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双严厉而温暖的大手重重的拍在你的肩膀上。
它像一个沉重的声音在你耳边低语。
它在告诉你,你并非孤身一人。
你的脚下是埋葬了无数祖先尸骨的土地。
你的身后站着千千万万与你有着同样血脉的同胞。
它在告诉你,跪下去是死,躺平了是死,那就站起来,像你的祖先一样拿起你手边的锄头、刻刀、笔杆、兵刃!
去为了活着再拼一次命!
弥漫在城市中的“混乱辐射”,在这股宏大而厚重的集体意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般被瞬间蒸发!
恐慌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暴躁的军士默默收起了兵器。
所有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他们不再抬头仰望,而是默默的低下头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工具,用比之前高涨百倍的热情投入到自己的岗位中去。
秩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韧姿态被重新建立起来!
就在指挥室内所有人为之振奋时,一名海防总署的官员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报——!总督大人!”
“东……东海之外发现……发现一艘我军舰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靖海王的船吗?”朱标急切的问道。
“不……不是。”官员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一艘补给舰‘泰安号’!它在海战时离得最远,侥幸没有被卷入核心战场!”
“船上……船上只剩下一个活人!他……他带回来一个黑匣子!说是……说是从靖海王旗舰‘探索号’上最后的紧急弹射装置里找到的!”
旗舰的航行记录仪!
陈玄瞳孔骤缩。
“立刻带过来!最高权限!解析!”
半炷香后,黑匣子被接入系统。
一段最后的录音在死寂的指挥室内缓缓播放。
先是刺耳的警报声,能量过载的轰鸣,以及钢铁熔化的恐怖声音。
然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朱棣和他的舰队已经在那一刻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然而就在录音即将结束的时候。
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完全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线,冰冷、空洞,却又在极力的……模仿着某种语调。
它用一种极其生涩,像是牙牙学语般的、破碎的汉语轻轻的说出了两个字。
“……回……家……”
一瞬间,指挥室内所有听到这两个字的人如坠冰窟。
陈玄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冰雪还要苍白。
“虚空”在亲眼目睹了朱棣舰队用生命化作归途的绝唱后,它不仅理解了“牺牲”……
它似乎……也开始对“家”这个概念产生了好奇。
它要来了。
不是作为毁灭者。
而是作为……一个归乡的游子。
第251章 归乡的游子
指挥室内,那两个字仿佛拥有实体,化作了能冻结灵魂的寒冰。
“……回……家……”
冰冷的、非人的、摹仿着人类语调的两个字,在死寂中反复回响。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那双刚刚因丧子之痛而浑浊的虎目,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与茫然所占据。
他猛的看向陈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大哥……它……它在说啥?”
朱标同样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他听懂了那两个字。
正因为听懂了,才感到一股从骨髓里升起的寒意。
一个毁灭了自己四哥整支舰队的怪物,一个非人的、冰冷的“虚空”,在收割了无数生命后,用一种牙牙学语般的腔调说它要……回家?
这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唯有陈玄,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变得比深渊还要凝重。
他没有回答朱元璋,而是快步走到巨大的光幕前,死死盯着那片代表东海的漆黑区域。
“宋应星!”陈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
“立刻重新演算朱棣舰队最后时刻的所有数据流!特别是精神信号!我要知道它到底‘看’到了什么!”
宋应星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一群学子在另一块光幕前疯狂操作起来。
“重八,朱标。”陈玄转过身,目光扫过失魂落魄的父子二人。
“收起你们的悲伤,现在不是悼念的时候。”
他的声音冷酷得不近人情。
“朱棣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开始。”
陈玄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来解释一个超乎想象的恐怖现实。
“它在学习。”
“从最初的‘嫉妒’到‘狂热’,再到‘偏执的爱’和‘无私的牺牲’。”
“我们就像一本摊开的教科书,而它是一个求知欲旺盛到疯狂的学生。”
“朱棣的舰队用最决绝的方式,给它上了最后一课。”
陈玄的目光落在朱标身上,缓缓说道:“那一刻五艘战舰化为太阳,所有将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照亮回家的路。”
“这股纯粹到极致的‘执念’被它完整的接收了。”
“它不理解什么是战舰,不理解什么是死亡,但它理解了‘回家’这个概念背后所蕴含的庞大情感能量。”
“所以它得出了一个结论。”
陈玄的声音低了下去。
“它也要……回家。”
“可它的家在哪儿?”朱元璋下意识的追问。
“我们的脑子里。”陈玄一字一顿,吐出了最残酷的答案。
“它的家是我们这个文明的集体潜意识。”
“是‘华夏’,是‘家人’,是‘归属’,是我们所有人赖以为生的精神家园!”
“它不是要来占领一块土地,它是要……挤进我们的家谱,成为我们的一员!”
话音未落,指挥室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蜂鸣!
不是代表物理攻击的红色警报,而是一种代表精神污染的橙色警报!
一名负责监控全城精神状态的学子霍然起身,指着光幕,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总督大人!应天府……应天府所有人的记忆正在被……被小范围的篡改!”
光幕上,一副巨大的城市大脑图谱正在疯狂闪烁。
无数细微的、本不存在的连接点正在凭空生成。
学子颤抖的念出报告:“城南三山街,一个七岁的孩童突然哭着问他娘,说他失散多年的三叔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城西乌衣巷,一个正在绣花的姑娘停下了针线,痴痴的望着门口喃喃自语。”
“说她远嫁的姐姐今天好像要回门。”
“这样的案例正在城中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出现!”
“它来了!”陈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没有用物理形态,而是将自己的概念像一滴墨水一样,滴进了我们文明的记忆长河里!”
它在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
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一个“即将归来的亲人”!
它要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的,让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接纳”它的到来!
就在所有人手足无措之际,奉天殿广场上那座高耸入云的“心火塔”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
塔顶那道由朱元璋的意志点燃的无形光柱猛的收缩,随即爆发出万丈光芒!
一股充满了“排斥”与“愤怒”的宏大意志,如同海啸般横扫全城!
“不准!”
“滚出去!”
“这里不是你的家!”
那仿佛是朱元……朱重八最原始的咆哮。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一砖一瓦建立起自己家园的男人,对自己领地最蛮横的守护!
橙色的精神污染警报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如同潮水般退去。
城市大脑图谱上,那些凭空出现的连接点正在被强行抹除。
但陈玄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因为他看到,那退去的“墨色”并未消失,而是在心火塔的意志力场之外重新凝聚。
化作了一双冰冷的、饶有兴致的眼睛。
它在观察,在分析,在寻找这道“防火墙”的漏洞。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在家门口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