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人，用这些材料，在天黑之前，给我造出一百个一模一样的，可以相互替换的马车车轴出来。”
“能做到吗？”
公输班站起身，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请院长放心！”
他转身，面对着船上那一千名毕业生，发出了一连串简短而有力的口令。
那一千人，闻声而动。
没有丝毫的混乱，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分成了数十个小组。
有人就地取材，用耐火砖和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垒砌起十几座小型的炼铁高炉。
有人则开始搭建锻造台，整理工具，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更有一组人，拿出各种奇特的尺规和工具，在地上画出复杂的线条，制作着一种被称为“标准化模具”的东西。
码头上，那些被派来协助的工部老工匠们，全都看傻了。
他们一辈子都在和钢铁木料打交道，自诩为大明最顶尖的匠人。可眼前这群人的工作方式，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在老工匠的观念里，打造一件器物，靠的是老师傅的经验和手感，每一件成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可这群人，却像是在……演算一道算学题。
他们精确的计算着炉温，严格的控制着时间，用模具保证每一个部件的尺寸都分毫不差。
这已经不是“匠艺”，而是一种……“科学”。
仅仅三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座高炉的火焰熄灭，一百根黝黑锃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车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每一根车轴，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是长度、粗细，还是两端卡口的尺寸，都惊人的一致。
公输班随手拿起两根车轴，又取来两个规格相同的车轮。
“咔哒”一声，车轮被轻松的安装了上去，转动顺滑，严丝合缝。
他又将两个车轮卸下，换到另外两根车轴上，依旧是完美契合。
“院长，一百具标准化车轴，全部完工，良品率，百分之百。”公输班平静的汇报道。
整个码头，一片死寂。
那些工部的老工匠们，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自己的时代，结束了。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冰冷而光滑的车轴。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工业”。
那不是一两个天才工匠的灵光一现。
那是一个可以被复制，可以被量产的，恐怖的体系！
一个，足以碾碎所有传统手工业的，降维打击！
他征战一生，自认为看遍了世间英雄。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知。
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大明王朝，在他这位大哥的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粗陋的手工作坊而已。
回到皇宫的路上，朱元璋一言不发。
直到进入暖阁，他才猛地转身，对着陈玄，深深的，深深的作了一揖。
“大哥，咱……服了！”
这位开国帝王，第一次在自己的臣子，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从今天起，你说的那个‘皇家工业总署’，咱准了！你，就是第一任总督，总领大明一切工业事宜！公输班和你带来的那些人，任你调用！”
“咱只有一个要求！”朱元璋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给咱造出定远舰！越多越好！”
陈玄扶起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重八，工厂和工人，已经就位了。”
“接下来，是时候让全世界的‘投资人’，看一看我们的‘产品’了。”
“传我的命令，三日后，在工业区，举办一场‘大明皇家技术博览会’。”
“这出戏，该开场了。”
第165章 钢铁的价码，与世界的赌局
一则公告，以《大明皇家报》为载体，在短短十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大明，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各大通商口岸。
【大明皇家舰队与工业前景说明会，将于十日后，在应天府城南皇家工业区，盛大开幕！】
【凡持有大明金票之商贾，无论中外，皆可凭票入场。】
【届时，护国皇商、皇家工业总署总督陈玄大人，将亲自主持，并公布“大明皇家全球舰队”项目之详细募股计划！】
消息一出，整个大明商界，乃至那些滞留在应天府的各国使节、豪商，瞬间沸腾了！
“工业前景说明会？”
“募股计划？”
这些新奇的词汇，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但“全球舰队”和“陈玄”这两个名字，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们的心神。
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足以改变世界财富格局的风暴，即将来临。
十日后，皇家工业区。
昔日荒凉的城南郊野，此刻已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们，怀着贪婪、好奇与怀疑的复杂心情，涌入了这片被高墙围起的神秘区域。一进入工业区，他们便被眼前那股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那种远超任何一个国家手工作坊的庞大规划，所深深震撼。
说明会的会场，就设在那座编号为“一号”的锻造厂房前。
陈玄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式礼服，站在高台之上，如同这场盛宴的主人。他的身后，是公输班和他带领的“火种学徒”代表。
“诸位，欢迎来到未来。”
陈玄没有多余的废话，一个响指，说明会正式开始。
没有蒸汽机，也没有标准化组装火枪。
唯一的展品，就是那座巨大的“转炉炼钢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公输班指挥着他的团队，再次进行了一次炼钢演示。这一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对矿石配比和炉温控制做了精确的调整。
铁水在容器内剧烈翻腾，喷射出绚烂的火花。仅仅一刻钟后，一炉质量远胜百炼钢的优质钢水，便炼制完成。
几名学徒当场用这炉钢水，锻造出了一块标准的船用装甲板。
一名士兵手持大明神机营最精锐的火铳，在五十步外，对着一块传统工艺锻造的钢板射击，钢板应声而碎。而对着新炼制的装甲板射击，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此法，名为‘转炉炼钢法’。”陈玄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扩音装置，传遍全场，“其效率，是传统炒钢法的百倍。其成本，不足十分之一。有了它，钢铁，将不再是奢侈品。”
“而这种钢，将是构成我们‘全球舰队’的唯一骨骼！”
人群中，奥斯曼帝国的特使穆拉德，死死的盯着那块完好无损的装甲板，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明，将可以用低廉的价格，武装起一支刀枪不入的钢铁军队！
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最后的展品，被缓缓推到了广场中央。
那是一座巨大的沙盘，完美复刻了从大明到西洋的万里航路。而在沙盘之上，一艘精美绝伦的“定远号”战列舰模型，如同一头钢铁雄狮，傲然挺立。
陈玄走下高台，来到沙盘前，亲手拿起那艘模型，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推演”。
他展示了，这艘战舰，如何独自一舰，便能封锁住狭窄的马六甲海峡。
他展示了，这艘战舰，如何用它那可以旋转的巨炮，将任何敢于挑衅的海盗船，轰成碎片。
他展示了，这艘战舰，如何像一个忠诚的守护神，为所有悬挂着大明盟友旗帜的商船，保驾护航。
推演结束，陈玄一言不发。他身旁的钱万三，却适时的走上前，展开一卷长长的账册。
“诸位，根据皇商大人的推算。一旦黄金航路彻底打通，并由我大明皇家舰队提供安全保障。在座诸位，每年的贸易利润，将比现在，至少翻十倍！”
“而这，仅仅是第一年！”
十倍！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商人的心上。他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恐惧，被更庞大的贪婪所取代。
就在全场气氛被烘托到顶点的时刻，陈玄终于开口了。
“诸位，保障航路安全的舰队，我已经设计好了。”
“建造它的钢铁和工匠，也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他环视全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建造这支舰队，需要三千万两白银。”
“我，不打算从大明的国库里，掏一个子儿。”
“我们，将把‘大明皇家全球舰队’，作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商业项目，进行公开募股。”
“我们出售的，是未来十年，这条黄金航路上，百分之四十九的收益权！”
“初始股本，三千万股。每股，一两白银。”
“认购，明日开始。”
“诸位，我不是在向你们要钱。”
“我是在给你们一个，登上这条财富之舟的机会。”
“一张，通往新世界，成为世界主人的……船票！”
话音落下，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彻底引爆！
“我买！”
“给我留一百万股！”
“不！我要三百万股！钱庄就在隔壁，我立刻就去提黄金！”
整个说明会，彻底变成了一场疯狂的财富狂欢。
高墙之上，伪装成侍卫的朱标，看着下面状若疯魔的人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到了那些外国商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也看到了他们对大明工业实力的深深忌惮。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父皇，却发现朱元璋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反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复杂。
朱标凑上前，低声问道：“父皇，大伯他……是在卖股份，还是在……卖我们大明的国运？”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一旦这些手握巨资的商人，真的通过股份，影响到了大明的国策，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今天，他亲眼见证了这股力量的可怕。
第166章 朕的江山，到底姓朱，还是姓“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