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特拿着小试卷,眉头微挑,“嗯,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卡特琳娜忽然卡住。
“这样可不可以?”伽罗瓦犹豫一下道,“此处有限覆盖映射毕竟光滑同伦于标准映射,那么可以尝试假设c1由H给出,然后把标准映射粘贴一下,试着得到n次分支覆盖jn,对所有j都这么操作,可以得到……”
“得到一个分支覆盖映射!”卡特琳娜惊喜,“对啊,这样所需条件就满足了,所有局部解决之后,整体的分支覆盖就解决了,后面就好做了!”
“这里有个细节要注意……”伽罗瓦又接过话头。
伽罗瓦和卡特琳娜完全进入状态,不断推进题目,你一言我一句说的飞快。
两人犹如正在操场上接力跑,每跑一圈就把接力棒交给对方,对方会选择一条新跑道快速冲一圈,再回来递交接力棒,竟是迅速形成了默契。
德维特端详小试卷,不时嗯嗯两声,和蔼地保持笑容,俨然欣赏后生晚辈。
邓浦和没有看题,默默观察三个年轻人的神态,最后聚焦到“唐江”身上。
唐江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盯着试卷,不时抬头看看说的飞起的两位同伴,他面无表情,身上有股置身事外的淡定,似乎完全不关心卡特琳娜和伽罗瓦的解题步骤,只是单纯在等上菜。
许久,德维特也抬头,看向唐江。
“卡特琳娜和伽罗瓦的思路我差不多明白了,唐江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宋河开口,笑容有些尴尬,“我没跟上。”
卡特琳娜愣了一下,狐疑地扭头看他。
伽罗瓦一听,脸上的紧张之色缓解了不少,看来有人垫底。
“我有另一个切入思路。”宋河又道,“关于多值全纯函数的讨论,不妨等价考虑对应的代数曲线J。”
餐桌上忽然寂静了。
伽罗瓦和卡特琳娜盯着手里的试卷,皱眉,表情茫然。
德维特也微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然后呢?”
“考虑到多值函数或许在无穷远处存在的支点,那么根据无穷远的情形,在代数曲线上寻找一个等价紧化的x,把题干里的射影空间理清楚,将其对应的多项式给齐次化。”宋河说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伽罗瓦眉头越皱越紧,“好像行不通吧?”
卡特琳娜犹豫片刻,没说什么,抬头看向德维特。
“按照唐江刚刚说的这些,确实行不通。”德维特说,“有一个致命的点。”
“有吗?”唐江愣住了。
第795章 老饕
宋河再次拿起小试卷,拧紧眉头认真审视,但反复读了几遍题目,依旧茫然。
德维特和蔼地微笑,“即便O在L2上处处光滑,但也不能判定它在无穷远平面上也光滑。”
“哦这个啊!”宋河恍然,“在奇异点上做奇点消解就可以了。”
这下轮到德维特发愣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表情大概是“还有这种操作?”
卡特琳娜好奇,“什么意思?”
“爆破多次后做出一个非奇异曲线。”宋河解释,“如果O的高阶导数都是零,奇异点消解会复杂一些,好在这道题只是要二维条件下代数曲线的紧化结果,所以直接上黎曼存在定理就可以了,也就是把紧黎曼曲面做出来。”
卡特琳娜嘴巴张成小o形,似懂非懂道,“你这个做法……很不常规啊?”
“确实不是正常解法,简直歪门邪道,所以我没说,你们那种办法挺好,稳扎稳打不会出错。”宋河承认。
卡特琳娜和伽罗瓦一齐扭头,观察德维特的反应。
德维特却没评价,只是含糊地笑笑,“第一题我大概记下来了,再看看第二题呢?”
这次伽罗瓦抢答了,“分三步就能解决!”
“对!”卡特琳娜点头。
宋河依旧不吭声,默默地等上菜。
接下来几道题,同样的场景不断重演。
伽罗瓦和卡特琳娜解答相当积极,嘴皮子快的堪比同台说脱口秀,像是并肩作战去进攻题目怪兽,你一枪我一炮交替开火,一套猛烈的连招将题目怪兽的血槽清零,相当默契潇洒。
谢科夫如果见到此情此景,怕是会醋意大发。
德维特最后总是问一句唐江的看法,唐江总会提出一个稀奇古怪的切入角度,引得桌上一阵沉默,堪称冷场制造机,一开口必然迎来气氛冷场。
终于,餐前小考完成,服务员排队上菜!
径尺大瓷盘,白底青花,掀开银盖,只只鸭肝整齐耸立,犹如鸡血寿山石印章。
“槽蒸鸭肝!”德维特眉飞色舞,高兴的像个小孩,殷勤地介绍菜名,“邓带我去蜀省吃过一回肝膏,席间他故意馋我说有南北二绝,南绝是肝膏,北绝就是这个!今天吃到了!”
德维特果断下筷,紧接着所有人跟着下筷子,只有伽罗瓦用筷子的手势很笨拙,用小盘子伸过去接着,神色颇为狼狈。
“蟹粉汤包!”德维特继续介绍,“这里的规矩是主食最后吃,但我觉得不要那么死板,先上几只尝尝!”
服务员端上笼屉,里面挤着矮趴趴的五只包子。
德维特明显是个馋货,口水都快下来了,迫不及待弄了只包子到自己盘子里,把包子皮咬破之后吸汤,呼呼作响。
大家纷纷把包子弄进盘里啃,伽罗瓦显然没吃过汤包,莽撞一口下去汤汁崩了满脸,服务员连忙递过纸巾来,他尴尬地快钻到桌子底下了。
德维特满意,“这才叫好包子,蟹肉饱满,我以前吃过从包子口上撒咖喱冒充蟹黄的假货,天差地别!美中不足是没有姜丝高醋,大家凑合吃。”
服务员继续上菜,德维特一道接一道地介绍,如数家珍的派头仿佛这餐馆是他开的:
“跃鲤点朱,是从黄河空运过来的,邓带我去黄河旅游的时候吃过新鲜的,鲤鱼在洛口以西逆流而上,额头被大水碰的血迹嫣红。”
“烩三袋,猪肚羊肚牛肚用碱水和面去掉脏气,再用鸡汤炖烂,最后用笋片云腿去烩,据说是曾经皇宫里的菜。”
“炸小银鱼,从巢湖空运来的,你们看它中间只有一条小软骨,当地人叫它面鱼,因为可以连骨头一起吞。”
“说到银鱼,五年前我跟着邓去参加学术会议,旁边有条河叫卫河,冬天封冻之后很多人凿开冰窟窿钓鱼,钓上来的银鱼像冰柱一样,晶莹剔透,只有眼睛是黄颜色。”
“邓带着我去冰上找了钓鱼人,直接买了几斤,送到附近的饭馆去让厨子给做。做成银鱼鸡蛋饼、炸银鱼、银鱼汤,我连吃了十四张银鱼鸡蛋饼,撑的差点吐出来!”
邓浦和笑了,“德维特简直饿死鬼托生,我当时跟他一块吃饭都害怕,怕他把胃吃破了,劝他他也不听,说什么一把年纪了死就死呗,餐后他吃了两天的健胃消食片才恢复正常,四个月后学术会议我们又碰面,他还惦记银鱼,不停给我说过瘾过瘾。”
宋河听的一愣一愣的,德维特这老头有点东西啊!竟然比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会吃!
“其实银鱼最好的既不是巢湖也不是卫河的,是在黄陂的一个地方,产一种一寸长的银鱼。”邓浦和继续道,“全身银白,红眼墨尾,清代的时候是贡品,每年就产一百多斤,现在好像有人工养殖,但我好多年没见了。”
宋河继续发愣,邓浦和这老头也有点东西啊,德维特的口味恐怕都是他带出来的!
宋河都愣,卡特琳娜和伽罗瓦就更愣了,他们没想到上菜之后会变成这种画风,数学皇帝像难民一样猛吃,兴奋劲儿比讨论数学还强。
但卡特琳娜和伽罗瓦明显吃不惯一多半的菜,甚至个别菜看上去就难以下嘴,碍于数学皇帝的强烈推荐不得不硬着头皮下筷,随后挤出笑容称赞两声。
猛吃半个钟头,德维特总算吃撑了,动作悠闲起来,开始问三位年轻人有什么数学问题。
三人都准备好了题目纸,纷纷双手奉上,像课后跑到老师办公室问题的学生。
德维特和邓浦和便凑在一起,研究晚辈们的题目。
并没有明确的解答,两个老头只是泛泛而谈,指出大概可以走的研究方向,需要去学哪些数学家的理论,并对晚辈们勉励一番。
这就足够了,伽罗瓦和卡特琳娜都激动不已,认认真真把数学皇帝的旨意记下来,宋河也连声感谢,但没有过于激动,毕竟他和邓浦和挺熟了。
终于,德维特晚餐结束,各自乘车回度假村。
……
车上。
德维特和邓浦和坐在后座,动作整齐地从兜里掏出健胃消食片,往嘴里放一片。
“怎么样?”邓浦和扭头问。
“不错,这馆子下次还可以来。”德维特赞许地点头,“就是那个银鱼……”
“别银鱼银鱼的了,我不是问你馆子。”邓浦和哭笑不得,“我问你三个年轻人怎么样?”
第796章 尾随痴汉卡特琳娜
德维特脸上的笑容竟是瞬间收住,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
“怎么了?”邓浦和问,“三个年轻人你都观察了,结论呢?”
“委实说出乎我的意料。”德维特道,“斯隆研究奖的伽罗瓦本领扎实,贝内特新人奖的卡特琳娜思维敏捷,两个人的水平都不错,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但是……”德维特犹豫片刻,“感觉水平最高的,反而是什么奖项也没有的唐江!这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判断错误。”
“哦?”邓浦和挑眉,“我没看题,但我注意到每次唐江一开口,你们几个就沉默。伽罗瓦几乎一直在反对他的思路。我以为唐江表现最差劲来着。”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德维特道,“伽罗瓦和卡特琳娜水平很接近,所以两个人能互相跟上对方的思路,但唐江的水平在他们之上,而且不是超过一点两点,是超过很多!所以唐江的思路,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跟不上。”
“你也沉默,难道你也跟不上吗?”邓浦和吃惊地问。
“我沉默不是因为跟不上,而是因为震惊,因为唐江的思路……非常邪门!”德维特道,“我猜他不是通过系统性科班培训出来的学者,而是靠自学成才的野狐禅,他身上几乎没有学院派的思维方式。”
“你猜中了,此人确实是自学成才,据我所知他热衷啃论文,每天花大量时间研究各个方向的论文,学的又多又杂。”
“这就对了!正常数学家只专攻一两个领域,自学成才者什么都涉猎,就容易思维发散,想出一些邪门思路。”德维特认真道,“以我的经验,思路越邪门,越容易做出大突破!”
邓浦和深以为然地点头,“近些年整个学术圈都这样,专才的时代过去了,通才包打天下,两个领域的交界处全是突破性成果。”
“但唐江真如此才华横溢的话,为什么在数学界声名不显呢?”德维特百思不得其解。
“今晚过后他就有名气了啊,德维特晚餐的列席者,整个数学圈子都会传开唐江的名字。”邓浦和微笑。
德维特笑了,“这么说倒也对。”
……
度假村。
宋河推开房间门,进屋关门。
“砰!”
一只白手忽然从侧面伸过来,抓住即将关上的门板,用力推开。
宋河吓了一跳,只见一道长发身影闪了进来,火速关门,开灯!
卡特琳娜笑嘻嘻地站在面前。
“尾随痴汉啊!”宋河惊悚,“你堂堂青年数学家翘楚,行事风格怎能如此龌龊!”
“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卡特琳娜一脸坏笑加期待,抬手抓住宋河的胡子,用力撕扯。
宋河发出惨叫声,整个人被拉的弯腰,但脸上的络腮胡纹丝不动。
卡特琳娜吓了一跳,像是伸手往衣柜里摸却摸到一张人脸,手臂上的汗毛都吓直了,“你这胡子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假的。”宋河痛的龇牙咧嘴,“但是直接扯很难扯下来,你再用点力会把我脸皮撕掉一层。”
卡特琳娜顿时手足无措,“我以为就是双面胶之类的东西粘上去的,轻轻一拽就能拽掉,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妨,也不是特别疼。”宋河揉了揉脸,“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这胡子得用一种卸妆水才能卸下来,再安装一次很麻烦,所以峰会结束前我不打算露出真脸了,唐江到底。”
卡特琳娜撅嘴,嘴唇撅得能放铅笔,对不能见到宋河的真面目很不满意。
她从屋里转了转,最后站到电脑桌旁,好奇地看桌上摆的一堆打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