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曹军完全不追,难道关羽就完全不防?
这次关羽军毕竟是攻城不下,受挫而返。
哪怕为了防止撤退变溃退——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太常见了——那大军拔营也需要按照一定章法依次调度。
所谓前遮后拥,左右分翼……这就决定了主力大军走不了太快的。
说不定,关羽还未必舍得放弃汉水上的舟船器械。
为求将来二次北伐的可能,他会先行掩护船队南撤到安全地方……这又是一重不可预料的因素。
那谨慎起见,大军归程时间起码要翻一倍来算。
这也是麋威当下为何要来忽悠老登们的根本原因。
凡事都必须作好最坏打算。
不能将生死寄托在敌人来得慢而援军来得快。
可话又说回来。
这里的“最坏打算”,是基于麋威和关兴的立场来说的。
对于麋芳这些或明或暗的投降派,思考方向却是反过来的。
他们的“最坏打算”,就该是关羽主力大军用理论上最短的时间回到江陵。
麋威:“此事关乎生死存亡,家族兴衰,仲父切莫心存侥幸!”
麋芳闻言,再度陷入沉默。
麋威暂不管他,从袖子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书简,先瞥了一眼年长那个督邮。
也即刚刚质疑他立场的那个。
然后将书卷高举于众人眼前。
“刚才有人怀疑我有二心,不是真心为大家前途谋划。”
“这卷宋仲子所作的《法言注》,便是我真心的证明!”
第19章 暂为督邮,行监军事
宋仲子是谁?
世所公认的荆州大儒,荆州治中从事潘濬的老师。
所以此言此书一出,全场目光自然再度聚焦在麋威身上。
唯独两个督邮大概是学艺不精,一时间没完全反应过来。
但也仅仅是默然数息后,便有人替他们解开了疑惑:
“不料麋君竟已拜潘公为师!”
“麋君内有府君提携,外有名师指点,可谓前途无量,倒也没必要急着回益州了!”
开口的是郡主簿。
麋威想起昨晚突击查资料,得知对方曾短暂求学于宋仲子。
若按武侠小说的辈分来算,这位就算自己的“同门师叔”了。
难怪称呼都变亲切了。
当然,若主簿知道潘濬的真实态度,只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潘濬已经被关兴困住,暂时无法与外界联络,不用顾虑。
有主簿带头,其他人也都放下了猜疑,交相称赞了起来。
说难怪府君会让麋威这小辈来共商大计,原来是得了潘濬授意。
两个督邮见状,自然不好再质疑,尴尬地望向上首。
然而麋芳同样不知麋威已经拜师潘濬,此时心中也是茫然。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麋威不失时机上前道:
“仲父啊,如今诸公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咱们何不早日定计,以图将来?”
麋芳想了想,招手让他再靠近一点:
“毕竟要渡江攻城,我年岁大了,这万一……”
“此等小事何须劳驾仲父?”麋威一脸凛然。
“请仲父安坐府中,且观小儿辈破敌便是!”
说着麋威又压低声音,抛出最后一击:
“况且,不管孙关两家最终谁胜谁败,此举都能削弱本地士族在江陵的势力。”
“正所谓此消彼长……这难道不是仲父所乐见的吗?”
麋芳登时目光大亮。
“阿威啊,仲父年纪大不中用了。”
麋芳轻拍麋威的手背。
“往后府里的事,你要为我分担一下!”
麋威俯身应诺。
麋芳再无疑虑,对众人道:
“我意已决。”
“给二三子一日时间精选南行人马,后日一早,发兵渡江!”
言罢又解下自己的配剑,递给麋威。
“从现在起你暂为我门下督邮,行监军事!”
“后日发兵,谁若不从,以此剑斩之!”
“唯!”
麋威双手接剑,当仁不让地坐在麋芳身前最近的位置,南向而视。
上至功曹,下至两个督邮,只是微微一怔,便再无异样,更无异议。
……
翌日,麋威直奔州牧府。
名义上是去探视自己的老师,外加当面斥责关兴的“暴行”。
然后顺势被关兴“暂扣”。
其实两人是转到僻静处,交换情报。
“麋君放心,有蕉仲带人看着,一只老鼠都跑不出来!”
“潘家有人来吗?”麋威问。
“有,就在今晨,有个田庄管事伪装成路过的猎户,试图往州牧府里射一封信。”
“听关君这语气,想必那人没成功吧?”
“那当然!”关兴轻笑道。
“说起来,最先认出那管事伪装的正是之前咱们救出来的那批逃奴。”
“我原本看蕉仲手底下没几个可用的青壮,就将这批人交给他来带,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这算是恶有恶报?
麋威又道:“潘治中有什么说法,可有激烈反抗?”
“激烈反抗不至于,就是有些言语上的斥责罢了。”关兴道。
“嘴倒是挺硬的,说什么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大概是想借此事邀名吧?”
“邀名好啊!”麋威拍手笑道。
“他越是在意名声,我此计越能成功!”
“那行,我继续当这个威武的恶人,助他扬名。”关兴也笑了。
“对了,你打算何时动手?”
“明天日出前发兵。”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关兴微讶。
“仓促也得上。”麋威道。
“我这个计策本就是行险一搏,所谓利用双方信息不对称,打一个时间差……总之越快动手越好,迟则生变。”
关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而感慨起来:
“你我年岁相仿,我原本自忖读过经,智量不下于你。”
“后来发现你比我聪慧,可依然存了后来居上的心思。”
“但直到今天才发现,我居然连你说的话都听不大懂……这大概便是庸士面对留侯(张良)时,自残形愧的感觉吧?”
别!
大腿你真别!
我比你多一千八百年的见识,说出一些你听不懂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别说一千八百年了,我前世一个星期不上网冲浪都感觉与世界对不齐颗粒度……
麋威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关君,还有两件事要你帮忙。”
“一是明早派两屯人到城门附近假装追击南逃的人,不用真追上,在后边敲锣打鼓做做样子即可!”
“二是等所有人过江之后,记得派人接应我回江北。”
关兴听第一条直接应下,对第二条却不解:“你也要跟着渡江?”
“一群首鼠两端之人,我相信他们苟且偷生的信念,却信不过他们做大事的魄力。”
麋威直言道。
“特别是潘氏以及其亲近的几家,不盯紧一些,就怕途中有波折。”
关兴道:“其实只要潘家有人出城当了叛徒,我就可以借此拿捏姓潘的了,你没必要冒险。”
“不一样的。”麋威摇头道。
“不让这批人真的去到孙权麾下,那留下的人就会始终悬着心,会寝食不安。”
“不安就会有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