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魔鬼的货物
海水被血染红，又被冲刷淡去。
朱棣站在定远号的船头，海风吹动他玄色的披风，发出猎猎的声响。
他脸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眼神比脚下的深海还要冷。
打扫战场的命令下达后，靖海舰队的士兵们如同高效的工蚁，将海面上所有有价值的漂浮物一一打捞。
船只的残骸、破损的火炮，甚至是一具具穿着异国服饰的尸体。
在朱棣的治下，浪费是最大的罪过。
“王爷有发现！”一名负责打捞的千户乘坐小船飞速靠近旗舰，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怪异。
朱棣眉头微皱，一个眼神，亲兵便将软梯放下。
千户爬上甲板，单膝跪地：“王爷，我们在敌军旗舰的残骸里，发现一个捞不上来的东西！”
“捞不上来？”朱棣的声音冷了三分。
“不是重，是……是怪！”千户急忙解释，“那东西是个箱子，用铁链牢牢锁在船的龙骨上，船都沉了它还纹丝不动。弟兄们用抓钩去拉，那箱子冷的瘆人，好几个弟兄只是碰了一下，就跟丢了魂一样，满脑子都是金子、珠宝……”
朱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那个狂热的指挥官德雷克临死前的话——“比黄金更宝贵的东西”、“地上神国的基石”。
“带本王去看看。”
小船载着朱棣，很快抵达了那片旗舰沉没的水域。
透过清彻的海水，可以看见巨大的船只残骸静静躺在海底。
而在那扭曲的龙骨中央，一个约半人高的黑色箱子如同焊在上面一样，散发着一股无言的死寂。
箱子通体由一种未知的金属打造，上面雕刻着繁复而扭曲的荆棘花纹，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徽记如出一辙。
几名水性好的士兵正悬浮在箱子周围，眼神迷离，脸上挂着痴呆的笑容。
“把他们拉上来！”朱棣厉声喝道。
清醒的士兵七手八脚将那几名失魂的同伴拖上船。
他们一离开那片水域便浑身一哆嗦，如梦初醒，但眼中依然残留着贪婪与迷茫。
“本王亲自下去。”朱棣脱下披风，只留一身劲装。
“王爷不可！”亲兵们大惊失色，齐齐跪下。
朱棣没有理会，他抓过一把砍刀，深吸一口气如同矫健的游龙，一头扎进海里。
冰冷的海水包围了他，但当他靠近那个黑色箱子时，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从箱体中渗透出来，仿佛要冻结人的灵魂。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在他心底升起。
不是对金钱的欲望，也不是对权力的渴求。
那是一种更纯粹、更原始的占有欲。
仿佛拥有了这个箱子，就拥有了全世界。
“妖物！”朱棣心中怒喝一声，意志如钢，强行压下了那股邪念。
他游到箱子旁，用刀柄狠狠敲击。
铛！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水中传开，箱体毫发无损。
朱棣眼神一凝，他看到了缠绕在箱子上的锁链。
他不再犹豫，挥动手中的砍刀，对着连接龙骨的锁链最薄弱处狠狠劈下！
一刀，两刀，三刀！
在恐怖的巨力下，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锁链终于应声而断。
箱子脱离龙骨的瞬间，朱棣感到一股巨大的浮力传来，它竟自己向上飘去。
朱棣浮出水面，士兵们立刻将他和那个诡异的箱子一同拉上船。
箱子一离开水面，那种冰冷的感觉便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金属盒子。
但所有靠近它的士兵，呼吸都不自觉的急促起来，眼神也开始变得狂热。
“全都退后！”朱棣一声断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他亲自上前，用几层厚厚的油布将箱子死死包裹起来，又用牛皮绳反复捆扎。
“八百里加急，立刻将此物押送应天府，亲手交到总督大人手上！”朱棣对一名最信赖的亲兵下令，“告诉总督，就说本王在东海给他钓上来一条会‘唱歌’的鱼！”
“沿途不准任何人靠近，不准解开包裹，违令者杀无赦！”
“是！”
亲兵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组织最精锐的人手，驾驶快船带着这颗“魔鬼的货物”，朝着应天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应天府，文华殿。
朱元璋看着朱棣发来的捷报，兴奋的一拳砸在御案上，龙颜大悦。
“好！好一个靖海屠神！咱的四郎有咱当年的风范！”
“全歼敌军缴获无数，还让咱的舟山卫所初露锋芒，这一仗打的漂亮！”
太子朱标也面带喜色，为四弟的胜利感到由衷的高兴。
唯有陈玄在看完捷报后，眉头却深深的锁了起来。
他没有看那些辉煌的战果，而是死死盯着朱棣在奏报末尾附上的那一段，关于敌军指挥官临死前狂言的描述。
“不关心舰队损失，不在乎黄金……”陈玄喃喃自语，“大哥，这不像是一群商人，更像是一群……疯子。”
朱元璋的笑容也收敛了些许：“一群不怕死的疯子，那才更麻烦。”
“不，”陈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我怕的不是他们不怕死。我怕的是在他们背后那个‘神’的眼里，这些人和船都只是消耗品。就像我们……不会心疼一盘棋局里被吃掉的棋子。”
陈玄的话让殿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就在此时，一名通政司的官员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声音嘶哑。
“紧急军情！押送靖海王殿下缴获‘秘宝’的舰队在运河上发生哗变！”
“什么？”朱元璋拍案而起。
那官员带着哭腔继续喊道：“急报上说……说那个箱子……会唱歌。”
“押运的官兵为了抢夺那个箱子自相残杀，状若疯魔……他们的眼睛……”
“全都变成了黄金的颜色！”
陈玄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一把夺过那份潦草的急报，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转头看向朱元璋，声音干涩。
“重八，真正的瘟疫……登陆了。”
“黄金开口说话了。”
第234章 黄金瘟疫
大运河淮安段，一座孤伶伶的水驿。
往日里繁忙的驿站，此刻却被一股死寂笼罩。
驿站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全都是押送秘宝的靖海王府亲兵。
他们脸上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而凝固着一种诡异的、满足的狂热。
每个人的武器都不是指向外敌，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同袍。
驿站的正堂大门紧闭，从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喘息声和金属摩擦声。
“都别过来……谁过来我杀谁……”
押运舰队的指挥官，一个跟随朱棣多年的百战老兵，此刻正用铁链将自己死死锁在房梁的柱子上。
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在他的对面，那个被油布包裹的黑色箱子静静的放在桌上。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在指挥官的脑海里，却回荡着一阵阵如同天籁般的合唱。
那歌声在赞美“拥有”，在歌颂“独占”。
它告诉他，只要得到这个箱子，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将属于他。
他将成为王，成为神。
“我是王爷的兵……我效忠的是大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用信念对抗那靡靡之音。
可那歌声却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开始低语。
“你的王爷远在东海，他不知道你的功劳。”
“你拼死拼活，最后得到的赏赐还不如京城里一个文官贪墨的零头。”
“这不公平……”
“拥有它，你就能得到你应得的一切，甚至更多……”
指挥官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看着那个箱子的眼神从挣扎逐渐变为渴望。
理智的堤坝正在被名为“贪婪”的洪水一点点冲垮。
应天府皇商府，秘密指挥室。
陈玄的脸色阴沉如水。
“来不及派军队了。”他果断的对朱标说道，“这东西污染的是人心，军队再多也没用。而且强行攻打只会逼得里面的人狗急跳墙，毁掉箱子，那才是最糟的结果。”
“那怎么办？”朱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陈玄看向一沉声下令：“老宋，你立刻带上格物院最新研制出的‘清心’共鸣盘，亲自去一趟！”
“这东西是针对‘低语蓝图’那种精神污染的，不知道对这次的‘黄金瘟疫’有没有用，但总得试试！”
“记住你的任务！”陈玄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将箱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第二，活捉所有被感染的人，他们是研究瘟疫最宝贵的‘样本’！如果无法活捉，格杀勿论！”
宋应星苍老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他对着陈玄和太子重重一拜：“臣，领命！”
半个时辰后，一艘悬挂着皇家格物院旗帜的快船载着宋应星和一队手持奇特铜盘的学子，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应天府。
当宋应星一行人抵达淮安水驿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在驿站外架起了数面巨大的铜盘。
学子们熟练的拨动铜盘上的机括，巨大的铜盘开始发出一种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