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府君先入城歇息,我明日派兵护送你去江陵报信!”
张裔的脸色这才稍稍转好。
……
翌日,麋威亲自护送张裔出城。
一路往西送行十里,他又停在原地,继续目送对方远去。
给足了这位两千石大员的面子。
然而刚刚要回转,马蹄声由远及近。
张裔竟去而复返。
麋威不解:“府君可还有言语交待?”
张裔坐在马背上,隔着两三丈,静静凝望着他。
也可能是在望他身后豆子大小的华容城轮廓。
良久,才启齿道:
“张某平素为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耻必雪。”
“一日不还不报不雪,则一日心不能平。”
说到这,张裔缓缓打马上前,视线终于切实地落在麋威身上。
“在赴任太守路上被贼人劫持,又如豚犬般贩运到交州,实乃平生奇耻大辱!”
“即便此去蜀中大王不加罪责,我也羞于再见故人!”
麋威若有所悟:
“所以府君打算留在荆州,以求战场立功?”
张裔拱手道:
“自今日起,司马不必再以府君相称!”
“若不嫌张某老迈无用,请让我麾下效命!”
“或为书佐,或为军吏,哪怕是一马前小卒,亦悉听尊便!”
麋威一时失语。
张裔要来当我的书佐?
我一个比千石的别部司马竟要收一个堂堂两千石当书佐?
须知这当中差了足足三个秩级。
辈分、资历、名望更不必提。
东汉应该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别部司马吧?
麋威迟疑:“为何是我?”
张裔:“实不相瞒,我并非看中司马其人。”
“而是说,华容虽是小城,却因处于当下要害之地,正是志士立功的好地方。”
“如我这等擅长理民、调度、协调上下之人,留在此地能尽施所长,谋到一份稳固的军功。”
“选择加入司马麾下,只是因为司马恰好是此城主将罢了。”
很直白,很自负的话。
但听起来就合理多了。
麋威心下恍然,然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对方这个请求。
怎么可能会拒绝?
这可是未来诸葛亮的留府长史!
即便不考虑长远,单看眼下。
一个两千石大员的名望、才干、经验,也足以让麋威在华容过得更加轻松!
更别说,张裔在益州时跟诸葛亮颇有交情。
自己抱上张裔大腿,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提前抱住了诸葛亮大腿?
而他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个惠而不费的私属职位而已。
这买卖,无本万利!
……
湘、江水口之间,洞庭右岸,有山名巴丘。
在距今两百多年后的刘宋元嘉十六年,此等正式定名“巴陵郡”。
然后这个地名会继续沿用千百年。
又在另一个宋朝,被一个叫范仲淹的落魄官员写进《岳阳楼记》。
由此名垂青史,
尽管那时候此地真正的名称叫岳州。
但这并不妨碍赵宋士大夫喜欢附庸古雅,借古代今。
不过,元嘉草草也好,赵宋文华也罢。
在建安二十四年的这个冬天,这处被后人“背诵并默写全文”的名胜。
其实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丘。
外加一座更加平平无奇的邸阁粮城罢了。
这正是孙权南下武陵前,选择此地屯兵的重要原因。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不过,来到此地后,眼见湘水清,江水浊。
从未见识过北方“泾渭分明”的江南土著孙仲谋,不免驻足观望,继而诗兴大发。
第52章 厉兵秣马
为什么山鸟聚集水草中?
为什么鱼网挂在树梢上?
鸟失其巢,网失其势。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我该怎么跟湘夫人你诉说……
念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一句。
孙权的豪情壮志已然澎湃到了极点,正欲继续喷薄。
可一回头。
身旁只有木然肃立的朱然、潘璋二将。
外加一个年纪轻轻的族侄,孙桓而已。
朱、潘二将虽然勇烈,却是不怎么读书的糙猛之人。
孙桓倒是读书的。
但到底年轻,未必能体会到诗歌真义。
他们懂个屁的“思公子兮未敢言”!
跟这些糙人说话。
不能绕圈子。
不能赋比兴。
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
孤思的是江陵,是南郡,是荆州!
是江汉百万青壮!
是十万带甲之士!
一念及此,孙权顿时诗兴全无,干脆询问起军情。
这下三将终于来了精神。
这个说兵精粮足,士气可用。
那个说趁敌不备,一战可定。
还有说关羽兵少,其势难展。
来来去去,都是早有定论的说法。
直到,有人将一封“都护征虏将军孙皎”从武陵传回来军报呈上。
孙权才目光一亮,继而当场捧腹大笑起来
身边诸将不免好奇。
却见孙权指着山下的湘清江浊,大湖淼淼,意气风发道:
“不出一月,如此壮秀河山,必为孤所有!”
……
自张裔来华容后,麋威感觉自己就像在放假。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不过有一说一。
张裔来之前,他既要练兵备战,又要修路补城。
还得带兵南北巡逻。
累得跟头老牛似的。
而张裔来之后,起码修补、建造之类的繁琐事务,都不用他亲自操心了。
他只需要专心巡逻即可。
更让他惊喜的是。
那些他先前瞧不起的古早版连弩,张裔居然打算改进!
这时候麋威才记起,原来张裔在赴任益州郡太守之前。
曾经担任刘备的“司金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