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点点头,更让燕都焦头烂额,高长恭敢死,他还真不敢杀高长恭。
高长恭做的事,在齐国只会受到夸奖,还是自己这边没能防住。
周使已经被杀惨了,说明自己保护不力,甚至还会被说见钱眼开,纵容齐使杀人,无论如何都得罪大发了。纵然事后修好,也会有所隔阂。
若再杀高长恭而得罪齐国,那他就得罪了中原两个巨头,这才是赔本买卖!
“这是太子家事,你何必这么为他卖命?”
这么能打、好看、还死倔的人,燕都也是第一次见到。
高长恭凌然正色:“太子是国家储君,未来是齐国之主。我是太子的臣子,他的家事,就是我的国事。”
燕都无奈叹气,身旁的衣袖被拉扯,见到女儿郁蓝面色与他一样凝重。
“父汗,如今我们只能选择齐国了。”
第252章 担责
“孝瓘说事情办成了。”
高殷看着书信,不住摇头感慨:“他还真让人放心啊。”
部下围绕着高殷,闻听此言,精神都为之一振,待他看完,高睿伸手接过书信,朗读出来。
孝瓘在信中说,他杀了周国使者,使得木杆可汗不得不支持自己,而后他力劝可汗,甚至隐约以开战为要挟,再加上可汗的女儿也同意,最终让可汗答应跳过流程,先让女儿随高孝瓘回齐国,而后再择吉日完婚。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给了别人一棒,就得用红枣补偿。为了弥补可汗断绝周国,以及他在牙庭杀使,让可汗颜面大损,高孝瓘被迫将聘礼提高了一倍,需要输送额外的黄金丝绸珠宝,盐铁糖也被要求更多。
念到这里,高睿等人惊讶得咂舌,这个数字要接近国库的用度了,虽然知道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但这颗枣子也太昂贵了,令他们略微不喜。
“无妨。只要事情能成,将来我们统治国家,何愁无赋税?”
高殷可不希望高长恭因为这种国事被排挤,连忙给他定性,高睿等人顺从太子的态度,连连夸赞。
只要不像至尊一样滥用,总是能付得起的,只是短时间内要勒紧裤腰带了,这笔钱现在更是杀了他们都没有。
国库不充盈,但高洋的内库可是还有许多钱在的,之前的唯一用途就是养百保鲜卑。
如今这笔聘礼也是高洋从内库里取出,给高殷娶妻的私房钱,帝主家也没余粮了,只能和突厥那边通报说分批支付。
这些钱只能从国库赋税里汲取,相对的又要搜刮民脂民膏了,某种意义上,齐国诸民都为高殷的婚礼贡献了一些份子钱。
即便是高殷心里有所准备,也对这个数字感到心痛,这些钱能让他再扩军至少三万,而今全为一个女人买单。
高殷忍不住想,这个太子妃最好是长得好看些,否则对不起这个镶钻的价钱。
“至尊居然调了一千百保鲜卑过去……”
高延宗既为四哥没事、以及他立功而高兴,又为他能驱使百保鲜卑这种小事,产生了小小的嫉妒。
旋即想到至尊为太子花费了如此多的国帑,以及又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给了四哥这么好的机会和权力,心里不由得泛起酸楚。
若至尊是自己的生父就好了!
这种事情瞒不住的,高长恭的信使也是百保鲜卑,所以必然是先去至尊那里复命,而后高殷等人才收到风。
所以至尊现在也得到了礼金加倍的消息,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高殷一开始并不想去触霉头。
但他转头想想,这种事情自己躲不过的,毕竟都是为自己才额外付出了这些代价,自己做缩头乌龟,只怕会让洋子怀疑和不喜。
上次的父子交流让他大概确定,洋子喜欢有个性的人,皇帝又本能的喜欢无条件背锅的臣子,《雍正王朝》里的诸葛亮也是因为做孤臣,才被康熙高看一眼,若是总想学老八做个贤王,容易被骂。
虽然只是电视剧,但理是这么个理。
不知道为什么,高殷总感觉高洋对自己有点敌意,这和所谓鲜卑汉无关,如果不是齐国国势复杂,即便自己是嫡长子,恐怕也会是李承乾的下场。
所以还是去把这顿骂给领了吧,早晚都逃不掉的,早些挨骂还能轻点,也给其他人抗点压。
伴君如伴虎,高殷把心一横,迈入了晋阳宫中。
侍者领着他到御书房前等候,却迟迟没有召见的消息,只听得笔画写字之声,让高殷不得不多想。
高洋已经知道他要来,高殷也见过他好几次杀人,现在平静得可怕,反倒令他颇为不安。
自己是不是来错了?难道今天自投罗网,成了主菜?
太子的身份在此刻也不保险,高殷在疑心暗鬼中站了半个小时,终于听见:“进来吧。”
高殷掀帘而入,只见高洋兴致勃勃地看着书,侍者在旁研墨,宇文邕则跪在地上,头朝门口,深垂及地。
“弥勒作何?”
上次高洋突击检查,估计是没听到自己说他坏话,没怎么发脾气,而且在宇文邕这个外人面前还有了点君父的样子。
而后他对周国被俘虏的主帅也有了兴趣,和宇文邕闲谈起来,最后颇为欣赏,从高殷身边要了过去,高殷也不敢不给。
这就是位面之子的天命影响力吗?
虽然在其他人看起来很平常,但落在穿越者高音的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出戏,两个在历史上完全错轨的帝王,而今以奇妙的方式产生了交集。
高洋放下手中书册,看向恭顺的宇文邕:“他说太子要来,不可在吾面前站着迎接汝,所以跪在这儿迎接。”
“明礼有智,真是颇通臣节之义呀。”
高殷对这种夸奖没什么嫉妒心,毕竟阿邕是他请回来的客人,利用价值也大,高洋说话给够面子很正常。
只是接下来的氛围就凝住了,好像高洋并不打算把宇文邕叫出去,高殷无奈,只能主动开口:“听说孝瓘要从突厥回来了?”
一旁的宇文邕纹丝不动,高洋等候数息,才轻咳一声:“下去吧。”
虽然没有明指,宇文邕支起身子,先后向高殷、高洋行礼,才躬身退下。
高洋看都不看,声音变得冷漠:“此人或可一用。”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高的评价了,毕竟宇文邕身份特殊。
高殷也知道高洋是在指什么,自己先提了出使突厥的事情,若是觉得自己听见了会有问题,需要避嫌,一般臣子会起身请求告退。
然而这恰恰是错误选择,这代表着自己忘了尊卑,皇帝和太子还没发话,就主动起身要求回避,不但失礼,避嫌也变成了真有嫌。
宇文邕的选择就是标准的正确模板,把自己当做空气,皇帝要他听什么就听什么,不发话他就不动,要他死他就……死。
做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只依照君主的指示,分清楚尊卑的原则,在底线之上迎合,宇文邕做得非常之好,也就是这一点,让他在宇文护手下撑了十二年,比秦始皇还多一年。
似乎高洋愈发不想在高殷面前伪装了,起身在高殷身边来回踱步,目光冷硬地审视着他,随后再回到座位上:“再有半个月,孝瓘就会抵达晋阳。”
他似笑非笑:“还有你的太子妃,也会一起到了。”
高殷心中一凝,如今已是六月,那就是月中到月末。
洋子哥十月就要升仙了,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
高洋欣赏着长子的表情,如果他知道高殷在想什么,只怕立刻大怒,再揍他一顿:“虽说婚事重要,但也要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而今天下有所变乱,汝也需要知道。”
他丢过来一份奏章,高殷谢恩后上前接过,阅读起来。
第一件事是吐谷浑战败,当初高殷出征时,吕夸收到消息,主动出兵为齐军声援,在凉州打得很热闹。
齐军这边是胜了,但吐谷浑那边就更惨了,周国大司马贺兰祥击破其广定王、钟留王,攻克洮阳、洪和二城,吐谷浑军惨败而归,撤退回千里之外的伏俟城。
此前他们就被西魏与突厥夹击,实力大损,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出兵,一方面是跟齐国关系铁,或者说远交近攻,和西魏关系不好,所以必须和齐国交好;另一方面也是想入关中抢点东西。
然而齐国现在却和突厥人联姻起来,颇有一种用完就甩的渣男感。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国与国的关系就像痴男怨女,分分合合是常事,吐谷浑也只是因为他们还不强盛,等他们到了齐国的体量,也会做出成熟的判断。
“故此,是否需要安抚吕夸?突厥已与我联姻,若西贼以为不可复盟,转而结交吐谷浑也属常理。孩儿认为,应该还是要安抚一下,免得吐谷浑倒向西贼……”
高洋深以为然,吐谷浑的战力不强,然而却不能不重视吐谷浑的道路,若无他们牵扯,周国就无后顾之忧了。
不过另一个观点,高洋就有些不屑:“即便突厥想绝盟,难道西贼就敢应承?他们为突厥杀了邓叔子,还大破吐谷浑,如今突厥与我联合,二国势大,他还会一起得罪?必然不敢,只得继续卑颜求和。”
高殷默默点头。
最后高洋下了论断:“总之我国虽与突厥联姻,却也不会失却吐谷浑之心,还是要派遣一队使者绕路去往伏俟,赠其金帛粮米,以资国谊。”
高殷小声说:“其实不必绕路,突厥收受我钱米颇多,贪心稍满,想来也不会太过苛责……”
高洋顿时大怒:“还不是为汝胯下之事,徒耗国家资粮!”
说着,高洋抓起玉镇纸朝高殷裤裆丢去。
第253章 势变
高殷吓了一跳,急忙躲避,好险没被砸中。
侍者们哎哟一声,有的上前安慰太子,有的上去捡回镇纸,侍女们跪在地上亲吻高洋的玉足,最娇俏的几个劝高洋消气,一边给他抚顺心胸,一边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怀里,一通劝慰,才让高洋的脸色稍稍缓和。
高殷让侍者们退开,随后跪在地上,恭谨行礼。
“孩儿自知理亏,虽然纳娶突厥可汗之女,也是为结好草原新主,减我北部赘防;然而花费颇多,诚是儿臣之过。”
“哼,你又不在都斤山,你有什么过错?”
高洋阴阳怪气,让高殷露出更愧疚的神色:“我遣牒云吐延等人星夜奔驰,急赴牙庭给孝瓘指令,孝瓘效仿陈汤诛杀周使,是我下的指示。”
他不断磕头,比宇文邕更加虔诚:“儿图一时之快,徒使国帑空流,实是儿……色迷心窍,还请父皇责罚。”
高洋冷哼:“你也会色迷心窍?”
“国色天香,谁人不爱?”
这话激得高洋双瞳急缩、杀意微张,侍者霎时停下动作,像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谁有异动,即刻被至尊判负。
高洋的呼吸渐渐急促,高殷壮着胆子,起来为他斟茶倒水,吹至温凉,恭敬递到高洋面前。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父皇勿气。”
高殷抬起头,脑海里所有温暖的经历都过了一遍,尽可能表现出温顺谦和的样子。
给雄主做太子的难处就在这里,既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又不能盖过父皇的能力,要超过他心中的及格线,但又不能交出满分答卷,把握在一个度内,这是生长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年轻贵人们所难以把持的。
高殷在艰难地摸索这个度,他知道高洋作为将死之人,天然嫉妒自己这个注定分享他权柄的年轻人,对权力的渴望超过他们父子的亲情。
但他更希望高洋理智一些,只有自己可以将他的荣耀传承下去:“父皇之怒,实是操心国事,儿亦深自责之。”
“但此举也是为了国事,否则儿便听母后的,娶了难胜表妹,又有何差呢?”
“一切,都只是希望齐祚永昌罢了。”
听高殷提起李难胜,高洋就忍不住回想起此前和李祖娥聊及难胜,进而一家三口与太后商讨婚事的场景。
的确,纳娶突厥女是决定好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该包括礼金翻倍。
孝瓘能完成任务,甚至在今年内就完婚,实在是非常优秀了,世界上花了钱也没完成的事情数不胜数,就比如自己在淮南丢掉的那支军队。
高洋的呼吸渐渐平稳,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年来。
与突厥修好,用可汗女的关系,就能大大减小北部防线的压力,齐国也不用连年修长城了,节省下来的钱也是一大笔。
算了下帐,高洋心里略微平衡,对高殷又逐渐欣赏起来,他不仅替高长恭背了锅,甚至也想把国库空虚的锅给揽走,哪怕不惜责罚,毕竟自己真的会动手。
帝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继承人。
虽然他的身躯还很单薄,但有着扛住重任的决心,做皇帝需要的就是背锅的勇气,这也是高洋自比兄长与弟弟们,最骄傲的强项。
隐约的痛感再度袭来,提醒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高殷动手了,自己还需要他。
“算了。突厥人贪得无厌,今日不得,明日也要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