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感叹,夺取闻喜,再杀伤周国的援军,那他所获取的军功资本也足够了,暂时就贪这么多吧。
他紧接着下令:“加速进军。”
早到一刻,就早一点恢复元气,能制造更多军械装备。
……
骑兵回到自家军队里,向斛律光报告。
“将军!太子的军队就在前方,说是明日抵达闻喜,所以不等咱们。”
骑兵的话有些怨气,让斛律光瞥了他一眼:“受气了?”
骑兵笑了笑:“太子的气,哪敢不满?而且……”
他露出慌肃的神情:“太子已知博陵王之事!”
斛律光奇怪:“不是你告诉的他?”
骑兵连连摇头,斛律光喃喃自语:“这就奇怪了……莫非太子真有佛启?”
要说利用信鸽等渠道来传书,也不是不可能,但事发在晋阳与邺城之间,太子的势力若是延伸到那里,甚至得到消息这么早,那就太过恐怖了。
可若不是人力探情……见了鬼了,太后不会真的在和佛王作对吧?
及至今日,斛律光也不太清楚至尊和博陵王的细节,事情发生得太忽然,只知道博陵王找了个借口夺马,一个人往邺都逃。
太后此次没有跟随去晋阳,想必是至尊不允许。如今的邺都,太子的良娣郑氏借由那个所谓瑜伽,已经成为京中新贵,众多贵女随她一起修行崇佛,连带着将太子为月光王的概念,舒播到了这些女人心中,斛律光的妻子偶尔都会说起此事,他那傻乎乎的长子就更不要说了,已经将太子称呼为月光王,甚至民间已经开始有人塑太子佛像,膜拜起来。
郑氏由此成为至尊与李皇后跟前的红人,又与入宫为女侍中的乐安公主、义宁公主一道掌制后宫,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居然有些玩不过这些小女子,在宫中的势力居然不如之前。
所以邺城如今已经是娄太后的死地,被封锁在邺都,无法去晋阳发挥影响力,这次至尊将常山王、长广王同样留在了邺都,却将近乎所有的重将带去了晋阳。
以往太子都在邺城留守并监国主政,如今太子出征,至尊却也没有令常山王辅政,而是交给了高德政——这也没错,但也让斛律光等人嗅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
帝后的角力,看来要进入高峰了啊。
博陵王作为娄后幼子,实际上也不是特别受宠,最受宠的还是长广王。
此前至尊一直将他看做自己的半身,大家都不好看,在家地位不深,当然要抱团。
想是至尊意图拉拢博陵王辅佐太子,但博陵王慌惧,因此引得至尊大怒,拿刀威胁博陵王。
对亲兄弟都如此,那对他们这些晋阳勋将的要求只会更高。
而是哪些方面的要求,想一想上党、永安二王就知道了——对太子的忠诚。
至尊对博陵王只是没有杀死,但仍是狠狠殴打折辱,全身扒光吊在了车架上,吹了足足一天风。
这怎么不精神恍惚啊?
而后在去往晋阳的路上,不断找借口杀人,虽然没有明显的规律,但斛律光等人隐约察觉,这些都是曾经说过太子坏话的兵将,也就是对太子无好意者。
他们忍不住想起那个符玺司,自从至尊在中侍中那帮宦官名下设立这个部门后,对国家的掌控力度就大了许多,近日甚至在与近臣讨论,是否启用一批宦人监军。
好在近臣多数为汉人,也怕宦人骑在他们头上,力劝不可,至尊暂时只能作罢。
不过,至尊的权威再度扩张与深化,是毋庸置疑的。
太子虽走,但他留下的开发淮南屯田的政策也在继续,这就为至尊早些年滥用国力、引起亏空的尴尬局势挽回了许多,预计今年秋收就能弥补一半的亏空,到了明年还会有所盈余。
因此至尊大为高兴,一路上不断褒奖太子,也让许多人觉得自己是吃了太子的饭。
第181章 父爱
一进入晋阳,斛律光就被他的父亲斛律金召到家中,关起房门,甚至让管家派人守在屋外。
这个样子,就是要商议大事了,斛律光的心提了起来,每一次开这种会,都决定他们家族接下来的命运。
“明月,我问你。”
斛律金语气深沉,神情严肃,斛律光乖巧的坐在位上,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太子和阿灵如何了?”
斛律光无语凝噎,他没想到父亲上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说呀!难道太子不喜欢阿灵吗?”斛律金指节敲桌,话语急切:“你就告诉我,因为哪里不能成?”
太子只要不是弱智,对他们家的婚事只有想的,没有拒的。
斛律光指了指顶上,他觉得七成来自娄后。
“我们家的婚事,还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斛律金喷出鼻息,其实是很有关系的,武都娶义宁公主,就是极大的排场,至尊与太后都亲自来他们府上,给够了尊荣。
而且义宁公主还是文襄皇帝之女,严格来说,他们和至尊这一脉没有任何关系,反倒和娄后关系更深。
这就是高洋不愿意高殷娶斛律氏女的原因,一个是娄后阻拦,另一个是怕斛律氏成为下一个娄氏。
但如今形势变幻,这两者都不存在了,太子已经在政治上证明自己不需要皇叔帮扶,而出征,也就意味着军事上寻求独立,若其胜,自然要清理一批人给太子的亲信腾位子;若败,那就要死掉更多人了,免得未来威胁太子。
至尊天限恐将至,最后的疯狂也会格外暴烈,在这清洗之下,能活下来的幸运儿,就能抢占更多牺牲者的遗产。
虽然很屈辱,但为了生存,还是必须要讨好天保。
斛律金和斛律羡,在政治上比斛律平和斛律光更加敏锐,他们斛律家、段家以及娄家这种超然的地位,只能存在于魏齐易代这种特殊的政治环境,之后无论是谁上台,都要好生清理才能安心,哪怕换成常山王、长广王也是如此。
寻求平稳落地,那是越早越好,而外戚之道,就是最安全的软垫。
现在娄后被封锁在邺城,至尊亲自来晋阳整顿,怕不是要给太子挑选出一个百人队的鲜卑妃嫔;
而太子近日也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才干,掌握权力后能将之守住,既然如此,开放外戚同道给鲜卑勋贵,也在情理之内了。
斛律金甚至因此担心,若是他们家族势力太大,至尊不愿意结亲,转而寻求二线的晋阳勋贵,那他们家的未来,就是既没有枕头风吹拂皇权,又握着军权惹人忌讳。
这种家族的下场往往只有一个。
“太子肯定是愿意的,之前只是至尊和娄后不允,而今已是无虞。”
斛律金左顾右盼,见到微光从缝隙中钻进来,又过去将它盖住,回到桌前点起蜡烛,仍是小心翼翼。
“我收到消息,太子要纳的王妃,你猜是谁?”
斛律光探头过去:“莫非是阿灵?”
“灵你个头!”
斛律金一拍儿子的脑袋,将他的耳朵揪了过来:“是突厥人!可汗的女儿!”
斛律光闻言大惊,这可太骇人了!
他们以为太子妃再怎么选,都在齐国内部,大概率是汉人,因为李皇后多有这个意思。天保身体日衰,又对皇后宠爱有加,恐怕难以阻拦,这也是历史上高殷最后以李难胜为后的原因。
可若是突厥,那可真就是完美弥合了太子势力的缺漏。
突厥人有兵,足以为太子奥援,若太子出事,将来突厥可汗随时可以率兵南下,为自己的女婿讨个公道;
突厥人又是齐国境外势力,即便这时开始进入齐国,也会被鲜卑与汉人忌惮和盯防,难以做大,但又能制衡他们;
最后,从国家层面的战略意义上,不仅减少了周国的盟友,相反还令己国多了盟友,是大大有利的事情。
“谁提的这个建议?”
哪怕斛律光不是鲜卑人,而是鲜卑阵营中的敕勒人,也忍不住大骂。
这合乎周礼吗?还有汉法吗?他们鲜卑人的国家,最后要让汉人和突厥人来统治,反了天了!
虽然斛律光是敕勒人,不妨碍他义愤填膺。
“听说是太子自己的建议。”
斛律金揉搓胡须,这是娄后千方百计给他传递的情报,希望他能阻止。
可为此就要得罪至尊,实在是一场天大的赌博。
若至尊将要咽气,那没话可说,他和娄后是多年的交情了,可现在至尊大虐,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对着干,很容易全家赤族的。
而且若是他能够左右乃至破坏皇储的婚事,那能量可就太大了,不论将来齐主是谁,都难免被忌惮;
当年差点被至尊戳死,他都没反抗天保,现在就更不会逆流而上,触天保的霉头了。
以太子现在展现出来的魄力,也不像是个儒弱的汉人,听说宦人那个符玺局的建议,还是他提出的,宦人为此对他感激不浅,加上皇后、良娣、公主,也难怪太后在邺都行事不顺。
掌握权力的才是皇帝,太子的行政力量渐渐成型,现在又培养着新军,若其有孝庄帝和曹髦一般的勇气,那他们这些勋贵,也很难成为尔朱家与司马懿。
要知道,太子一定会来晋阳继位,留在晋阳,晋阳的兵马就不能轻动,邺城之兵也敌不过晋阳;去邺城,那等于太后、常山长广二王都被他捏在手中,他们假借太后诏令都发不出。
再考虑到太子新建立的八旗军队,加上突厥人的奥援……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算当不成太子妃,也要把女儿送到东宫内。”
斛律金咬牙切齿:“阿灵也愿意的吧?你可别骗我,武都什么都跟我说了,就算阿灵不济事,咱们家还有阿珠,还有武都,总能起复。”
“现在是齐国所有人的关键时期,一招差错,葬送全族!”
“那娄后那边呢?”
斛律光委屈着,心下稍安,有个父亲就是好,还能跟他商量着来,段韶那家伙只能靠自己了。
“这个你放心。”
斛律金冷笑:“不是还有我么?我跟娄后可是多年的交情了,就当把命还给她和高王。”
娄后的威望来自他们勋贵的支持,可并不是真正的领袖,这也就代表着一旦他们勋贵之间有所异动,娄后的架子就开始摇摇欲坠。
当初天保就是这么上位的,抓住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空隙,而今太子在至尊的保护下,腾挪的空间可大多了。
从近日的表现来看,太子下的手也狠,刚招完兵就抓着文襄之子、折损常山王的羽翼,甚至破坏二王的关系,若是有军功加身,军队支持,只怕回来立刻就要有大动作。
胜负就在这一年了。
“反正我这么大岁数了,人间富贵也享受得差不多,太子书中所写的‘鸡子不同一框、孙刘各有一猪’,就是这个道理吧?”
“总之,段娘子弄不清楚,废了他妹妹的功夫,你就趁势跟上,烧热太子的台场,将来谁赢了,就保输的那一方。”
“所以这次出征意味之重,不用我说,你也懂得了吧?”
斛律光沉着点头:“孩儿明白了,我会和阿羡好好商量的,争取为太子打出一份大军功!”
“呵!阿羡我放心得很。”斛律金恨铁不成钢:“这还是他与我说的道理,而今至尊把他埋在太子身边,也有将来重用之意,虽然他射猎不及你,但藏拙之智,胜汝多矣!”
斛律光略有些窘迫,当年他和阿羡比赛射猎,射的比阿羡少,但都是要害部位;阿羡猎物虽多,但射的不是要害,所以斛律光经常得到赏赐,而阿羡就经常被捶打。
眼下阿羡居然已经跑到了自己前头,更被父亲认可。听说太子也是被至尊捶打,醒来后变得神睿,莫非捶打真能让儿子开窍?
斛律光捏紧了拳头,既然有这功效,那他可要好好试试了。
反正他早就想揍武都,这可是深沉的父爱啊!
第182章 发丘
龙头城墙上的守军装出巡逻的样子,实际上颇为懈怠。
一方面新兵颇多,上过战场的仅有三千,素质不够、难免松懈;另一方面,齐军进攻的重点是西方的玉壁,龙头城战事鲜少,而且飞马已在城外探查敌情,等到有通报,再防御也不迟。
“齐军、齐军已至!”
周军的飞马探子疾驰而归,他原本蜷缩在马身上,减少自己的受击面,直到将近城口,才抬起脖颈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