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最理想的局面是坐山观虎斗。
看着汉吴两个对手互相消耗,然后捡漏。
其次则是先与其中一方结盟,然后合作消灭另一方。
早前曹丕册封孙权为吴王,正是存了这种心思。
所以在孙权一方看来,他们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角色,不应该被首先针对的。
毕竟他们从未提及兴复汉室,更没有喊出“汉贼不两立”的口号!
然而,随着季汉去年在关西之战的全面胜利,天下三分的局势,忽然就变了个模样。
在此之前,是魏最强,吴居中,汉稍弱。
在此之后,魏虽有削弱,国力仍居首位。
但汉吴之间的强弱关系。
已经彻底反转过来。
再考虑到山河地理、人口粮食、交通便利等等客观因素,包括季汉对关中的全面包围军事态势。
魏国在扬州方向的军事潜能,已经全面强于关中方向。
那在一个己方实力最强的战场上,对付一个实力最弱的对手,不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实际上,麋威现在回过头去想。
早在去年冬天曹休南下,曹魏君臣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曹休的计划是先取皖城,再一步步将孙权赶回江南,继而渡江攻取建业,彻底肢解江东政权。
而如今步步蚕食的机会已经错失。
便干脆直接针对孙权这个江东之主。
谁让孙权头脑一热,亲自北上合肥了呢。
来都来了。
总得试一试吧?
总之,一场相对坦诚的交流之后,此前各种似是而非的猜测、迷雾,此刻都已消散。
前途何在,出路何在,已经清晰。
接下来便是行动。
麋威直言不讳道:
“此战因为你方的疏忽,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我方。”
“所以夏口的得失,我可以暂时搁置。”
“但后续如何进军,必须以我为主。”
陆逊闻言默然数息,道:
“我守,你攻。”
“可。”麋威点头。
又道:“文聘如何?”
陆逊:“你待如何?”
麋威:“江夏有多少战船?”
陆逊微微一怔,忽而翘嘴道: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
偃月城的残墙上。
文聘驻足眺望大江大河。
脑海中尽是建安年间的金戈铁马。
直到养子文休上来,才回过神,指着脚下的残垣断壁,道:
“此城当年扼守夏口,可当十万兵。”
“为何黄祖还是输给了孙权?”
文休知道养父当年在刘表麾下,名位是低于黄祖的。
而为将者,哪有不攀比的?
便理所当然道:
“黄祖听信谗言,重用小人,远离贤人,故而落败!”
“若当年是大人镇守此地,必不会让孙权得逞!”
然而,文聘并未受用这番吹捧,反而失望道:
“我现在确定,你的智量确实不足以匹敌麋威陆逊,此番若能立下大功,我便向朝廷求一个荫子的郎官,往后你就去洛阳闲享富贵吧!”
随后不理会颓然失落的养子,自顾自道:
“黄祖晚年虽然昏聩,但他到底只是一地守臣,怎能将所有失败的罪责都推诿于他身上?”
“便是我文聘,自问一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最终不也只能降了曹公?”
“若说这荆州之失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我和黄祖头上的那位镇南将军刘景升吗?”
文休只能连连称是。
“儿啊!”文聘抓住养子的手。
语重心长道:
“这天下得失,本不在一城一地,一将一城。”
“在于人心大势,在于执掌神器的人君。”
“若主君庸碌,便是手下皆英才,又如何能得天下?”
文休若有所悟,请教道:
“敢问大人,如何得知主君贤明还是庸碌?”
便见文聘指着眼前的江河,道:
“若主君贤明,就不该在危急关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文休目光随之望去。
原来此时夏口的江河水面上,汉吴两家战船云集,隔江对峙,剑拔弩张。
更夸张的是,自汉水上游来的汉军,还在水面上打下木桩,挂起横索,以此阻断吴船进入汉沔。
这也是文聘父子为何攻城失利后,敢于留下观望的原因。
无须刻意挑拨,刘孙两家就因为一座城干起来了。
什么叫鼠目寸光?
这就是!
文聘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来夏口。
谁能想到刘孙之间的嫌隙,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
就在父子各有所得之际。
一骑探马自大江下游急速驰来。
文休不敢怠慢,快步下去迎接。
片刻后,一脸凝重返回,对养父道:
“诸葛瑾攻破蕲春治城,斩杀晋宗!”
“我们先前留下的两千兵或是战死,或是投降,只有三四百人得以逃归!”
文聘闻言,久久不能言。
这都是自己一手练出来的子弟兵。
就这样葬送在敌境,如何不心疼?
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这时文休迟疑道:
“大人,那诸葛瑾虽然号称江东智士,但你曾说他不以剧才应变见长,此番何以破城这般迅速?”
文聘本想说以晋宗的能力,诸葛瑾收拾他还需要什么剧才应变?
但下一刻,目光扫过江面上对峙多日的汉吴战船。
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回头道:
“攻破蕲春的吴将,确实是诸葛瑾吗?”
文休一怔,旋即回转城下去盘问那探马。
等他气喘吁吁地三度登城时,尚未来得及开口,文聘已经斩钉截铁道:
“破蕲春的必是陆逊,留守此地的才是诸葛瑾!”
“你别管吴人,派斥候过江探探麋威的去向!”
文休再次一怔。
啪!
文聘一马鞭抽打在他腰上:“快去!”
文休只能再次领命而去。
这次过了小半天才折返。
而此时文聘已经走下了残城。
人马整装待发。
“我想明白了,既然陆逊不在,麋威多半也不在!”
“你再去问一问北道上的斥候,是否有蜀贼的动向!”
但这一次,文休没有领命,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文聘不悦,又是一鞭子抽来:“你不听我军令吗?”
文休又猛喘了几下,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