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19节

  高延宗愤愤不平,只得令下属赶紧制造攻城器械,原本是要速克,而今打成了僵持态,对齐军其实不利。

  忽然间,飞马驰报,令高延宗回军接应。

  “太子已至。”

  闻言,齐军焦灼的气氛一扫而空,不知不觉间,太子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只要高殷亲至,就一定会有办法。

  约莫一个时辰后,无数大旗自北方涌现,五色牙旗随风招摇,金丝华彩遮天蔽日,茂密得就像移动丛林,周人为之变色。

  在旗下作为主体的,是数不清的齐国军士,不是此前虚张声势的假兵、草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军队,战马喷着轻快的鼻息,数万士兵大声唱着军歌,声音传播出数十里,连周围的山谷都在回荡着。

  “快、快去通报鲁国公!”

  乔薛堡守将打了个哆嗦:“就说……齐主亲至!”

  这是此堡所能传递的最后一道消息,齐军展现了极强的压迫力,他们简单立了阵列便发起攻击,营业不扎,已然是要在今日入驻乔薛堡。

  “准备……放!”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数的羽箭有如黑色的乌鸦,向着坞内的周人侵袭而下。

  乔薛堡是附近的乔氏族人所修缮的坞壁,高不过城墙,被狭长的木板架上云梯、抵在壁前,齐军气氛热烈得像是春游,各自奋勇向上冲锋,凡有周人冒头,立时就吃到一阵箭雨。

  光武砲运输繁琐,组建也需要时间,高殷便干脆不组建了,而是拆卸驴车,组装起三角铁皮盾牌车,冲击着坞壁的大门。

  高殷轻声说着:“我想在堡里用晚膳。”

  这是他的诉求,而齐军有义务为他做到。

  “城陷矣……!”

  一声悠长的哭腔传来,想是周人的悼哀,不到两个时辰,齐军就已经夺取乔薛堡的门防,此时正在城中洗地,用血色迎接传说中的齐主。

  为了彰显至尊的威武和残暴,高殷下令血洗乔薛堡,不留一个活口。

  两千周兵的尸首,像是腊肉一样被挂在堡上,随风飘舞,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无数的乌鸦落于其上,一边享用着齐军的馈赠,一边目送他们入城。

  “延宗此番颇为辛苦?”

  高殷亲自斟酒,递给高延宗:“你打了许久,倒是令我摘了桃子……这样,乔薛堡记汝为首功。”

  高延宗耸耸肩,只觉聊胜于无。

  现在齐军的势力,就好像一只头在左侧的煮熟拱背红虾,高欢城在虾头,高延宗在虾背,而高孝瓘在虾尾。

  原本高殷一队是要前往高欢城,对周国壁垒形成合围态势的,但听说高孝瓘打开了局面,进一步削弱周军的兵力,于是高殷急忙回归稷王城,与高延宗合兵。

  他怕敌军从中路拿高延宗开刀。

  况且合兵之后,就能与周军主力决战,即便是在周国势力内的坞壁群,齐军也不太担忧,一来已经有了充足的攻城经验与利器,二来也有斛律光所部的晋阳老兵,三来,此前的大清扫让周国坞壁减少了许多,齐军可以一路高歌挺进。

  这时合兵就有着必要了,兵力太少,挺进时战线拉长,容易被从侧翼打薄,乃至断绝首尾。

  “我已经致信告诉孝瓘,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灵活一些。”

  高殷朝众将眨了眨眼睛:“至于咱们,一路往前冲锋,与周国主力决战就是。”

  他是不知道周国打算继续坚守,还是也一样要决战,只要齐军想要,周国就得奉陪。

  十七日,三万五千的齐军汹涌而出,自乔薛堡往西南压制,分成两股分别攻打周流壁和樊壁,午时攻克,而后又合流起来,一同攻击胡家堡。

  战斗往往由齐将先发,薛孤延、高延宗等将领一人一马飞驰当先,手持长槊,腰佩襄国宿铁刀,在甲胄和亲卫的掩护下一路拼杀。

  在高殷的指导下,这些前锋都在面上覆了罩子,亲卫怀中还放着些许石灰木炭等制造的小包袱,靠近敌军就撕开丢入人群,蒲一丢入,就会放出大量的尘沙迷雾,就让准备不及的周兵失去视线,继而失去生命,加之齐军精锐猛悍,一旦大开局面,就是大股的齐军涌入,周兵再无力回天。

  有时道路狭隘,周军的远程打击又不足,齐军就会以善投者投掷出烟雾包袱,随后具装甲骑展开墙式冲锋,在周军低头弯腰、咳嗽擦目时,将他们碾成齑粉。

  三千、两千、两千五……

  这些坞壁内坚守的周军逐一被克拔,虽然没有乔薛堡那么无情了,但齐军仍是冷酷,只要伤势重到影响行走,那就直接斩杀,活下来的就作为下次攻城先登的俘虏。

  设置得高耸的坞壁总会有着防御高度,有时云梯无法发挥出力量,那就轮到了敢死营登场。

  他们的任务,就是驾驶着三角盾牌车靠近坞壁,然后丢土叠起高度,给骑兵搭建冲锋的舞台;若是还不够,那他们堆完最后一层土,就要像蚂蚁一样攀附上去,用身体帮助齐军攻打之前的同袍。

  从长安出征的路上,很多周兵已经成为了朋友,只是随着不同的主帅,进入到不同的坞壁镇守。此刻便有人惊讶的发现,双方周齐相隔,已经成了互相置于死地的凶手。

  不需要齐军教导,他们自己就会讨饶,甚至劝降周兵,虽然许多时候没什么用,但也能动摇一些军心。

  如果不是打不过,谁又是心甘情愿地主动投降齐军的呢?但菜是原罪,打不过就要死。

  “不想死的,早些投降!”

  利刃的逼迫下,生死威胁往往足够有说服力,周军开始成批的倒戈。

  还有些人打算据守,但齐军这几天也没闲着,当光武砲砸到头上,长安援军第一次吃到这么犀利的攻势时,就失去了坚守的心志,或者是肉体。

  “又是大胜。”

  斛律羡、独孤永业等将领凑在一起,抚须感慨,随从太子攻打坞壁,未曾想这么轻松,各种利器和手段层出不穷,这短短三日,就已经将敌军在汾河南部的坞壁基本克拔。

  周军也知道自己守不住,全面收缩战线,带着剩余的四万军队,顺着汾河支流退往了南阳堡。

  而齐军在攻打坞壁时,损失了两千左右的人马,如今高孝瓘有着自主权,也没来归队。

  同时打下的坞壁也需要人镇守,齐军在五个重要的军镇分别五百到一千,算下来,兵力也降低到了三万。

  “然而优势在我。”

  甲光曜日,麾旌蔽空,高殷站在车驾上,接受众将的俯礼,许多周国俘虏错愕,此时他们才知道,亲征的不是齐主,而是齐国太子。

  “夫天道昭昭,惟助有德。今我大齐屡战屡捷,攻必取、战必克,关西宵丑,望风披靡,岂非天意所向,佑我皇图?”

  士兵们沉默地倾听着,战绩做不得假,就连周兵都被这庄肃的氛围所感染,认为自己加入齐军是上天神佛的指引。

  “吾皇圣明,转轮飞行,佛光普照,齐道昌明,而西寇凶顽,悖逆天命,虽负隅顽抗,终将灰飞烟灭!”

  他举起镶珠玉具剑,剑端凝聚着阳光,显出灿烂的华芒:“孤虽储贰,受命于上,当率尔等奋武扬威,廓清四海。宇文氏何足道哉?今决战在即,诸君皆百战精锐,锋镝所指,必摧枯拉朽,扬君威名!”

  “勖哉将士,共立殊勋!”

  “愿随太子,荡平西贼!”

  直到此时,齐军上下才爆发出漫天的呼喊声,三军举起兵刃大呼,声震云霄,士气如虹。

第220章 决战

  三月二十日,齐军挥师南下,与周军主力决战于南阳堡。

  早晨巳时,齐军下寨,各自摆明车马对峙。

  齐军缓缓摆开阵势,三万人的军队分为七个方阵,一阵居中,其余分据六角,宛如一朵六瓣莲花。

  东风徐拂,吹动莲花,属于高殷的八旗士兵开始随着五色牙旗变换方位与阵型。

  仅仅只是迈出几步,就更换了方向,纵横了攻守,各阵营相连,不同兵种互相配合,体现出极强的协调性,令周人不由得色变。

  这看上去像是无意义的耀武扬威,实际上是充满威胁的军备展示,齐军每队阵列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服色鲜明易辨。

  而后行动起来,又是有规律的穿插移动,像是后世的舞阵与阅兵,极具美感的同时,充分表示自己的战术素养,加之精良的装备,对周军进行心理震慑。

  这也是心理战的一环。

  齐军还有着一个优势,他们身处汾河支流上游,因此可以在河流中投毒,给周国制造麻烦。

  原本这是周军的坞壁后方,可以放心大胆取水,但齐军一再往前压进战线,周军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在南阳堡抵御,虽然占据一定的地利,但也不能被围困太久,两边的后勤压力都很大,而论国力,周国不如齐国。

  不过要是拖下去,其实还是对周军有优势,不说周军的目标就是抵御齐军、收复失地,而且这时候只有高殷自己清楚,高洋撑不过今年,因此他越早结束战斗回国越好,最晚也就打到七月份,他才是想尽早结束的那个人。

  但这种心态不能表露给周军,因此高殷反而要做出长期对峙、攻磨的样子。

  此地树木茂密,高殷便命人伐树造械,抓紧将光武砲再制造出来,同时也是防备周军趁风势用火攻。

  正午未时,用过膳后,齐军在微寒的春风中,向南阳堡发动进攻。

  北魏每次作战得胜,就会把战功写在布帛上,将其高高挂起,称作露布。

  齐军将此次作战的露布全部都集中在一根巨大的、宛如后世电线杆的长杆上,长杆插着更多竹竿短桩,桩上的细枝挂满了露布与细小铃铛,随着微风轻荡,发出悦耳的风铃声。

  这座长杆立在车上,随着前线的战况缓缓向前推进,僧兵们不顾战场的危险,围着它做法、诵经,时不时为即将上场的新部队赐福,或者受伤、败退的伤兵祈祷,成为战场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风铃晃晃荡荡,抖出神秘的旋律,既是为死亡的将士招魂,又是为齐师染渡佛力。

  齐乃佛国,其实不止是齐国如此,周国与残梁政权无一不受胡佛熏陶,甚至周国的佛风底蕴远比齐国更深。

  当初北凉迎请昙无谶翻译佛经,姚秦以国师之礼对待鸠摩罗什,让佛教在关中扎实了根基,影响力极大,此时这股影响力被高殷所利用。

  面对强出自己数倍的齐军,周兵总会情不自禁地寻找原因,而他们只能从自己可以理解的角度去阐释。

  和他们说什么关东土壤肥沃、经济发展比关中好,一般士兵和下级军官是不懂这些的,和他们说高欢集团继承了北魏大部分精华和遗泽,就更不可以了,这就等于在说东魏北齐才是正统。

  因此普通的周兵自然而然地认为,齐军之所以强,是因为高氏都是佛主,眼前战场上诡异的场面,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这就是他们所得的结论。

  加之齐军屡战屡胜,战绩不会说谎,他们没有神佛庇佑,又怎么能做到呢?

  这么想着,周兵的士气开始被压制下去。

  “不要恐惧!这都是齐军在装神弄鬼!”

  宇文深刚刚惨败而归,急需胜利洗刷屈辱,此刻站在城头,大声疾呼:“若其真有通天之能、神佛之佑,那怎么不显示一二?”

  他年轻气盛,话放得狠,又敢于血拼,率领亲兵在一线指挥,抵抗齐军的进攻,很是振奋人心。

  万纽于雄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大笑:“哈哈哈,昌城公所言极是,齐军若有神助,就让天下道雷来,劈死我!”

  周军壮起胆气,与将领一同大笑,很快传入齐军营内、高殷耳中,高殷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我还没听过这种要求呢!那就满足他吧。”

  囚将向江得令,率领上千名敢死营士兵去后方做准备。

  因为器械还没准备好,这时候蚁附攻打,损失会很大,因此齐军收着力,没有打得特别猛烈,让周兵以为齐军不过如此,愈发感觉轻松。

  “齐军也不过如此!”

  城墙上传出嘘声,这让敢死营的士兵内心复杂,他们可希望齐军的步伐不要到此为止,否则就会显得他们的失败像是无能的笑话。

  八旗军面面相觑,耸耸肩,这些周兵都没见过世面,他们的主人可是月光王,还会没有办法?

  很快,十数辆三角盾牌车从齐军营地中驶出来,其中三四架人数更多、防御更强,前方还有尖锐的撞木,一看就是主要攻击手,城墙上的周军连忙针对这几辆冲车进行重点打击。

  城下的齐国飞鸦军也在抬弓,用箭雨掩护同袍前进,双方激情对射,败者食尘,盾牌车顶着鲜血与尸身,继续向前推进。

  “上小砲。”

  高殷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组装投射炮,如此前攻打坞壁一般,将艾草艾叶点燃,随后投射出去。

  这主要是为了用烟雾掩盖战场,使敌军分不清这边的行进方向。如果落在战场中央,那齐军同样会难以前进,因此投射的范围主要是南阳堡城下,烟雾向上缭绕,遮蔽了城上周军的视线,让他们难以判断,乃至开始剧烈咳嗽。

  齐军趁机推进盾牌车,随着它们的逼近,城门微微打开,宇文晃、万纽于雄等将领率着步骑冲出来。

  宇文晃抬起长槊,指向那数辆盾牌车:“休使他们靠近城门!”

  “杀!”

  周军暴喝,与齐军交战在一处,长枪对马槊,白刃对弓刀。

  “死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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