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所有人都没躲过。搜查时,在寝宫西侧的水井里,发现了两个人。”
“哦?”
熊廷弼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追问。
“是谁?难不成是皇太极的亲信?”
“不是亲信,是两个女子。”
周文焕解释道:
“这两人原是林丹汗的妃子,一个叫娜木钟,一个叫苏秦,后来林丹汗兵败,被皇太极纳入后宫。
昨夜皇太极杀家眷时,她们不知怎么躲进了水井,才侥幸活了下来,现在被士兵看押在偏殿。”
熊廷弼闻言,眉头微挑。
林丹汗的遗妃?
这倒是个意外。
“经略公可要先看看?”
熊廷弼眉峰微挑,颔首示意。
先看看长得怎么样。
如果是歪瓜裂枣,还是不要去污了陛下的龙眼了。
“属下这便去将她们带过来。”
周文焕马上朝着寝宫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
两名亲卫便引着两个身影走进殿来。
刚踏入门槛,一股湿冷的寒气便随之飘来。
只见苏秦与娜木钟身上的蒙古锦袍尽数湿透,下摆还滴着水,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泛着青紫,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发抖,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
“罪妇苏秦(娜木钟),拜见经略公。”
两人声音微弱,屈膝行礼时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轻响,眼底满是未散的恐惧,不敢抬头直视熊廷弼。
熊廷弼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
这两人长得确实不错。
容貌绝色,身姿丰腴,即便狼狈不堪,也难掩天生的媚态。
“你们便是苏秦,与娜木钟?”
苏秦与娜木钟此刻有些惧怕的看向熊廷弼,当即说道:“正是罪妇。”
苏秦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对了!
熊廷弼眼神骤然一凝,忽然记起军报里提过,察哈尔部林丹汗之子额哲,正是苏秦的亲生儿子。
眼下这厮还在草原上收拢林丹汗的旧部,虽未成气候,却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女人,心中忽然有了盘算:
这两人,不仅可以送给陛下作为礼物,说不定,还能作为控制草原的棋子。
他放缓了语气,不再有之前的审视,反倒多了安抚之意:
“你们不必害怕。
如今皇太极已被生擒,大金覆灭,没人再能伤你们分毫。
本经略会让人给你们准备暖房、姜汤和干净衣物,安心歇息便是,你们的性命,本经略保了。”
“谢……谢经略公!”
两人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叩首谢恩,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从井底爬出来时,她们本以为自己也会性命难保,却没想到能得到如此承诺。
亲卫上前,引着两人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周文焕却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看向熊廷弼,声音压得略低:
“明公,那些降人,以及伪金百姓该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说出心中的顾虑:
“若是放了,这些人多是手上沾过汉民鲜血的,放回草原或山林,迟早又是祸患。
可若是全杀了……
一来有损大明天威,二来这一万多人的性命,恐会激起其他部落的反弹,后续治理辽东也难……”
是杀,是抚。
这确实是个问题。
熊廷弼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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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化敌为用,皇长诞世
“若想要安定辽东,靠杀是不行的。”
其实在攻打赫图阿拉,哦不,现在应该叫平金城之前,熊廷弼有让建奴灭族的想法。
至于操作方法,很简单。
就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来。
蒙古部落清算仇敌时,会在营地前立起一道车轮,凡是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丁,尽数斩杀,女眷和孩童则被分作奴隶。
以车轮为界,诛杀成年女真男丁,女眷分赏有功将士,孩童贬为奴隶,彻底断绝建州女真的根。
那时他恨极了这些女真部族。
他们烧杀抢掠,将辽东的村庄化为焦土,将汉民的头颅堆成京观,若能以“草原之法”还治其身,既能解辽东百姓的恨,也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
可真到了平金城破、生杀大权握在手中时,他却犹豫了。
辽东本就偏僻、苦寒,若是把人都杀了,这片土地就真成了无人管的荒山野岭。
杀人容易,一万多女真部众,半日便能斩尽杀绝,可杀了之后呢?
这平金城,这苏子河畔的土地,总不能一直空着。
这周边百里,除了几个零散的女真村落,连个正经的汉人庄子都没有。
一旦没人守着,东边的朝鲜部落、北边的蒙古王公、海西女真,迟早会派兵来占。
今日灭了一个大金,明日说不定又冒出来一个‘小金’,治标不治本。
周文焕点了点头,说道:
“经略公英明,光靠杀肯定是不行了,毕竟,杀完人之后,要迁人过来,可不容易。”
这话戳中了熊廷弼的心事。
他也考虑过移民实边。
当年戚继光守蓟州时,就曾招募流民开垦荒地,既充实了边防,又解决了粮草问题。
可辽东不比蓟州,这里气候严寒,无霜期短,土地贫瘠。
更重要的是,数十年的战乱早已把辽东的汉人折腾得十室九空。
“嘉靖年间的辽东兵变,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再加上这些年女真的骚扰……”
熊廷弼掰着手指细数,声音里满是沉重。
“辽东的汉人,要么逃去山海关内,要么被女真掳为奴隶,要么死在战乱饥荒里。
如今辽阳、沈阳这等大城,人口也不过数万,连城里的商铺都有一半是空的,哪还有人能迁到平金城来?”
“中原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熊廷弼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南的人嫌这里冷,中原的人嫌这里偏,就算官府给田给粮,也没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咱们总不能把人绑过来吧?
也只有一些被流放的人,才会来此处,可那些都是罪人了。”
周文焕沉默了。
他知道熊廷弼说得对。
辽东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女真,而是“人”。
没有足够的人口,土地就得不到开垦,粮草就得不到补充,边防就得不到巩固,就算灭了大金,也守不住这片土地。
熊廷弼叹了一口气,说道:
“杀不得,也迁不来人,那便只能想别的办法。”
周文焕见熊廷弼眉头紧皱的模样,顿时上前献计。
“经略公,依属下之见,不如将这处置之法奏报陛下,再请朝中诸公商议。
文官们多有经世之才,三个臭皮匠尚抵得过诸葛亮,朝中定然能想出周全之策。”
此事干系重大,若能借朝堂之力分担,既能减少风险,也能让后续推行更顺理成章。
熊廷弼却缓缓摇了摇头。
“文焕,你只知朝中诸公的智慧,却忘了‘纸上谈兵’的隐患。
他们远在京师,未曾亲见辽东的荒败,未曾闻过平金城的血腥味,若仅凭奏疏里的文字定策,很可能脱离实际,反倒把局面搅复杂了。”
“永乐年间的安南之役,朝廷征服安南后,强推汉家制度,废黜当地世袭土司,结果呢?
不过十余年,反明浪潮便席卷全境,二十年战乱下来,大明损兵折将,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安南。
万历年间的播州之役,杨应龙叛乱平定后,改土归流操之过急,官员不恤民情,强行丈量土地,弄得土客之间仇怨深重。
到如今播州一带还像个火药桶,稍有不慎便会炸响。
还有正统年间的麓川之役,朝廷虽靠军力压制了麓川土司,却没及时填补治理真空,导致西南边境动荡不休,年年征兵,耗费粮饷无数。”
这些旧事,周文焕也曾读过史册,此刻经熊廷弼一提醒,顿时恍然大悟,脸上的希冀渐渐褪去,换上了凝重:
“明公是怕……朝中照搬旧例,要么过于严苛激变,要么过于宽纵留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