口呆，“这东西我记得拍成科幻电影都很费劲，现实里能造？”
“太空电梯属于百年项目了，我的岁数肯定看不到它动工，你的岁数……也够呛能看到，除非材料学有突破性进展，同时要克服一大堆国际政治阻力。”王将军说。
“上百年后才有机会开建？现在就已经有计划了？”宋河震惊。
“我们是一个古老的文明，一百年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星期那么短暂。”王将军笑了笑，“其实我们有过很多跨度几十年乃至近百年的规划，有些最后放弃了，但大部分成功了，时间的威力巨大，现在的人敢想，百年后的子孙才能见到。”
宋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实在话，我们现在并不清楚太空电梯能否成为现实，有太多计算认为它太昂贵，回本可能需要一个世纪，也有太多观点认为这个方案太笨拙，或许会有更巧妙的太空运输手段。”
“但无所谓，即便最后不成功，我们也会收获宝贵的技术储备。就像一道无解难题，学生为了解出这道题，能四处翻书学到很多知识。”王将军坦然道。
“提到太空运输，第一念头不该是火箭吗？”宋河好奇，“大推力工质火箭不行吗？最近各国都在卷大火箭。”
“主要是成本考虑。”王将军道，“我首先提一个数据，一万吨，听上去沉吗？”
“很沉。”宋河点头。
“十万吨呢？”
“那自然更沉了。”
“但十万吨在工业上只是个很小的数字，矿厂、钢厂、化工厂，稍微有点规模，设备厂房总重都是万吨起步。去年我视察过一个造炮弹引信的钢铁厂，搬迁时设备总重二十万吨，随便一个工业国家，这种规模的厂子都是成千上万个。造一艘航母，配套企业五百多家，所有部件产自三千多个工厂。”
“如果靠火箭把一个工厂的设备运到外太空，需要多少火箭？多少燃料？而这一个工厂仅仅是开始。”
宋河微微呆滞，隐约对工业怪兽有了一点概念。
“太空电梯就不一样了，我们做了理论推断，它的运输成本可以非常廉价，循环使用的次数极高，还能采用电推。可控核聚变快要成熟了，电力会源源不断，正好配合太空电梯的电推。”
“要想富，先修路，人类想大批量进入月球，或者大规模登陆火星，必须把通向太空的柏油路给修起来。”
“总之，以目前的技术设想，太空电梯是人类进入太空时代的必要通道，靠火箭运输相当于骑兵部队，靠太空电梯相当于装甲部队，骑兵是不能征服宇宙的，装甲也不能，但至少走的远一些。”王将军认真道。
宋河沉默良久，点点头，“这种尺度的未来，已经超过我的想象了。不过您说的有一点我很认同，时间的威力是伟大的，没准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太空电梯的关键技术突破。”
王将军笑了，“太久远的事情不聊了，我们谈点实际的，关于你仿脑计算机的拨款。”
第853章 新的大科研项目
“首先得向你致歉，生物计算机本身就是一个补充项目，只有满足其他项目经费的前提下，剩下的钱才会流入生物计算机。”王将军道，“而仿脑计算机，又是生物计算机项目里面的补充项目，所以钱真的不多。”
宋河连连点头，“您太客气了，完全理解，毕竟仿脑计算机这玩意儿确实虚无缥缈，多少钱砸下去可能都只是个水花。”
“最后我们算了算，能拨给你最多这个数。”王将军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一百万？”宋河揣测。
“说笑了，对宋教授这种级别的科学家，一百万够干什么的？这点钱我们都拿不出手。”
“一千万？”宋河一怔，“那也不少了！”
王将军笑着摇头。
宋河瞪眼，“不会吧？”
“一个亿，仿脑计算机项目，暂时只能给你这些拨款。”王将军说，“你把具体用途开销的预算写成申请交上来，我们看一下没问题，就尽快给你钱。”
宋河有点傻眼，忽然想起什么，“上午开会的时候，不是说生物计算机这个方向总共就一亿经费吗？都拨给我了，难道放弃分子计算机方向？这不行啊！”
“分子计算机方向也有一个亿。”王将军笑容高深莫测，“我们想了点小办法，多拿到一个亿，正好你们两边的科研经费都能给满。”
宋河呆了，随即无比好奇，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您能稍稍透露一下具体是什么小办法吗？”
王将军扭头，环顾附近的基地建筑群，“这地方感觉怎么样？”
“挺好，环境清幽，就是楼有点老了。”宋河往四周看看。
“太空军成立后，这个地方被定为太空技术研究院的分院院址，原先是一个雷达基地，后来废弃了，你能看到的楼都好几十岁了，上级给拨了些经费，可以把这些老楼推倒重建。”王将军说。
“但我看了一下最初这个雷达基地的建设标准，动工时是冷战末期，所以这里是按照防核标准修的，附近掉颗小核弹下来，距离别太近，这座基地可以屹立不倒，好好养护楼体的情况下，它至少可以再挺四十年左右。”
“所以这些楼只是看上去老旧，实际上还很强壮，我觉得没必要砸烂了重建，稍微翻新加固一下，搞个精装修就会很漂亮。”王将军笑道，“如此一来，一大笔费用就节省下来了！”
宋河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经费是这么挤出来的！
挪用办公大楼的建设费，投资一个很难落地的科研项目？
“千万别！”宋河连连摆手，“这种钱我怎么能要？不能因为我在实验室挥霍，让你们住小破楼啊！”
“精装修一下，完全不破的。”王将军笑道，“这地方其实业务不多，没多少人办公，主体还是在研究院总部那儿，那里办公楼非常宏伟。”
“别别，可别这样！”宋河认真道，语气急了，“王将军啊，不谦虚的讲，我这人近两年也是能上福布斯富豪榜的！一个亿的经费我自己随手就掏了！而且仿脑计算机前期一点都不烧钱，估计得到后期才烧钱，那都不知道多少年后了！”
“一码归一码，你能靠技术赚钱是你的合法所得，科研项目拨款也是正常流程，这二者不冲突，不能因为你有钱，我们就断供了逼你自掏腰包，这么干不地道，你做出成果我们也没法心安理得拿来用。”王将军严肃道。
“如果总的科研经费有盈余，拨给我一点我坦然接受，但靠勒紧裤腰带挤经费的办法给我发钱，我晚上真睡不着啊！”宋河着急道，“您听我的，这笔钱该怎么用怎么用，这楼老的破破烂烂，重建一下也安全！”
“宋同志不必推辞。”
“王将军你不能这样！”宋河急得差点跺脚，“您去一趟我实验室就知道了，我带的那帮人特别浪费！做起实验来完全不节约的！这一个亿对你们来说省吃俭用，我们那边可能不知不觉就浪费了！这不是劫贫济富吗？”
“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上面也同意了。”王将军坚持道，“宋教授，您这种真才实学的科学家，我们是不吝啬投资的！不必客气！”
“劳烦您再往上交一份报告，把上一份报告追回吧！”宋河作势后退，“这件事我不打算和组织商量，我要一意孤行了！您再说个不字，我现在就往雨里跑，您这伞我无福消受！”
王将军果断出手，伸手使劲揽住宋河的肩膀，怕他跑了。
宋河挣扎，但他平时严重缺乏锻炼，完全挣不脱一个老军人的铁胳膊。
挣不脱就挣不脱，宋河依旧不松口，这钱他确实不能要。
宿舍楼下。
两个人正站在楼门口，一个发型不羁的老头对着雨夜抽烟，一个年轻人拎着瓶啤酒对着雨夜小酌。
两人本来抽烟的抽烟，小酌的小酌，可很快目光被移动过来的大伞吸引了。
伞下明显有两个人在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俨然好兄弟。
看清“好兄弟”的脸之后，楼门口的两人瞬间傻眼，拿烟拿酒瓶的手都悬在空中不动了。
终于，伞停下，宋河匆匆上台阶，刚走了几步，迎面遇到游德义和谢元勋，两人正用一种陌生而震惊的眼神盯着他。
“我勒个去，宋河你还有啥来头啊，王将军跟你这么熟？”谢元勋目瞪口呆。
“年轻人，关系真硬啊。”游德义也少见地佩服。
宋河发懵，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误会了！就是简单聊聊工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