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喝多了酒,高洋才减缓了那股递交权力的厌恶感,哪怕是命烛将熄,他也不愿意做多余的想象。
“是太子的意思?”
高孝瓘的追问,让高洋一恼,但他没再计较,点了点头:“他说,朝臣诸人,唯有孝瓘最可信赖……”
这话让孝瓘再次感动,来自至尊的金口玉言,绝不会错。
高洋也想起了与高殷的密谈,心中多生了几分感慨,又产生了后怕:若高殷刚刚死去,那自己现在将追悔莫及。
高洋拍手,命人呈上写好的诏书,打开阅览后,递给高孝瓘:“汝就为我齐国正使,务必要在此次将太子妃带回来——我知道不容易,但我和太子都相信你。”
“事成之后,拜汝为王爵。”
王不王不重要,对高孝瓘而言,重要的是赏识和认可,而此时他只需要太子的。
“臣愿受此差使,挽结两国亲好,使突厥佐命太子。”
高洋点点头,挥手让高孝瓘上前来,抚摸着他的秀发。
“汝也有十九岁了,领了兵,打了仗,也算成熟。但做大国正使,没有一个字可不行,我这就给你赐一个吧,就叫……长恭,待汝归来,我亲自为汝寻一门好亲。”
…………
高殷几乎是被抬回寝殿的,他在路上就已经晕厥了,将其余人吓得不轻:这大齐国还有人能把太子打成这样?难道是至尊驾崩了?
等了解事情经过,宫人们更是害怕,只希望娄太后尽快回来,能稍微劝阻一下至尊。
高殷的伤势多是皮肉伤,但不严重,不知道是高洋收着力,还是已经枯萎了,就他咬着高洋手臂的时候,被崩掉打断牙齿都不奇怪。
不过肋骨的确被打断了一根,医师急忙进行救治,这时候才有更多的疼痛翻涌而来。
即便是古代的酷夏,也是有冰块的,大族人家都会制作地窖,将冬冰储藏其中,何况现在开春不久,急忙取来一些为太子敷上。
没有多久,高殷的伤情得到控制,他悠悠转醒,问起孝瓘去了哪里,得知被高洋召见,心头也是无奈。
算了,是命躲不过,高洋真下狠心,他也没有办法。
医师嘱托之后,高殷就被抬回了卧房中,像是炫耀和对比,围着高殷照料的都是花样年华的水嫩少女,每一寸都令人垂涎欲滴,就像管事者希望高殷能收下她们的元气。
少女们笑容明媚,双瞳剪水,青葱的美好掩盖了虚伪,姿态更是充满了谦卑,只需要高殷一个眼神,就可以流向每一个体位。
可高殷着实没有那些心情,问起:“刘逸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这时的疑惑才有了一些孩子的天真。
“就是刘兔子。”
“奴婢这就唤她来。”
一名少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差点摔倒在地,高殷忍不住轻笑,觉得她也蛮可爱的。
不多时,刘逸走了进来,见到太子的模样,马上泪眼婆娑。
“你们都出……就在这里候着吧,看着我们。”
想起昨日刘逸的话,高殷心有余悸,不知道这些女子是不是高洋给他的补偿,就好像东晋的大族让婢女劝酒一样,客人不喝,就斩杀婢女,换一个再劝。
高殷让刘逸扶起身子,让少女们凑过来,在她们每人脸上抚摸了一下:“以后你们都侍奉我,谁让你们离开,都不要听从。”
少女们怯生生的应是,散落在屋内每个角落,见刘兔子钻入太子的被窝,丢出来几样衣物,既觉得她不知羞耻,心里又羡慕和嫉妒。
可惜自己没有那样一个姐姐。
高殷身体确实有些不便,稍微动一下就有些疼,刘逸还以为自己伤到了太子,诚惶诚恐:“太子……”
“不是你的错。”
高殷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神父,到处给人开导,自己受了委屈还无处诉说,只能向神明祈祷。
少女崇拜的眼神,更让高殷有些难受,自己似乎成为了她的神明,可这是被逼迫的,如果放在后世,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男孩与女孩,自己还要叫刘逸学姐。
高殷搂着刘逸的腰肢,感受她细腻的皮肤,就像在洗濯牛奶浴,弹滑柔软,让人沉醉,似乎身上的疼痛也轻了一些。
刘逸随之闭上了眼睛,红唇轻启,用鼻腔哼出曼妙的舞曲,情意渐渐深浓,让一旁的侍女们都贴紧了手,夹住双腿。
太子高挺的鼻梁凑了上来,这个地方没被至尊打中,让刘逸得以和高殷凑在一起,互相分享着鼻息。
“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我很抱歉。”
刘逸陡然睁开了眼,失魂落魄地看着高殷,太子正用细不可闻的话语向她道歉。
“虽然不全是为了你和你姐姐……我和至尊打了一架。你看,这是被他打的。”
高殷指了指脸上的伤口,心里觉得自己真是会骗人,又笑着说:“你就当是我为了你,向至尊挥拳了吧。等此间事了,你若想平凡度日,我会安排的。”
“只是现在,就请先稍稍忍耐,侍奉一下我。麻烦你了。”
“嗯。”
刘逸被他搂在怀里,看不见神色,只听见浅浅的一声。
脸上淋漓温热,忽然间,另一股温热袭上脸颊,随后十指被扣上。
“你真可爱。”
刘逸面红耳赤,千万种思绪流转,只觉得今夜的月光实在明亮。
第240章 躁动
“太子昨日被逼自戕?!”
“我听说是冲撞了至尊……”
“何止,至尊和太子互相殴起,冠冕都打成齑粉了!”
“哪有那么夸张,听说是为勋贵们求情……”
晋阳不养闲人,不过一夜,昨日的喧嚣就散播到了晋阳城内外,尤其是军人耳里。这等秘闻最是受人欢迎,接下来的流言又围绕着太后、至尊、太子三代,发展出多个版本。
太子将要迎娶突厥可汗之女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纷纷扰扰间,乐城公高孝瓘隐没的消息,就没多少人关注了。
偶尔有人提及,悲观者认为乐城公替太子承受了怒火,已被隐诛,但大多数人不这么想,觉得乐城公只是被圈禁起来,思过悔改而已。
当夜,一支千人的骑队携带大量物资出了城,在晋阳的数十万兵马中,它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支,甚至比不上某些富商的随行队伍,因而无人注意,只有为首的年轻领队佩戴银色面具,给城门守卫留下些许印象。
比起小小的乐城公,太子的联姻对象才更为人津津乐道,她的背后是草原新主,若得其力,加之这次的大胜,那太子的地位将难以动摇。
对晋阳勋贵而言,已是要改换门庭的大事,有朝一日变了天,鹿死谁手还不知晓,他们一边诅咒着联姻失败,一边又盘算着如今下注太子,胜算与回报会有多少。
其中只有很少部分人,记得当日太子替他们说话。
欲来的风雨和高殷无关,他这几日安心养伤,待气色好转,就和侍女们玩游戏。
高殷是作为国家将领出征的,归来的当日,高殷就交还了斧钺,因此他现在又回到了太子的身份,斛律光也和他结束了明面上的联系。
作为大都督,他同样可以管理清华兵马,然而为了不刺激高洋的神经,高殷就没有多去军队,不然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他就只能效仿唐太宗旧事了,不过按他现在的状况来看,更大概率是戾太子。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松对军队的控制,每日依然听取汇报,对下属做出指示,大部分食干都留在了白马城内进行培训,但其中较优质的兵员,都已经拨给了立有功勋的将领,被他们留在身边——高殷自己也有,比如宇文邕和姚统。
高浚和高涣陪着高殷,听到侍从报告,说宇文主簿已经到了。
“太子这是……”
宇文邕看向高殷,一向沉毅的他被吓了一跳,想不到谁能把高殷打成这样。
城中的流言绕开了这些被囚禁的俘虏,因此宇文邕的情报非常滞后。
高殷也不解释,只是招呼他过来:“来,陪我玩这个。”
眼前的四方桌案上,摆着一些骨牌,要说是樗蒲,数量也太多了一些,一眼看去有百来枚。
“这叫麻将。”高殷简单说了规则:“也不难,玩几遍就会了。”
高殷本想叫来高延宗陪自己,但他要是问起四兄去了哪里,高殷无法回答,他隐约猜到了,但不敢和高洋确认。
而且高延宗若是对自己身边的侍女动手动脚,甚至送给他,高殷也不好拒绝,所以叫来了二位皇叔。两位长辈稳重,怎么说都不会在小辈和救命恩人面前犯蠢。
侍女们递来蜜饯果脯,宇文邕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关东之国就是富裕,享受的物度明显比他们周国丰富优渥了一大截。
侍女们曼妙的身姿在眼前晃荡,香味隐约传来,更让宇文邕心绪混乱,他才十六岁,正是顶呱呱的年纪。
再看向对面的高殷,女眷坐在他的腿上,和他谈笑着讨论打哪张,表情轻和又不放荡,更像是纯粹地享受悠闲时光。
宇文邕自叹不如,心中忧虑更甚,当今的齐主虽然恐怖,但若天下为此人所得,周国便危在旦夕。
“和了。”
高殷摊开牌来,向宇文邕说明玩法,第一局只是试手,不设赌注。
高涣抓着麻将牌,啧啧称奇:“这游戏倒是有趣。”
“打发时间而已。”高殷笑着说,接下来是正式的游戏,要上赌注的,二王无所畏惧,宇文邕拒绝不了,只能跟着点头,没多久,高殷就用丰富的打牌经验把三人杀得片甲不留。
半晌的功夫,又有下人来传,说是安德王来了,高殷叹气,还是躲不过他。
“太子!我四兄丢了!”
声音先至而后人到,吓得侍女们捂住了耳朵,高延宗见状皱眉,大步走了过来:“在玩什么?”
宇文邕见高殷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便回应他:“安德王,这是太子新发明的麻将。”
“有你说话的份么?”高延宗呵斥他,又转头看向太子,鼻子一抽:“我四兄都不知去哪了,太子还有闲心在这玩游戏!”
高浚抬头,瞪他一眼:“别过来就大呼小叫的,坐下说话。”
高延宗哼了一声,坐在侍女抬过来的椅子上,庞大的身躯挤得椅子乱叫,一旁的侍女忍不住发笑。
“先不玩了吧。”
高殷推倒了牌,这样虽然不太礼貌,但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清高殷的牌后,又倒吸冷气,太子手中又是那个叫做清一色的大牌。
高殷拍了拍刘逸的腰,刘逸从他身上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随后高殷摊手:“我也不知道孝瓘去了哪里。”
“那……”
高延宗刚想反问,却被高涣截胡:“你怎么不去问至尊?”
话头被噎住,高延宗的确想去找高洋要个说法,但他就是不敢,所以才来找太子。
高浚冷笑:“那么大一个人,还是我们高家人,除了至尊,谁能让他人间消失?无非是被杀,或者被软禁了。”
这种话,高殷不能说出口,而高浚他们就百无禁忌,毕竟他们也是过来人。
高延宗大怒,想发火,却又不知说什么,攥紧了拳头。
宇文邕在一旁都听傻了,那个俊美无俦、战场上又英勇无双的猛将,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杀了?
让他遗憾的是,高殷发话了:“孝瓘应该没事,父皇虽然……我不好揣度。”
他身上的伤口可没什么说服力。
高延宗也只能无奈的叹气,若四兄真出了事,他难道还能不原谅至尊?还是怨恨太子一辈子?
他心中烦恼想要发泄,猛然捉住身旁侍女的手:“太子。”
意思很明白。
高殷皱眉:“之前从我宫里带走的那个女子呢?”
高延宗比他更疑惑,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那个啊。我给了她些钱,打发她走了。”
“不是让你把她带回我宫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