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叛乱初平,凡缴械归队、如实登记籍贯与职务者,一律赦免罪责,仍留原职。
若能主动揭发王国樑党羽、提供残部藏匿线索者,晋升一级,补发三个月军饷……”
诏令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底下的士兵们渐渐抬起头,眼里的惶恐淡了些,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一名被俘的叛军小旗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人:
“真……真能免罪?还能留原职?”
没人回答他,但校场上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多了起来,原本紧绷的气氛,悄悄松了些。
宣读完毕,陈策向前一步,声音穿透人群:
“陛下有旨,言出必行!
今日便先释放一百名被胁迫的普通士兵,让你们回卫所与家人团聚。
点到名的,出列!”
亲兵随即开始念名单,被点到名的士兵先是一愣,确认是自己后,才迟疑地走出队列。
其中一名年轻士兵,脸上还带着未愈的刀伤,走到高台前时,突然“噗通”一声跪倒,磕了个响头:
“谢……谢总镇!谢陛下!小的再也不敢跟着逆贼乱来了!”
这一跪像是点燃了引线,其余被释放的士兵也纷纷跪倒,嘴里说着感激的话。
陈策示意亲兵将他们送出校场,目光重新扫过剩下的士兵:
“你们看,这便是朝廷的诚意。只要安分守己,朝廷绝不会亏待你们!”
校场里的骚动彻底平息了,士兵们的眼神从犹豫变成了安定。
他们最担心的“连坐问罪”没了,甚至还有晋升和补发军饷的机会,还有什么理由不服从?
与此同时。
宣府城内的抄家行动也在有序进行。
王国樑的总兵府外,官军士兵正将一箱箱金银、绸缎搬出来,登记造册。
卢承宗、黑云龙、王国雄等逆党的府邸也被查封,私藏的军饷、粮草全部充公。
当日午后。
校场旁的空地上便搭起了临时发饷棚,原宣府镇的士兵排着队,凭军籍册领取拖欠的三个月军饷。
“张二郎,你是步兵营的吧?三个月军饷,一两八钱,点清了!”
发饷的吏员将银子递过去,张二郎双手接过,眼眶瞬间红了。
王国樑在时,军饷就没发全过,家里的老娘还等着银子买药,如今总算能给家里报个平安了。
“多谢陛下,多谢官军!”
发饷之后,原本躁动的兵卒,也安定下来了。
安军心的同时,安民的举措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
宣府城的四条主街、十二个城门旁,都贴上了用大字书写的《安民告示》,红纸黑字,格外醒目。
告示前围满了百姓,识字的人高声念着:
“……叛乱已平,官军只惩首恶,不扰百姓。
严禁官军士兵强占民房、勒索财物,违者立斩不赦……”
也就在这个时候。
两名宣府兵卒便被押到了南大街的告示前。
他们昨日入城时,强行闯入民宅劫掠,奸淫民女,已经是犯下大罪。。
陈策亲自到场,目光冷厉地看着两人:
“军令如山,尔等竟敢违抗,当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刀斧手便手起刀落,两颗头颅滚落在地。
百姓们先是一惊,随即便欢呼起来了。
“杀得好!”
“这才是官军!”
“王国樑当真是逆贼,该死,该千刀万剐!”
官军有这样严明的军纪,就不怕官军像叛军那样劫掠了。
与此同时。
宣府知府便带着衙役打开了城中粮仓。
接济城中流民、困难军户。
更让百姓安心的是,商路和日常秩序也在快速恢复。
官军组织民壮清理了街道上的碎石、血迹,修复了被战火损毁的鸡鸣驿至镇城段驿道。
粮商、布商,带着货物重新回到了宣府的市集,商铺的门板一扇扇打开。
城门处的盘查虽严,却秩序井然。
若是没人告诉你,谁会知道,数日之前,此地还有人叛乱?
当然
宣府之乱,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贼首未除,从贼未罚.
以及
宣府的问题,并没有从根子里面解决了。
暂时的平静,只是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罢了。
毕竟
熊廷弼还没来,翻脸的时候,还没到!
若叛乱轻拿轻放,那其余边镇,岂非有样学样?
第442章 财匮生忧,停饷纾民
宣府至北京的官道上,三匹快马正绝尘疾驰。
马背上的驿卒身着青色驿服,腰间挂着“八百里加急”的令牌。
从宣府传来的大胜捷报,只用了一日便走完了四百里路程。
此时的北京城,还没有从一场持续半月的紧张氛围里缓过些劲来。
自宣府叛乱的消息传来,这座大明都城便瞬间有了反应:
内城的米价从每石三钱银子飙涨到五钱,粗布、柴火的价钱也翻了近一倍,粮铺前每日都排着长队,百姓们攥着银子抢购,生怕晚了就没粮吃。
南城的布商、西市的盐商更是慌了神,王记布庄的王掌柜连着三夜没睡,指挥伙计打包布匹,打算往南撤到保定府。
宣府是京城的西北屏障!
这屏障一破,鞑子要是顺着独石堡冲进来,他在北京城里的家当,不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并且,宣府叛乱的影响不仅在民间,就连城防也骤然收紧。
九门的守军比往日多了三成,盘查行人时连包袱都要打开看。
巡城的校尉带着士兵沿街巡逻,夜里更有打更人高声喊着“小心火烛,谨防奸细”。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不安的阴影里。
“天子守国门”确实能够让九边稳固,但也不是没有坏处。
就譬如现在。
宣府一乱,京城便没了缓冲,真若有敌来犯,便是“天子死社稷”的绝境。
直到那三匹快马奔入德胜门,驿卒高举捷报、声嘶力竭喊出“宣府大捷!逆贼溃败!”的那一刻,这份紧绷才终于被打破。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工夫就传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和顺居酒肆里,原本闷头喝酒的客人瞬间炸了锅。
穿短打的脚夫放下酒碗,拍着桌子喊:
“我就说嘛!陛下是谁?连建奴都能摁着打,还收拾不了一个王国樑?”
穿长衫的秀才也放下折扇,摇头晃脑道:
“君明则天下安,陛下登基以来,整饬朝纲、严明军纪,此番平叛如此迅速,正是明证!”
角落里坐着的百姓却更关心实际的:“大捷了好啊!这下粮道该通了,米价总该降下来了吧?再不降下来,喝稀粥都没钱了。!”
而此刻的紫禁城里。
朱由校皇帝正俯身案前,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疏,案上摊开的一份,正是昨日送来的宣府战报,上面还留着他用朱笔圈改的痕迹。
他身着常服,眼底虽有淡淡的倦意,却依旧目光锐利。
“陛下,宣府大捷的捷报到了!”
殿外传来太监魏朝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喜色。
魏朝捧着捷报,脚步轻快地走进殿内,躬身将捷报递到朱由校面前:
“马世龙、陈策传来的急报,逆贼主力尽丧,宣府叛乱已平!”
朱由校抬起头,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反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自宣府叛乱爆发,他第一时间便调蓟镇、辽东、京营之兵合围,又命人稳住山西、大同二镇,断了王国樑的外援,这般周密部署,若还平不了一场边镇叛乱,才是真的失职。
他伸手接过捷报,可当他展开捷报,逐字逐句看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捷报里写着“斩贼将王国雄、擒逆党数百”,写着“宣府百姓安居乐业”,却唯独没提“擒获贼首王国樑”。
只说其带着数百残骑北遁,至今未获。
“贼首未除,算什么大胜?”
朱由校低声呢喃,将捷报放在案上。
王国樑一日不落网,北边就一日有隐患。
此人熟悉边镇地形,若逃去草原投靠鞑子,或是纠集残部作乱,迟早是个麻烦。
就在这时。
旁边侍立的太监又递上一份奏疏:
“陛下,蓟镇传来消息,熊廷弼已抵达蓟州,正整顿兵马,预备驰援宣府。”
宣府平定得这般迅速,连他当初部署时都未料到,倒让星夜兼程赶来的熊廷弼成了没用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