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20节

第393章 生祸

  迎紫姑、祀蚕神是民间流行的习俗,而且多广于南方,在这种正式场合不设。

  接下来是百戏,也就是民间乐舞杂伎的总称,这就是为什么要开辟一个万人广场,须得这么大的地方才能将他们容纳。

  最受欢迎的百戏是角抵武斗,毕竟角抵就是百戏的前身,在其基础上吸纳各方杂伎形成了百戏,也最为男人所钟爱。谁不喜欢看打架呢?

  其次就是滑稽戏,也就是未来的小品,通过某些小故事来阐述道理,也很受百姓喜爱。

  而后还有弄丸和跳剑,就是接抛丸子和道具剑,其他还有戏绳、缘竿、弄枕、幻伎等戏玩,高殷带起的话本表演也在其中,颇受欢迎。

  今夜可怜春,河桥多丽人。随着气氛的欢腾,多少王孙公主离开自己的座位,灌入底下的小世界,寻找独属于自己的期遇。身份的界限被灯光所融化,那些箴规礼教在狂欢中显得苍白无力,源源不断地产生着佳话与佳人。

  高殷甚至看见了祖珽这个家伙,带着一个俏丽的少妇在街上穿梭游荡,醺漾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朝廷的官员,倒是暴露了本性。

  “月下多游骑,灯前饶看人;欢乐无穷尽,歌舞达明晨啊……”

  高殷轻轻念诵,又见文襄诸子都一同过来了,高延宗拉着他的二哥和四哥,向高殷行礼。

  他嬉皮笑脸着说:“臣欲与民同游,不知至尊是否有兴趣微服行之?”

  其实微服出行是件很安全的事情,特别是在这个会场,外围都是皇宫禁卫,身边又有护卫相随,而且微服往往是临时起意,很难说被提前设伏,出事的几率很小,高洋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他很享受解开自己天子身份,欣赏他人震撼表情的那一刻。

  高殷摇了摇头:“太皇太后有恙,朕当在此侍候,汝等去玩吧。”

  高长恭连忙说:“若需要侍奉,臣愿陪伴至尊。”

  “二哥!”

  高长恭这话说的像是拍马屁,但高殷知道他是真心实意。

  “想是孝瓘容颜俊美,知道自己出行会造成堵塞,因此不愿去的吧?”

  这话引来一阵大笑,高长恭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高殷笑着唤人带来一副面具,精心打造,煞是好看:“戴着跟兄弟们一起去玩吧。”

  高长恭恭敬接过,延宗则去招呼着他的三哥孝琬,文襄六子勾肩搭背,嬉笑着离去了。

  “臣想起了以前,大兄还在的时候,也是这么带我们出去玩。”

  在另一侧服侍娄昭君的高演走到高殷身侧,看着高澄诸子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我倒是少有这机会。”侍从端来酒爵,高殷亲自倒酒:“我懂事以来,先帝就那样了,所以……”

  “二兄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他怕吓着你们。”

  听见高殷不用朕自称,高演没再端着,对他来说,高殷更接近于子侄,虽然这份感觉正渐渐消弭。

  但多少还有着一些。

  远处娄昭君探过头来,高殷笑了笑,在两爵间各小抿了一口,递给高演:“六叔想喝哪杯?”

  “月光王喝过的,我舍不得喝了,想带回府内供着。”

  高演爽朗一笑,随手取过其中一盏,和高殷一同饮下。

  底下灯花璀璨,两人仰头对月互酌。

  高演忽然笑着说:“正月望日,侄儿为六叔斟酒。”

  他伸出手,高殷将酒壶递了过去,高演晃了晃,还有一大半,于是为高殷倒满:“元宵佳节,常山王为至尊满杯。”

  高殷盯着他的手,不太确定高演有没有高超的下毒技术,略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将此杯饮下。

  高演笑了,锤了他一拳,转身回到早已不满的娄昭君身边,高殷趁机将酒液吐在袖口中,用巾帕在口腔内擦拭。

  “母后看!我给您弄了点好喝的。”

  高演坐在娄昭君身侧,给她倒酒:“今天是大节日,高兴些。”

  娄昭君瞪着他,高演被凝重感渐渐压低了头,不再言语。

  娄昭君伸出手,安慰自己现在的长子,抚摸他的发梢,面容愈发悲戚。

  “求您了,母后。今天是元宵节,现在这样……不理智。”

  高演低声哀求,娄昭君深吸一口气,随后展露笑颜。

  “好吧,阿演给我带的酒,我必须要喝一些的。”

  高演心下释怀,迅速露出笑容,亲自给娄昭君斟酒。

  高殷则被弟弟妹妹们拉到一旁玩耍,高洋不在了,他便是这个家庭的主人,要照顾好弟妹,以及父亲留下的姨姊们。

  娄昭君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痛苦地捂着喉咙。

  高演扶她不住,她摔在地上,接着四肢一伸,然后失去力气,高演连忙将她抱起:

  “母后,母后!”

  “来人,太皇太后晕过去了!”

  紫极台发生小小的骚乱,引得底下的将领探头围观,那些娄氏故戚与鲜卑将领猛然起身,面露极度的紧张和关切,甚至有人按住了腰间佩刀,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护驾。

  他们对太后的关切,远超对皇帝的礼节性关心。

  斛律光、贺拔仁等人更是直接冲上台来,围在太后与常山王身边:“发生何事?太后怎了?”

  “就饮了一些酒……”

  “是至尊赐的酒?我看到了!”

  高殷走过来,高演还好,其他人的面上明显带着怒容,贺拔仁似乎有所发作,被斛律光拦下,几将后退、行礼,但他们的肢体明显表现出抗拒。

  御医被带来给娄昭君医治,片刻后,娄昭君悠悠转醒,看高演和诸将在身边,长舒了口气,可见到高殷,浑身猛然一颤。

  “老身无事,无事……”

  怯生生的样子,似乎经历了威胁和委屈。

  高殷想上去牵住她的手,她又忽然发了脾气,气冲冲地让所有人都离开,虽然没明言,明显就是不希望高殷过来,接着又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这表演虽然拙劣,但有效,将领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

  高殷起身,下达命令:“太皇太后累了,想是人太多,她气闷,带她回宫中休息吧。”

  贺拔仁靠近,躬身下拜:“臣请侍奉太后回宫。”

  “朕说太皇太后累了……”

  “臣等熟识多年,太后见着我等会更安心,常山王亦如是!请至尊命常山王及我等侍奉太后回宫,臣感激不尽!”

  高殷大怒:“汝威逼朕乎!”

  贺拔仁跪下磕头:“不敢!为太后计耳!”

  高殷负手环视四周,似乎所有人都在朝这边张望,等待他的决策。

  心里的怒气愈发旺盛,高殷感觉某根神经绷断了,它的遗言只留下四个字。

  当杀人了!

第394章 憎恶

  当新君主确立地位时,总不免伤害国内的某些人,这些人随即与新君主成为敌对关系,其中有着憎恶和轻蔑,如果实在无法避免,那么憎恶比轻蔑更好。

  对于君主来说,如果在严重事态面前严加防范,最多会是憎恨,但如果没能及时制止更大的灾难,那自然会受到人们的轻蔑对待,前者是过于使用权力,而后者是不会使用,展现的是决心和意志的差距。

  这个瞬间,高殷想起了高洋,想起他平日疯癫的神态,检索着哪一种形态最适合当前的自己。

  “汝以为汝是谁?不过是高氏的一条狗!”高殷夺过银质酒壶,直接往贺拔仁的脑门上砸。

  “天家事,汝也敢干涉!”

  贺拔仁完全没预料,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新君的反应,高殷的手一点不慢,连续砸了贺拔仁四五下,砸出了鲜血。

  贺拔仁既不敢还手,也不敢逃窜,高演匆忙劝谏,称元宵节不宜流血,请至尊息怒。

  台下的臣子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听说太后晕了,随后至尊大怒殴打臣下,见常山王下跪,他们便知道该如何做了,随着一起跪下,请至尊息怒。

  高殷不依不饶:“娥永乐何在!”

  禁卫像黑潮涌动而来,似乎熟悉的场景又要出现了,而且比以往更甚,毕竟高洋都没有杀过分量这么靠前的勋贵。

  替贺拔仁求情的话语此伏彼起,像是早已准备好:“太保不过是挂念太皇太后,虽冲撞圣威,其情实可悯啊!”

  “臣附议,太保虽有过错,然罪不至死。今日元宵佳节,是喜庆的日子,还望至尊看在他往年的功劳上,宽宏一二!”

  在部分臣子看来,高殷不过十四岁——好吧,现在是正月,可以算是十五——仍是年轻,而他们都是年岁和资历深厚的臣子,虽然权力和地位都是高殷掌握得更多些,但若是他们能团结起来,向皇帝施压,十五岁的小皇帝也许就会撑不住,退缩了,这不仅能保下贺拔仁,还会助长他们的声望。

  高殷也明白这点,因此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执意要严惩,似乎感受到了高殷的决心,群臣沉默,但并不起身,仍保持着求情的跪姿,仿佛在赌高殷不敢牵连那么多人。

  咱们都和太保一条心,若上来就处置这么多大臣,您又是什么君?!

  天保的残暴还刻在臣民的心里呢!

  进,失去部分众望;退,必然失去威严,高殷宁可事后补救,也不愿留下一个胆小的名声。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元宵节是庆祝的日子,这就是齐人庆祝的方式吗?”

  皇后阿史那郁蓝从另一侧登上紫极台,饶有兴致地调笑。

  她原本也会在紫极台上陪伴着高殷,然而娄氏和李太后都在,郁蓝待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去妃嫔的席位,至少在那里,她的地位最高。

  见台上有异状,郁蓝立刻想上来,但郑春华拉着她交代了些话,郁蓝听完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我知道”,命人去唤几个公主,随后登上台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高殷也难再发怒,不然就要连郁蓝一起骂,才显得他是真生气而不是选择性发脾气了。

  他负手站立,面色阴沉,不发一语。

  高演见状,带头向皇后行礼,贺拔仁等人随之照做,郁蓝笑着问:“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高演行礼,刚想开口,郁蓝就回身挽向高殷的手,蹦蹦跳跳:“至尊,告诉我嘛!”

  高殷被她扰得没办法,简单叙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越说越怒,又要冲上去殴打贺拔仁,还好被郁蓝及时拦住。

  她大胆地环住高殷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一边将手伸进袍服中,安抚高殷的呼吸。

  此刻望向紫极台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帝后在亲热,一些人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觉得仪礼不合,转头不敢细看,就在帝后身边的臣子们更是如此,将头埋得极低,不敢打扰他们的雅兴。

  过了好一会儿,高殷和郁蓝才停止,郁蓝为他整理好衣襟,回首望向众臣。

  “事情我都清楚了,太保关心太皇太后,这没错,但您是男人,陪同入宫,多少有些不好吧?”

  贺拔仁寒毛倒竖:“臣未敢作此想!若不愿臣同行,则请命常山王陪伴太皇太后入宫!”

  这话怎么能说得出来,搞得像自己觊觎高王的遗孀一样,也就突厥人不知礼义,能说这种话。

  “太皇太后也不是只有常山王这么一个儿孙。”

  郁蓝指向不远处,围在太后身边的高洋诸子,其中就有着公主高宝德:“让孙女们陪着太后回去不就行了?何必搭上你们男人的事情,一定要讨嫌呢?”

  你们突厥人就很讨人嫌!贺拔仁心中羞恼,但碍于皇后的超然地位,他更不敢招惹,届时无论是为皇后出头,还是平息突厥方面的怒气,新君都有足够的理由。

  郁蓝摩挲戒指上的珠玉,低声说:“又或者这元宵节,你们是想陪太皇太后做些什么,所以才硬要跟着?汝难道想去皇宫里相偷不成?”

  “臣不敢!臣不敢!”

  贺拔仁连连磕头,被高殷砸出的鲜血倒像是磕出来的了。

  又有两人被召唤至台上,郁蓝招招手,乐安公主高永徽和义宁公主高永馨走近,躬身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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