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守军插翅难飞。
其实以城中守军数量,出城一战,未尝没有生路。
但徐邈打定主意,死守到援军到来。
所以竟让汉军顺利完成了攻城准备。
当然,考虑到援军确实不远了,徐邈这种求稳心态倒也无可厚非。
说到底,他只是个屯田官,不是将军。
然而令所有人再次意外的是,汉军完成了攻城准备之后,并未立即发起攻势。
只是不停往城中射入纸信。
是真的用纸写的信。
那种色泽怪黄的薄纸,不知用什么材料所制,又薄又韧,不用力根本撕不断。
这彻底颠覆城中士民人对“纸”的认知。
不过,比起纸上所写的内容,纸本身反而无足轻重了。
一开始,信上宣称关羽已经攻下了宛城,俘虏了夏侯尚和徐晃等大将,以此证明天命在汉,劝城中之人别再负隅顽抗。
对于这种明显扰乱视听的手段,昆阳县官吏自然立即采取应对措施,将信纸集中起来烧毁。
并严令禁止城中士民议论。
但接下来,信纸内容又变成了关羽秋后将在南阳主持大规模授田活动。
具体来说,就是有军功者可以直接授予田产。
而归正者,则仿照曹魏的做法,转入民屯。
军功授田也就罢了。
重点是,屯田客的田租虽然仍旧高出编户民不少,却要低于大魏!
“持官牛者,与官中分。”
“持私牛或无牛者,官得四分,士得六分。”
“民无牛者,可蓄猪狗,卖以买牛……”
“又募能工巧匠,教民作车、犁……”
昆阳县令一边念着信纸上的字句,一边频频侧目看向上首的徐邈。
然而这位城中唯一的二千石,岿然如山。
仿佛看不见这一纸背后暗藏的刀光剑影。
最后干脆放下信纸,直白道:
“徐公,若信中所言为真,只怕今后民屯会多出许多逃人。”
“便是暂不虑远,就眼下而言,城中军士大多为临时征发的屯田客,若知悉关羽许下的条件,只怕军心浮动!”
徐邈闻言呵呵一笑,指着信纸道:
“足下认为信中所言,关羽果真都能做到吗?”
昆阳县令目光一动:
“这也是虚言吗?”
“也未必都是虚言。”徐邈微微摇头。
“关羽武夫出身,手底下也多是一勇之夫,这军功授田之法颇合其上下性情,十之有九是真的。”
“至于仿照我朝在南阳大兴民屯……彼处的水田、水陂、降吏都是现成的,照着匏瓜画瓢,自也不难做到。”
“然则田租之分利,乃是仓廪的大头所在。”
“仓廪不实,则诸事难行,力不从心。”
“少得一分利,便少得一分力。”
“刘备欲以三州之地与中原争雄,竭尽全力尚且勉强,何况还要主动让利而减力?”
昆阳县令闻言顿时脸色一缓。
他并非想不到这一点。
只是需要一位“智者”坚定信心而已。
便道:
“如此看来,只怕关羽已得宛城也是大言,智者不取。”
“不过庶民见识少,容易听风便是雨,只怕还需要让各曲、屯军吏好好跟兵士宣讲一番个中道理,免得有无知愚夫误信此言。”
徐邈点点头,示意对方自行处理便可。
然而等昆阳令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捧起信纸,面色渐渐迟疑了起来。
其实他刚刚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固然不认为关羽能长久执行更低比例的田租。
但与此同时。
他也不认为那位叫麋威的敌将会用出这种浅薄的诈术。
愚夫们固然无知轻信。
但愚夫们也不识字啊!
这种信纸射入城中,数量再多,不也还是要靠识字的军吏、县吏、乡贤念给愚夫们听?
这就天然地多了一层“反诈”的护盾。
如果说徐邈一开始不知道麋威是谁。
但经过这段时日接连丧城失地,他早已称量出这位“麋昭汉”的分量。
更已经从各种途径打听到对方的“赫赫凶名”。
所以他总觉得。
敌将此招,应是障眼法。
多半还有后手。
……
“后续确实还有招。”
“但这个真不是虚言、大言。”
“田租之论,皆是我这段时日表奏朝廷所言,大将军也是同意的。”
麋威看着左右群下,一脸坦诚。
“二三子随我征战方城也有一月了,昆阳城防如何,双方兵力如何,山川形胜如何,早已清清楚楚,再无隙可乘。”
“想要取信于人,唯有‘真诚’二字而已。”
“所以授田是真的,少于曹魏的田租也是真的。”
“非要说这里面有什么高明的计谋,大概便是轻舟好调头,简车易转弯,外加一个规模效应吧。”
众人听到舟车之论,都有所恍然。
唯独是“规模效应”着实不知所云。
但未等麋威细说,半身染血的姜维忽自帐外匆匆而来。
麋威先是一怔,其后见他满脸振奋,不像受了重伤,这才放心道:
“伯约此番又抓了几个俘虏,几个贵胄?”
原来这段时日姜维在汝水以北四处出击,专盯着往许昌方向去的车队下手,颇有截获。
光是有名有姓的大族家眷,就抓了好几十人。
马匹辎重更是无数。
若非麋威担心他深入敌后遭遇不测,这货怕是会一路打劫到许昌。
便见姜维兴奋道:“将军,我这次俘虏了徐氏的女眷?”
麋威:“哪个徐氏?”
姜维:“当然是颍川典农中郎将徐邈徐景山!”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参军李鸿忍不住道:“如何证明是徐邈的家人?”
“你前些时日也宣称截获徐邈家眷,结果后来一问才知道是旁支远亲。”
“这次必定是真的了!”姜维自信道。
“因为这次还抓到了一个人证!”
说罢,姜维抬手示意士兵将一个五花大绑的魏国小吏押解上前。
第210章 福将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那魏国小吏生得相貌平平,皮肤粗糙而黝黑。
一看就是常年务农的浊吏。
因为品秩太低,连印绶都不曾拥有,所以众人未加重视,连名字都懒得过问。
姜维直接提着绳子将他拽到麋威跟前,喝道
“速速将你昨日所言转告我家将军!”
小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麋威,目光微微一凝。
似乎惊讶于对方竟这般年轻。
但在众将威严目光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开口:
“我,我为徐,徐公麾下,佐,佐吏,认,认得他家,呃,家人。”
此言一出,众皆哄笑。
没想到还是个结巴。
而姜维听得不耐烦了,直接抢过话头:
“我前番劫了徐氏远支女眷,此人不知我劫错人,冒死来救。反被我知悉他是徐邈的吏属。”
“其后他欲将错就错,以此掩护徐邈家眷,反而因此激怒了徐氏远支,给彻底指认了出来。”
“此人自知事败,便求我带他来见将军,说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将军不要伤害徐邈的家眷。”
此言一出,刚刚哄笑的人全都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