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陈木一字一句地说，“在你选择按下那个启动按钮之前，你的人生，一直由你自己说了算。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复仇者，也可以选择……变回那个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的男孩。”
“已经回不去了。”江澈缓缓摇头，那半张机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砸碎那个假人的时候，应该看到里面的照片了。张伟一直在记录我的成长，像一个父亲一样。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场景吗？”
陈木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体内的基因开始崩溃，不受控制地改造我的身体。我每天都在剧痛中挣扎，一半的身体开始萎缩，然后被这些冰冷的金属取代。他们认为我失控了，要把我‘处理’掉。是张伟，偷偷打开了我的禁闭室，让我逃走。他对我说，‘活下去，忘了这里的一切’。”
江澈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然后，他为了拖延时间，自己拉响了实验室的警报，被当场击毙。他们说他畏罪自杀。”
陈木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原来，真相是这样。
“一个‘疼爱’我的人，为了救我而死。而我，却让你砸碎了他的头。”江澈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毁般的快意，“陈木，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那个可以被拯救的好人吗？不，我就是个怪物。一个连自己的恩人都能亲手亵渎的，不折不扣的怪物。”
“你不是在亵渎他。”陈木摇头，“你是在惩罚你自己。你恨的不是他，是你自己。你恨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恨自己让他为你而死。你把所有参与计划的人都当成仇人，不过是想为你内心无法承受的愧疚，找一个出口。”.
“住口！”江澈再次暴怒，他猛地上前一步，机械手爪抓住了陈木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陈木的双脚离地，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你以为你是谁？心理医生吗？”江澈的脸凑到陈木面前，猩红的电子眼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子上，“别再用你那套理论来剖析我！你根本不懂！”
“我不需要懂！”陈木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只需要知道，给你寄照片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张伟的家人！对不对？他的妻子，或者他的孩子！他们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刀，捅进了江澈最核心的防御。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抓住陈木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陈木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不可能……”江澈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他们应该恨我……是我害死了他……”
“他们不恨你。他们只恨那个毫无人性的计划。”陈木撑着地站起来，“他们寄照片给你，是想让你记起，你曾经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张伟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不是让你去报复社会，是想让你活下去！”
“活下去……”江澈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里的疯狂和偏执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迷茫和痛苦。他抱着头，蹲了下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第四千三百二十章 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
一架小型无人机，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
江澈的电子眼猛地红光大盛，他瞬间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抬头看向天空。“警察……你们的人，还是来了。”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看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陈木，你让我太失望了。”
他手腕上的控制器亮起，他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嗡——”
巨大的摩天轮，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启动了。
它开始向上攀升，带着二十四个座舱的“礼物”，走向天空。
“结束了。”江澈看着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脸上露出一种解脱般的笑容，“十二点到了。游戏，该结束了。”.
指挥车里，当无人机传回摩天轮启动的画面时，所有人都疯了。
“他启动了！他启动了！”
“狙击手！能看到他吗？立刻击毙！”姚队长对着对讲机咆哮。
“不行，队长！他和陈木站得很近，我们没有射击角度！”
“妈的！”姚队长一把推开椅子，“行动！A组B组，从两侧突进！快！”
游乐园里，陈木看着启动的摩天轮，知道言语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必须行动。
他的手，悄悄伸进了裤子口袋，握住了那个车钥匙状的电击器。
“江澈，现在停下还来得及。”陈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来不及了。”江澈摇着头，他看着陈木，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歉意，“本来，如果你答对了那道题，我会让你离开。但现在，你只能陪我一起，看这场最美的烟花了。”
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最后的结局。
就是现在！
陈木猛地向前窜出，将电击器狠狠地按在了江澈后颈的皮肤与金属的连接处。
“滋啦！”
强烈的电流声响起，江澈全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人类的眼睛瞬间翻白。
但仅仅一秒钟，他的电子眼红光爆闪，内置的保护程序启动，强行抵消了电流。他反手一肘，狠狠地击中了陈木的腹部。
陈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酸水涌上喉咙，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旋转木马的柱子上。
“没用的。”江澈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这种玩具，对我造不成伤害。”
他一步步走向陈木，眼中杀机毕露。“既然你这么想当英雄，我就成全你。”
陈木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腹部的剧痛让他浑身无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江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突然，他瞥见了地上那支被他自己踩碎的钢笔。
笔身已经裂开，但里面的金属笔芯和笔尖还算完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在江澈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机械手爪，准备掐断他脖子的一瞬间，陈木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抓起了地上的半截钢笔，不是用笔尖，而是用断裂处锋利的金属截面，狠狠地刺向了江澈那只完好无损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这是他全身唯一的，也最柔软的弱点.
第四千三百二十一章 快到了极致
江澈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头猛地向后一偏。
但还是晚了一步。
钢笔的残骸没有刺中他的眼球，却深深地划过了他的眼睑和脸颊。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响彻了整个废弃的游乐园。江澈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踉跄后退。剧烈的疼痛，让他大脑的芯片都出现了瞬间的过载。
陈木没有片刻犹豫，他忍着剧痛爬起来，踉跄着冲向摩天轮的控制室。
他不知道密码，不知道程序，但他知道，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他冲进控制室，抄起角落里的一把消防斧，对着控制电脑和复杂的线路，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地劈了下去！
火花四溅，电线被斩断，控制台被劈得稀烂。
摩天轮上升的势头，猛地一顿。巨大的惯性让所有的座舱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中，它卡住了.
它停在了半空中，最高处的座舱，距离顶点，只差最后几米。
陈木丢掉斧子，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他成功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传来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
“你……弄疼我了。”
陈木僵硬地回头，看到江澈捂着鲜血淋漓的左眼，正站在门口。他的电子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另一只受伤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要将一切都毁灭的疯狂。
他手腕上的控制器，虽然无法再操控摩天轮，但其中一个红色的按钮，正在疯狂闪烁。
那是手动引爆的，最后保险。
“一起……下地狱吧！”
江澈嘶吼着，按下了那个按钮。
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游乐园死寂的宁静。红蓝交错的灯光穿透鬼屋的门廊，在陈木和李雨欣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恢复秩序的城市。消防车在曾经堵塞的街道上飞驰，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在人群中穿梭，那些之前狂热的暴徒此刻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
“他真的做到了。”李雨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只是按下了按钮。”陈木说，“真正做到这一切的，是那些即使在混乱中，也没有放弃职责的消防员、医生，还有那些选择互相帮助的普通人。”
李雨欣看向他，夜色中，陈木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总能看到事情的另一面，那一面不那么戏剧化，却更加坚实。
“我们该走了。”陈木拉了拉她的手腕，“警察快到了，我们不想在这里解释一整晚。”
“我们怎么解释？”李雨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却也是最不好解释的见证者。
“就说我们是人质。”陈木的语气很平静，“被一个疯狂的家伙绑架到了这里，然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放弃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行得通吗？”
“有时候，最简单的谎言反而最接近真相。”陈木带着她，从鬼屋的侧门绕了出去。他们没有走向游乐园的正门，而是选择了一条维修人员使用的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避开了即将汇集于此的警车.
第四千三百二十二章 笼罩一切的黑暗
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混合着尘土和夏夜的湿气。街道上随处可见混乱的痕迹，被砸碎的玻璃橱窗，倾倒的垃圾桶，还有散落一地的杂物。但灯火已经重新亮起，驱散了之前笼罩一切的黑暗.
他们走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李雨欣的高跟鞋在逃离摩天轮时崴了一下，此刻每走一步都有些跛。陈木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在路边一个还算干净的台阶上坐下。
“休息一下。”
李雨欣依言坐下，脱掉鞋子，脚踝处已经有些红肿。“这双鞋我下个月的工资还没还完呢。”她试图用玩笑来缓解气氛，声音却有些发涩。
陈木没接话，而是从自己衬衫下摆撕下一长条布，蹲下身，小心地托起她的脚踝。“可能会有点疼。”他说着，用那块布条熟练地帮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固定包扎。他的动作很轻，手指温暖而干燥。
李雨欣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路灯的光晕在他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她忽然觉得，今晚经历的一切，那些恐惧、绝望和疯狂，都像潮水一样退去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低头为她包扎脚踝的画面，清晰得有些不真实。
“你好像什么都会。”她轻声说。
“以前在户外俱乐部学过一点急救常识。”陈木系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至少能让你走到可以打车的地方。”
他们重新上路，李雨欣的脚步确实稳了很多。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一次，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
“陈木，”李雨欣忽然开口，“你刚才说，如果江澈逼你做选择，你不知道会怎么选，但会承担责任。”
“嗯。”
“我想，我知道你会怎么选。”
陈木偏过头看她。
“你不会选的。”李雨欣的眼神很亮，“你会像对江澈做的那样，想尽办法找出第三条路。一条不用牺牲任何人的路。”
陈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街区。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停在路边。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靠着车门抽烟，看到他们，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去哪儿？”司机隔着一段距离问，显然对深夜里从混乱区域走出来的两个人不太放心。
“城南，清风小区。”陈木报上地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先付钱。”
看到钱，司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掐灭了烟，打开了车门。
车子启动，汇入了城市的车流。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正用激动的声音播报着最新消息：“……据本台记者了解，这场波及全城的骚乱在今晚十一点左右被奇迹般地平息。警方发言人称，他们已经锁定了主要嫌疑人，并正在展开全面调查。专家呼吁市民保持冷静，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消息……”.
第四千三百二十三章 头破血流
“狗屁专家。”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世道，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刚才我亲眼看见，几个小年轻把一家便利店给砸了，就为了抢几瓶水。老板被打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