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宫中消息闭塞,群臣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喜。
直到方从哲看到圣谕中的内容,这才明白过来。
“皇后诞下皇子?”
叶向高等人也靠过来了。
当他们看到开恩科、大赦天下的旨意后,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起来了。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便是陛下属意的太子!
一个个阁臣,皆是心神巨震。
魏朝看着这些老狐狸震惊的模样,亲自将分装着白银的锦盒递到每位阁臣案前。
按旨意,每位阁臣各赐白银二百两,首辅方从哲额外多赏了十匹江南织金缎。
“诸位,谢恩罢!”
这时候,方从哲等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纷纷跪伏在地,洪声谢恩。
待众人谢过圣恩,魏朝刚要转身,方从哲已放下银册,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拱手向前半步:
“魏掌印留步,老朽有一事敢问:陛下既对皇长子如此看重,不知可有择选东宫讲官、为皇子开蒙的意思?”
这话一出,值房内瞬间安静。
坐在次位的刘一燝当即直了直腰,叶向高、朱国祚也对视一眼,原本端坐着的身子都微微前倾。
要知道,当今陛下虽年仅十七,可皇长子既是嫡出,未来储君之位板上钉钉。
日做了他的老师,来日便是新君登基后的“帝师”,这份恩荣与权力,足以让任何阁臣动心。
更遑论,陛下方才连恩科、大赦都开了,分明是把“国本”二字摆在了明面上。
此刻争着做皇子老师,便是争未来的朝堂话语权。
魏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仍保持着谦和姿态,抬手虚按了按:
“元辅与诸位阁老多虑了。
皇长子才刚降世不足一日,襁褓中的婴孩,谈开蒙还早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阁臣期待的神色,又补充道:
“不过按祖宗旧例,阁臣本就有‘辅弼东宫’之责。
只要诸位尽心辅佐陛下,待皇长子长到开蒙年纪,陛下自然会依例委任,这规矩是变不了的。”
这话既给了阁臣们盼头,又没把话说死。
魏朝心里却门儿清:
陛下最忌内官与外臣过从甚密,方才递赏赐已是司礼监份内事,再多说一句关于皇长子教引的话,便是踩了“内朝外朝勾连”的红线。
他不再多言,对着阁臣们略一躬身,脚步轻快却不仓促地退出了值房。
魏朝的身影刚消失在值房门外,刘一燝便收回目光,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沉吟,随即渐渐亮了起来。
他忽然抚掌轻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嫡长降世,国本初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坐在对面的朱国祚点了点头,却也皱着眉:
“是啊,国本定了,人心才能安。
不过陛下虽是明君,但行事作风,不合圣人之道,屡违祖制”
“正是因此,这未来的太子,才更要教好!”
“得让他从小读《论语》《孟子》,懂‘民为贵,社稷次之’。
得教他看《资治通鉴》,知历代兴衰的道理。
还要让他学《大明会典》,祖宗定下的规矩可不能变!
若能把未来的君主教得明辨是非、勤政爱民,大明朝何愁不能重回仁宣盛世的正轨?”
叶向高听着,也缓缓颔首:
“次揆说得在理。咱们这些做阁臣的,既要辅佐当今陛下,更要为大明的将来打算。
待皇长子开蒙那日,便是咱们联名请旨,也要把最妥当的讲官选出来。
哪怕是得罪些人,也不能让未来的储君走了偏路。”
这些臣子,已经是打算,通过影响皇嗣,来达成各自的政治目的了。
坤宁宫嫡皇子降生的余波未定。
北京城中。
一匹浑身汗透的驿马突然冲破城门,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传令兵背着八面令旗,正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使!
“辽东大捷!熊经略生擒皇太极,灭伪金!辽东定了!”
这个信使边骑马,边大吼。
原本围着糖画摊嬉笑的孩童停下脚步,挑着菜担的农夫直起腰杆,连茶馆里嗑着瓜子的茶客都猛地放下茶杯,齐刷刷朝街心望去。
茶馆之中,有胆大的士子问了一声:
“兄弟!你说啥?皇太极被抓了?”
“千真万确!”
传令兵回头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激动。
“建奴老巢被端了,伪金灭了!咱大明的辽东,再也不用打仗了!”
这话像一滴滚油落进沸水,瞬间让整座京城沸腾起来。
茶馆里的年轻士子“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都晃了晃:
“好!太好了!去年陛下才平了晋商,今年就灭了建奴,这不是中兴是什么?”
旁边的老士子捋着胡须,眼眶泛红:
“老夫年轻时,辽东就年年告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茶馆之中,热闹非凡。
而北京城中的百姓,听着街坊邻居高呼陛下万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跟着喊万岁总不会错。
一时之间。
满北京城皆是万岁之声。
而在这万岁之声中,那匹乌骓马却已奔至午门,传令兵翻身滚下马鞍,连口气都没喘,就将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捷报递给值守的锦衣卫。
捷报很快辗转送到司礼监。
魏朝、魏忠贤、王体乾三个大太监见小太监捧着捷报奔来,魏忠贤一把抢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放大,声音都变了调:
“是……是辽东捷报!熊廷弼生擒皇太极!”
“快!快呈给陛下!”
魏朝也顾不上整理褶皱的蟒袍,三人踩着朝靴,跌跌撞撞地往乾清宫跑。
此刻。
乾清宫东暖阁里,朱由校正埋首批阅奏疏,就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开口询问,就见三个太监“扑通”一声滑跪在地,齐声高喊:
“陛下!天大的好消息!辽东大捷!熊廷弼生擒皇太极,灭国伪金,辽东安定了!”
朱由校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他霍然起身,龙椅的扶手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你说什么?再奏一遍!”
魏朝连忙膝行几步,将捷报高高举起:
“陛下,捷报在此!
熊经略奏报,本月二十日破赫图阿拉,生擒伪金天聪汗皇太极,斩杀八旗兵七千余,俘虏一万三千余人,伪金彻底覆灭!”
朱由校一把抓过捷报,他颤抖着手指拆开,目光飞快扫过上面的字迹。
熊廷弼的笔迹刚劲有力,每一句都写得清清楚楚:
“臣率辽东二十万大军,围困平金城近月,以佛朗机炮破城,亲督将士生擒皇太极……
辽东建奴之患,自今日起,永绝矣!”
“哈哈哈!好!好!好!”
朱由校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将捷报往案头一拍,仰头大笑起来。
殿内的太监宫女从未见过陛下这般失态。
往日里,即便新政推行顺利,陛下也只是淡淡点头。
可今日,他的眼底亮得像燃着火焰,连鬓角的发丝都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之前。
因为害怕建奴入关,搞得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生怕煤山上的那颗歪脖子树会带着根白绫找上他。
因此,辽东一直是朱由校的心腹大患。
此刻,辽东大患终于除去了。
一口郁结在心中的气,今日终于吐出来了。
他如何能不高兴?
想他登基之初,辽东的奏疏堆得像小山,每一封都写着“粮尽”“兵溃”“建奴寇边”。
为了筹辽饷,朝堂上的大臣吵得面红耳赤,有的说加征赋税,有的说弃守辽东。
好在他力排众议,重用熊廷弼,抄没晋商家产充作军资,多少人暗地里说他“急功近利”“不顾民生”。
可如今,一切都值了。
建奴完了,那个吸了大明数十年血的毒瘤,终于被彻底切除了!
“辽饷!终于可以停了!”
辽饷蚕食的是大明的根基。
朱由校早就想停了。
只是因为辽东战事实在要钱,所以,哪怕知晓辽饷不好,朱由校也不敢停。
现在,他终于是有这个底气了。
“另外,不用每年给辽东拨银,省下来的银子,可以干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