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674节

  两侧挂着的红灯笼,一串挨着一串,从门楣垂到地面,风一吹,灯笼穗子簌簌作响,满是喜气。

  府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踮着脚往里面瞧,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侯爷去年还是银川的驿卒,这才一年多,就封了侯,真是天上掉馅饼!”

  “你懂啥?人家生擒了皇太极,救了边关多少人,陛下能不宠吗?”

  “今天大婚,内府亲自操办,连皇后娘娘都赐了贺礼,这规格,比老勋贵家还气派!”

  这些百姓,各个是羡慕嫉妒恨。

  恨不得此刻府中的新郎官,换成他们自己。

  外面热闹。

  府内更是的热闹更甚。

  庭院里搭着十几座青棚,棚下摆着红木八仙桌,桌上的青瓷碗碟擦得锃亮,刚端上来的各式菜肴冒着热气。

  穿红戴绿的仆役们穿梭其间,手里捧着酒壶、茶盘,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

  这些仆役有一半是内府派来的,从尚膳监的厨役到浣衣局的杂役,连布置庭院的匠人都是工部特意调派的,生怕怠慢了这位新晋的侯爷。

  正厅里,朱自成正穿着一身大红的蟒纹吉服,腰间系着玉带,头戴嵌宝金冠。

  他比一年前在银川时挺拔了不少,脸上的风霜淡了些,却还带着几分硬朗。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他还是个骑着马在驿站间送信的驿卒。

  承蒙陛下点将,先在山东立功,后来在辽东战场上屡立奇功,最后生擒皇太极,一战成名。

  如今被封为平虏侯,赐府第、赏田宅,连大婚都由内府操办,这份恩宠,在大明朝近三百年的历史里,都是罕见的。

  毕竟明朝的勋贵多是世袭,像他这样从底层靠战功封侯的,屈指可数。

  “侯爷,定远侯邓侯爷到了!”

  执事的声音传来。

  朱自成连忙整理了一下吉服,迎了出去。

  只见邓邵煜穿着一身紫色的勋贵常服,手里拿着个锦盒,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抬着几箱贺礼。

  “贤弟,恭喜恭喜!”

  邓邵煜上前拍了拍朱自成的肩膀,语气热络得像是多年的好友。

  “今日大婚,真是天大的喜事,愚兄特来道贺!”

  朱自成拱手还礼,语气谦和:

  “侯爷客气了,快请进。”

  两人并肩往里走,邓邵煜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贤弟啊,这次侄女能嫁入侯府,全靠皇后娘娘慧眼,也靠贤弟你不嫌弃。

  咱们两家结亲,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这话倒是真心。

  新娘邓氏虽是他的远房侄女,论起亲疏,早出了五服,往日里不过是个没什么名分的旁支姑娘,可架不住是皇后亲选的良配。

  皇后亲自开口,别说只是远亲,就算是个普通百姓,他也得欢欢喜喜地送嫁。

  更何况,朱自成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手握部分兵权,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定远侯一系这些年渐渐没落,能攀上这门亲事,说是“高攀”都不为过,自然要大肆宣扬,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

  正厅里。

  来贺喜的宾客已经坐满了大半。

  有朝中的官员,比如兵部的郎中、户部的主事。

  有军中的将领,比如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京营的参将。

  还有些新晋的勋贵,都是近年靠战功提拔起来的,围着朱自成道贺,语气里满是羡慕。

  只有几个老勋贵坐在角落,端着茶杯,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他们祖上是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的,如今却看着一个驿卒出身的人平步青云,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就算是心里不是滋味,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朱自成是皇帝宠信的人,没人敢得罪。

  “吉时到!”

  随着执事太监的高喊,庭院里的鼓乐声骤然响起,唢呐、锣鼓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震耳。

  新娘邓岚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盖着红盖头,由两个穿着锦绣的侍女搀扶着,从府门外走进来。

  她的嫁衣是内府尚衣监特制的,绣着百子千孙图,裙摆拖在地上,由小丫鬟提着。

  头上的凤冠也是赤金打造的,上面镶着珍珠、宝石,走一步,凤冠上的珠串就晃一下,透着十足的体面。

  朱自成走上前,伸手牵住新娘的红绸,目光落在红盖头上,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从银川的破驿站,到如今的侯府大婚,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若不是皇帝信任,若不是在战场上拼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日子。

  他握紧手里的红绸,心里暗暗发誓:

  日后。

  定要好好效忠陛下,不辜负这份恩宠。

  “恭喜侯爷!”

  “侯爷百年好合!”

  宾客们纷纷起身道贺,庭院里的欢呼声、鼓乐声、笑声混在一起,盖过了东城粮市的焦虑,也盖过了江南水灾的阴霾。

  这场盛大的婚礼,不仅是朱自成个人的荣耀,更像是王朝新局的一个缩影。

  旧的勋贵渐渐没落,新的势力靠着战功崛起,而这一切的背后,是朱由校想要重塑朝局、掌控兵权的决心。

  婚礼很快就礼成了。

  平虏侯府的宾客渐渐散去。

  不过,朱自成并没有即刻前去洞房。

  相反。

  他便牵着一身嫁衣的邓岚,快步走向府门外的马车。

  这场大婚是陛下与皇后的恩赏,谢恩断不能迟。

  “快点出发,去宫中谢恩。”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朝着皇城方向驶去。

  邓岚攥着朱自成的袖口,手指微微发紧。

  她虽为勋贵旁支,却从未踏足过皇宫,更别提面见帝后,心里难免有些怯意。

  朱自成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

  “莫怕,陛下与皇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话虽如此,他自己的掌心也沁着薄汗。

  很快。

  马车行至午门,早有太监等候,引着两人穿过幽深的宫道。

  宫墙高耸,青砖上爬着暗绿的苔藓,晚风穿过宫阙,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衣袍簌簌作响。

  远远便望见坤宁宫的灯火。

  “二位,入殿罢!”

  引领他们的太监缓缓说道。

  “有劳公公了。”

  朱自成对其行了一礼,接着踏入坤宁宫。

  此刻。

  坤宁宫殿内烟气袅袅,龙涎香缠绕着殿中的盘龙柱。

  主位上。

  大明皇帝朱由校穿着明黄常服,腰间系着九龙玉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旁边的皇后张嫣则身着朱红凤袍,鬓边插着点翠珠钗,眉眼端庄,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满是柔和。

  “臣朱自成、臣妇邓岚,拜见陛下、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撩袍跪倒,声音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尤其是朱自成,膝盖触到冰凉的金砖,鼻尖突然一酸。

  “起来吧。”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朱自成身上。

  “今日大婚,本该多饮几杯,却急着来谢恩,倒是比朕想的还上心。”

  朱自成缓缓起身,双手还微微发颤。

  他抬眼看向朱由校,眼眶已经红了,喉结滚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陛下……臣……”

  话没说完,眼泪便差点落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哭哭啼啼?”

  朱由校笑着打趣,语气里却没有责备。

  张嫣也轻声道:“平虏侯是感念陛下恩宠,也是性情中人。”

  朱自成连忙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湿意,声音带着哽咽:

  “陛下曾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臣这不是伤心,是欢喜,是感激。

  一年前,臣还是银川驿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如今蒙陛下恩典,封爵赐府,还得皇后娘娘为臣择定良配……

  这份恩,臣这辈子怕是都报不完。”

  朱由校闻言,哈哈一笑。

  “你专心报国,就是对朕最好的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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