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47节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包括那些没能参战的士兵,羡慕地看着同僚得到赏钱,暗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努力,而今却什么也没捞到。

  这批参战回归的士兵,又从中选拔勇健有功者,去往他旗担任伍长、队主等低级军官,有军功在身,他们说话也硬气,这样老兵带新兵,也能提高战力与存活率。

  “该跟平阳王……噢不,现在是彭城王谈谈了。”

  八旗根基已立,接下来的扩军方向,是逐渐侵蚀掉京畿大都督麾下的十几万鲜卑士兵,而新任的京畿大都督是彭城王高浟。

  说起来好笑,他是绝对的自己人,历史上的高殷即位,就立刻拜其为尚书令与宗正卿。

  或许是因为他的颜值一般,在普通人中可以有咖位,但在俊美辈出的高氏里,就不太入眼了,可能这和他的母亲有关。

  元子攸想诛杀权臣尔朱荣,就假托皇后临盆,太子即将出世,把尔朱荣骗进宫杀害。

  这个皇后就是高浟的母亲尔朱英娥,俗称大尔朱氏,在韩陵之战后嫁给了高欢。

  高欢应该玩得很开心,每次去见尔朱英娥,都穿戴整齐,对英娥自称“下官”,很有那种小说男主角的得意之感。

  高欢死后,尔朱英娥就出家做了尼姑,随着齐国建立,儿子被封为彭城王,尔朱英娥也成为彭城王太妃。

  高浟的性格也很不错,从过往的履历看,属于能管事但不贪权的类型,上位者都喜欢任用这样的臣子,何况还是自家兄弟。

  只是有个问题,高浟为政严察,做事非常讲程序,部下由此肃然,所以想从他那进行职权侵占也很困难。

  高浟的正直,对高殷反倒形成了阻碍。

  所以还是要交涉一下,看看高浟在这个太子接权的时间,是如何打算的。

  这些宗王,高殷都是亲自登门拜访的,因此坐了一会儿,高殷就命其他人掌控着局势,继续监督士兵们领赏,而自己则驱车离开大都督府,前往王府。

  不多时,车驾停下,侍从在厢外通报:“太子,咱们到了。”

  高殷点头,掀帘下车,只见常山王府前,高演带着王妃出来迎接高殷。

  高演也未曾料到太子会来此,听到下人通报还愣了一下,此时拱手:“太子好兴致!可是有事相商?”

  “无事我就不可来此了?”

  高殷大笑还礼,又对元王妃夸赞着:“王妃贤淑端仪,风度令人羡慕,我可要叫郑良娣过来多加学习。”

  元王妃掩嘴,笑而不语,行礼后匆匆离去,高演替她解释:“你的堂弟百年才三岁,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王妃疼爱,不愿意假手他人,所以总是亲自照料。”

  说着,高演又笑起来:“不过她笨手笨脚的,做得还没奶娘们好,所以总是把百年弄哭,这阿家做的……最后只能在一旁看着,等百年睡着了才上去摸一摸。”

  高演这个人有着奇怪的魔力,刚直与温和随时在他身体内转换,它们的基础是真诚,对待高殷,更像是一个兄长与大朋友的混合体,让高殷无法反感。

  难怪历史上高殷对他没有提防,这种有着些许严厉又体现关心的态度,令人防不胜防。

  高演对高殷的确没有防备,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掩藏着许多无奈——如果不是母亲的执意要求,加上二兄确实是混账,很多事情,他也不愿意去做。

  面前的太子,就是他未来要处理掉的阻碍之一。

  然而现在是否能处理,高演已经无法判断了,他率军出征,大破周国七万军,让他的地位稳固,也使得齐国更加强盛。

  虽然对高演自己不利,但对齐国有利,因此高演实在没办法像母亲和弟弟一样,觉得高殷做错了,他只是隐约为高氏一族不能团结、注定厮杀而感到遗憾。

  高演心想,无论未来是谁登上昭阳殿的位置,至少现在,他和高殷,是纯粹的叔侄。

第267章 煮茶

  “请茶。”

  高演给高殷煮水,随后放入茶叶,熬成汤汁:“我一开始也不太懂,南人为什么爱喝这东西,但王先生和僧人们都推荐我喝一些,说是对心脾有益,我就试了试,果然不错,能够开智明神。”

  说着,他打开茶盖,嗅上一嗅,顿觉心旷神怡。

  高殷笑着:“不知六叔此处可有青梅,若无,则……”

  “望梅止渴,对不对?”

  高演大笑,说他也看了高殷所做的《三国演义》,对其中的故事印象深刻,尤其是青梅煮酒论英雄这一段。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高演说出这句词,微微一叹,忽然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失态。

  高殷也有迷离之感,对未来比高演洞悉得更彻底一些,废帝、孝昭帝,此刻都不过是天保帝的臣仆,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而天保帝一死,他们就要分出个胜负,之后死在对方的手里——即便他们都不想。

  烟雾缭绕,茶香随之四溢,高演的面庞在这浅雾下,像是一块巨大的白壁假山,有神仙居住其中,使得他目深灵邃,充满精光:

  “恭喜太子迎娶突厥可汗之女。”

  “呵……当初说起这事,母后、太后都欲阻止,还是父皇支持,最终才能谈成联姻。”

  高殷的话让高演微微一怔,难道没人给他出主意?他是自己这么想的?

  高殷给高演沏上茶:“稷山之战,延宗为我舍生忘死;都斤山中,孝瓘为我突袭周使。若无他们的奋力,我也不能得胜,迎娶一事,只怕还要再迁延日月,最终不了了之。”

  “敬他们一杯。”

  高殷举起茶盏,随后一饮而尽。

  这茶水对高演来说,便有些苦涩。不到一年时间,高殷身边已经团聚了许多人才,这其中少不了高洋的支持,而他们还需要母后的保护,躲避在她的羽翼下,才能在二兄的索命中勉强存活。

  他都不用多想,高殷接下来的目标肯定是邺城外围的兵权,等二兄驾崩,他就顺势接掌百保鲜卑与一干禁卫,彻底实控邺城。

  那么自己这边该如何动作呢?这侄儿上过战场,说难听点,他的军绩已经比自己都要有力了,自己只是之前和几个兄弟修筑了几座小城而已。

  逃到晋阳去,号召勋贵们支持自己?

  首先怎么去,就是一个大问题,从前日就能看出,二兄已经开始封锁母后和自己这些亲兄弟的动作,就连十二弟都被赶了回来。

  而且到时这侄儿多半是要去晋阳宫登基的,必然带着大量军队,如果晋阳勋贵真的全力支持自己,那还有一线希望,但他若是不学曹爽,而是挟持母后,甚至放弃晋阳和邺城,去洛阳、河南等地号召各军勤王,那长久的拖延下来,最后失败的还是他们这边。

  说到底,还是高洋高殷所占据的名分太重了,除了文襄之子,就数二兄最为正统,可母后又决计不愿意捧孝琬上位,孝琬也没有足够的声望,确实还不如自己。

  “唉……”

  见高演叹气,高殷心情欢快,毕竟最好的下酒菜,就是敌人的痛苦。

  “六叔为何叹息?”

  高演看向高殷,面露难色:“至尊近年来诛戮甚重,我只怕会让齐国上下人心慌乱。昨日你也看见了,太后也难逃其手,该如何劝谏至尊,我常想着这种事,难免多愁善感。”

  高殷点头,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共鸣:“父皇毕竟是建立了齐国的英雄,隐有小失,不蔽前功。”

  太子自然只能说些维护其父至尊的话,高演忍不住笑,忽然问起:“若侄儿成了皇帝,又该如何治国?与至尊一同么?”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高殷顿时警觉起来,这话似乎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和高洋的关系,已经离间不了了,哪怕自己是个高纬的成色,高洋也只会把位子传给自己,除非自己打算弑君或者对母后越轨,否则这些只言片语,即便传到高洋耳中,他也只会对传话之人生气。

  这像是高演真诚的发问,但高殷并不打算据实回答,只说着:“父皇年不过三十,正是壮年,何必谈及我?天子之分,有运乃得,而今至尊在上,纵为储君,不敢妄谈。”

  高演闭目,心里哀伤,侄儿终究和他有着边界,不能叙说这种话。

  他和臣下是也这样吗?还是会说得更亲密一些?

  高演并不觉得自己低高殷一等,他就算是皇帝,也永远是自己的侄子。只是他想看清楚高殷的真实想法,知道做自己对手的,是怎样一个人。

  “也罢,是六叔鲁莽了。王先生请我转告太子,说救兄之恩,永世难忘,日后必有所报。”

  高殷点头微笑:“救人何曾图报?为国家保留一栋梁耳。”

  “王先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侄儿若有需要,请尽管来找我。”

  “哈哈哈,刚好有一件事情,想请六叔帮忙。”

  “哦?太子请言。”

  高殷手指沾染茶水,在桌案上点了一点,随后向某方延伸,又点起来:“我欲在此猎鹿,六叔若得空,可一同前往。”

  高演看向滴水的指尖,露出笑意:“太子近日忙碌,怕是无闲心,不过随时可来——无论何时,六叔都恭迎大驾。”

  “大概不只是我,六叔怕是不知道,太子妃是突厥人,一日不射猎便不舒服,与其让她打碎我的宫瓦,还不如去野外射些兔子,还能加餐呢!”

  两人哈哈大笑,高殷起身,似乎是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高演亲自礼送他出门,只是这时候有奴婢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大王,又出事了!”

  高演大怒,一脚踹了过去:“不成体统!”

  那奴婢被踹倒在地,连连磕头,被高演一顿斥责:“太子在此,还由得你放肆?真当我的王府没有法度了?”

  “六叔,算了算了,听听他要说什么。”

  高殷随手将身上的珠玉丢在那下人手中,下人发愣,见高演露出厌恶的神色:“给你就收着,听太子的话,快说!”

  “是、是……至尊去了彭城王的府邸,似乎,似乎是想……”

  事关至尊,两人都不得不重视,但这下人看着太子,口中吞吐,高演见状,又给过去一脚:“快说!”

  “是!是!至尊醉酒狂歌,挺进彭城太妃居所,将、将无礼之……太妃不从,已遇祸矣!”

  高洋去杀了高浟的老妈?!

  高殷和高演不由得大惊失色,难怪下人如此慌张,是他们也会慌!

第268章 谤君

  高殷这次来,打的是突袭一手高演,令他措手不及的主意。

  自己在外征战,他们躲在安全之地密谋反对自己,这怎么可以?

  高湛这种人,还会一拍脑子想个馊主意,但高演和娄昭君,必然会策划一个精细的筹谋,而精细就意味着复杂,需要隐秘来保护。

  因此高殷认为,现在不适合坐视他们发展,反而应该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隐约有所察觉,乃至会上报至尊。

  有了这样的威吓,他们就会主动放弃计划,等到高洋死去才敢有所动作,而即便是历史上的高殷,不浪费那四个月的空窗期,都能好好把握住朝权,不给他们翻盘的机会,何况是现在威力强化版的高殷?

  这才是他这次来找高演的目的,谨慎的高演会放弃计划,而智略不够的高湛则会更加急躁和恐惧,更容易跌落自己给他布设的陷阱。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高洋又给他整了一个大活,把尔朱英娥给杀死了。

  将无礼之?这是个什么狗屁说法!

  尔朱英娥最早是北魏孝明帝元诩的妃嫔,而元诩继位时不过六岁,死时只有十九岁,其死离现在已经三十年了,也就是说如果尔朱英娥当时只有十岁,那么现在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

  儿子高浟都二十七了!

  就算高殷是对段华秀起心思,那也是因为段华秀如今不过二十多,在后世也就是稍微晚婚的女性,而高洋……这畜生是真下得去口啊!

  高殷和高演同时备马,奔赴彭城王府,大量的卫兵把守在此处,见到太子和常山王,连忙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主厅内,王府诸人跪在地上,郑王妃蜷缩在角落,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往后亭走去,数十具倒地的尸体为高殷指明了方向,红溪流入池水染成赤色,林叶被风吹动,猎猎作响,像是凶手的嘲笑。

  卫兵们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见到太子和常山王,连忙收起笑意,将手中兵器拦在前方。

  “让他们进来。”

  一道声音出现,打开了兵器的封锁,高殷和高演快步走入室内,只见高洋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的女式僧衣充满鲜艳的红色,包括他的脸上也是:“汝二人一同前来,还真是少见……”

  “二兄!”高演情绪激动,被高洋身侧的娥永乐阻拦,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下拜:“至尊……为何如此啊!”

  “大尔朱空虚已久,五弟也缺个父亲,俗话说长兄如父,我替阿耶照顾一二,有什么问题?”

  高洋一脸晦气:“可恨这老女人,居然敢跟我摆脸色,阿耶自称下官,她就真将自己当一回事了?尚以为如今是尔朱之世耶?”

  “晦气的东西,不说这个了——汝等看,今日着此装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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