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不听令。而是儿子已经问过,入夏后北道泥泞,探马难以远出,只能确定安陆以南大概没有汉军动向。”
安陆以南没有……那就是安陆以北很可能有了?
文聘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汉水河道。
木桩、缆索,战船,密密麻麻。
这个丰水时节,汉军在河道上驰骋往来,速度一点不比他的骑兵慢。
早该想到的!
这一刻,文聘恨不得一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那两个聪明人彼此针锋相对。
没想到是在联手做局。
鼠目寸光之人。
原来是我!
而文休见养父如此形状,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
一时惊惧不安道:
“若麋威不在此地,会不会去了……武胜关?!”
第190章 各有应变
其实文休高估了麋威进军的速度。
虽然早在南下见陆逊的时候。
他就已经提前下令吴班陈式的水师,自江、夏、汉、涢四条水道北上安陆,运兵运粮。
并且通知邓芝在安陆提前修整道路
三者也都没有任何懈怠,积极备战。
可等麋威来到安陆时候。
涢水东岸的道路,只是修整了二三十里而已。
而从安陆到武阳关,也即义阳三关最南端的那一关,将近两百里路程。
修好这两百里路的时间,足够文聘的兵马来回跑两趟了。
究其原因,就是入夏以后降雨频繁,江汉流域积水甚多,道路平整不易。
实际上,吴班陈式之所以能连跨四条水流来支援,正是吃了这雨季降水的红利。
只能说有利亦有弊。
从这个角度来说,文聘选择在雨季前南下,虽是要与淮南战场有所协调。
却未尝不是出于一名荆州老将的本能反应。
好在麋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战场萌新。
既然短时间内进军武阳关不再现实。
那就因地制宜,利用这片泥沼地来迟滞魏军骑兵,使其不能支援三关。
具体措施便是在涢水到桐柏山东麓之间,选取合适地形修筑甬道,并立下军寨,阻断南北通道。
如此虽然也要开路,却只须在邓芝原本的基础再修个二三十里。
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若文聘不来,则可以从这里开始继续往北修道,北蹙三关。
若文聘来,便以逸待劳,与之决战。
一轮集结之后,安陆城外兵马云集。
当中正卒步兵三千,骑士六百,另有郡、辅兵五千。
都是先前廖化在南郡应急征发的战兵。
加上邓芝在安陆城收拢的残部,总兵力数已经突破一万有多。
至于战马、牛驴、车船、弓弩、粮秣等等,也都已经就位,足以供应这万余大军一月用度。
可以说,麋威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先前他跟陆逊说“以我为主”,并非夸夸其谈。
而是仔细计算过兵力物资,才作出决断。
总之,到了五月中旬,一轮梅雨过后,汉军总算按时完成了必要的工事准备。
接下来就看文聘如何行动了。
不过战争的走向,从来不以个人意志所转移。
就在麋威分兵驻守于防线上各处营垒不久,东北方涢水上游方向忽然传信。
说向宠部遭遇洪水,兵马折损不少,恐无力再攻城。
考虑到随县就在麋威这部人马的背后。
这等于说,麋威一旦与文聘部接战,身后便有可能遭到随县魏军的威胁。
甚至因为随县这颗钉子未拔出,义阳三关方向的魏军暂无侧翼之忧,说不定也能出关南下骚扰。
一时间,本已足够稳固的防线,突然就变得飘摇了起来。
原来自安陆以北,有两条主要道路。
一是继续溯涢水北上,经过随县进入南阳盆地。
这条路在安陆的西北方。
一是往东北方义阳三关走,穿过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的缺口,进入淮河上游流域。
这条路在安陆的东北方。
再加上正南方夏口方向,正好是三面。
真成三面受敌了
麋威熟思一番,很快有了决断:
“让向宠弃守蔡阳、安昌,也别管随县北边的平林。集中全部兵力在随县,务必替我围死此城!”
已经被提拔为从事中郎的姜维,看着地图,迟疑道:
“蔡阳、安昌在大将军的东翼,若弃守,谁来掩护北伐大军?”
笃笃!
麋威重重指着地图上涢水东岸:
“若我军能在这里击败文聘,北取三关,那我就是北伐大军的东翼!”
“否则文聘从随县北上,骑兵驰骋于平地,虽有蔡阳、安昌两座小城,又有何用?”
“况且,我军已经隔绝南北。只要自身不乱,文聘便不知道北方变故,难以策应!”
……
“麋威在逼迫我决战。”
文聘看着泥足深陷的坐骑,面色沉凝。
文休没有养父的定力,看着众骑困顿于泥沼,一脸愁容:
“这时节,只怕雨势还要延绵。”
“大人,何妨骑马入山,潜归三关?”
文聘冷冷瞥了养子一眼,不说话。
后者一个哆嗦,道:
“儿非怯战,只是天时地利皆不在我,唯恐出师不利!”
“若大人顾虑追兵,儿愿领五百骑留下阻敌,大人自归三关!”
文聘这才道:
“若如此,我虽可活命,但有负于朝廷,来日怕是求不到荫子的。”
又抬鞭,遥遥北指天边隐约可见的两座山头:
“麋威抢先北上,又择地立寨锁道,怕是已经窥破了豫州虚实。”
“若我遁走,他再无后顾之忧,便可从容叩关北上。”
“反之,他需要先灭我部再行北上……那说不定能为淮南诸将多争取些时日。”
文休只能听养父的。
不过既然要跟汉军对峙下去,总归要找到干爽的高地立寨。
在此之前,还需先穿越眼前这片泥沼地。
“上前说话。”
文聘忽地看向养子。
文休立即上前并马。
耳边传来养父低沉的声线:
“还记得昔年武皇帝赤壁失利后,途径华容时,是如何迅速通过泥泞道路的吗?”
文休顿时了然,却又不禁后背一寒。
……
“使老弱伤兵负草填道,人马蹈草踏人而过,骑乃得过……这是效仿曹操败走华容的故智啊!”
姜维看着手中简短的军报,头皮发麻。
虽说慈不掌兵。
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实在令人不耻。
唯独是再不耻,魏军两千骑终究穿越了最难行的一段路,已经近在眼前。
当前形势,汉军早早占据了有利地形,以逸待劳。
老实说,并不怕魏军进攻。
甚至巴不得对方赶紧过来。
然而形势再度不似预期。
文聘好不容易跨过最难行的一段路后,却居然也学汉军,择高地立寨。
似乎打算在这里长期据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