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月猛地抬头,眼中的黯淡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陛下……您不怪臣妾?”
“怪你什么?”
朱由校捏了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怪你给朕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公主?”
见赵清月眼中泛起泪光,他又柔声道:
“你刚经历了这么大的苦楚,能母子平安,就是最大的功劳。
这次生了公主,下次咱们再添个皇子,凑成一个‘好’字,岂不是更圆满?”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赵清月彻底放下心来。
她望着朱由校温和的眉眼,又看了看襁褓中呼吸均匀的婴孩,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甜意。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轻轻攥了攥朱由校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陛下……臣妾想睡会儿……”
“睡吧,朕守着你。”
朱由校帮她掖好被角,看着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他转身看向跪伏在地的稳婆与女官,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
“赵贵嫔坐月子期间,务必仔细照料,每日的汤药要温到恰好,伤口需用温水清洗,不许用冷水。
饮食要清淡滋补,忌生冷油腻;夜里要多备两个暖炉,别让娘娘和公主冻着。若出了半分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
“奴婢遵旨!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稳婆与女官们连忙叩首。
见她们满头大汗的模样,朱由校笑了笑,说道:
“你们此次差事办得好,都有赏赐。”
他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魏朝。
“魏大伴,给每位稳婆赏五十两银锭、两匹云锦,女官们各赏三十两、一匹素缎。”
“奴婢遵旨!”
魏朝连忙应下,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赏赐,分发给众人。
稳婆与女官们接过赏赐,又连连叩首,口中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处理完暖房之事,朱由校又悄悄看了眼沉睡的赵清月与婴孩,才转身走出暖房,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径直朝着坤宁宫寝殿而去。
此刻。
坤宁宫寝殿殿中。
张嫣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却频频望向窗外,显然还在牵挂着赵清月的事。
听到脚步声,张嫣猛地抬头,见是朱由校,连忙起身:“陛下,清月姐姐她……”
“母子平安,是个公主,朕给取名徽媖。”
朱由校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微凉,又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袖中暖着。
“你不用担心了,赵贵嫔已经睡着了,坐月子的事也都吩咐下去了。”
张嫣闻言,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孕肚:
“平安就好,公主也很好,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有个姐姐作伴了。”
见张嫣如此为赵清月紧张的模样,朱由校也没忘记她的功劳。
“这后宫能这么安稳,你功劳最大。”
朱由校望着她端庄的眉眼,语气真挚。
“从选稳婆、废陋习,到照拂赵贵嫔的饮食起居,事事都想得周全。
你既要顾着自己的身孕,又要统管后宫琐事,却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有你在,这后宫安稳,朕才能安心处理外朝的战事与税改。”
前世的天启朝,皇子皇女多早夭,后宫更是因客氏、魏忠贤搅扰得鸡犬不宁。
如今能有这般母子平安、后宫和睦的局面,除了自己早早整顿后宫、清除奸佞外,张嫣的顾全大局与细心调度,也很关键。
张嫣被皇帝夸得脸颊微红,轻轻靠在他肩头:“陛下谬赞了,臣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只要陛下能少些烦忧,大明能安稳,臣妾便知足了。”
朱由校抚着张嫣的青丝,思绪却是发散开来了。
赵清月生下龙裔,这后宫会渐渐热闹起来的。
对于皇子公主的教育,也要提上日程了。
第400章 藩心归服,天威远播
自朱由校穿越而来,见证了辽东的战火、朝堂的倾轧,更清楚原时空天启、崇祯二帝因教育缺失而导致神州陆沉的悲剧。
如今长女徽媖降生,未来皇子也终将到来,皇子皇女的教育,也就成他心中亟待筹谋的大事。
其实,大明皇子皇女的教育,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
明朝初年,朱元璋以铁血手腕定下教育基调,那句“治国以教化为先”并非虚言。
皇子自八岁起便要“出阁”入学,每日从卯时(清晨五点)到酉时(傍晚七点),十二时辰的光阴几乎全耗在课业上。
大本堂内,宋濂、方孝孺等名儒端坐讲台,将《四书五经》的义理、《资治通鉴》的兴衰娓娓道来。
殿外的校场上,皇子们身着劲装,拉弓射箭、策马奔腾,骑射之术半点不落下。
朱元璋要的,是能文能武、懂治国亦知兵戈的继承人。
更难得的是“务实”二字。
太子朱标常随朱元璋批阅奏章,从赈灾疏到军事报,手把手学习如何权衡利弊。
其他皇子如朱棣,年少时便被派往北平就藩,亲历边防事务,见惯了草原的风沙与民生的疾苦。
若有懈怠,惩戒也毫不留情。
《皇明祖训》明晃晃写着“懈怠者杖责”。
曾有皇子晨读迟到,当场被朱元璋罚跪三个时辰,直到将《论语》背诵全篇才予起身。
彼时的皇女教育虽简略,只学《女诫》《内训》,却也以“孝义恭顺”为基,未失本分。
在朱由校看来,这一时期的教育,虽严苛辛苦,却抓住了“培养合格统治者”的核心。
然而,到了明朝中期,帝王教育渐渐变了味。
文官集团以“教化明君”为名,一步步掌控了教育的主导权。
出阁讲学成了固定仪式。
太子需在文华殿开讲,“日讲”(每日授课)与“经筵”(每旬大讲)交替进行。
讲师多是内阁重臣。
张居正教万历帝时,更是以“帝师”自居,将翰林院编订的教材奉为圭臬,容不得半分修改。
课业的高压亦是有增无减。
清晨需将《四书》反复诵读十余遍,直至烂熟于心。
午后短暂的骑射成了唯一的放松,却也需射中靶心才算过关。
书法每日必练百字,寒冬腊月天寒手僵,也只许减至五十字。
休假更是奢侈,全年仅有初一、十五及暴雨暴雪等极端天气才能歇息。
考核之严,更是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万历帝幼时读错一个“勃”字,张居正当场厉声呵斥,吓得小皇帝当场落泪。
此时的教育,早已不是培养“能治国的帝王”,而是文官集团试图将皇子塑造成“符合他们期望的明君”。
温顺、懂礼、依赖文官,却渐渐失了帝王应有的能力。
在这个时候,最让人亮眼的皇帝,反而是没接受过帝王教育的嘉靖皇帝。
当然,明中期,起码还有帝王教育。
到了万历年间,这个帝王教育更是直接崩坏了。
因万历帝与文官集团的“国本之争”,太子朱常洛长期被冷落,“久未就傅”,直到十几岁才勉强出阁,此前连基本的经史知识都匮乏。
而原时空的朱由校,更是少年时无人管教,沉迷木匠活,登基后连奏折都难以读懂。
崇祯帝朱由检虽勤勉,却因从未接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只能登基后自学政务,空有抱负却不懂权衡,最终在内外交困中煤山自缢。
“亡国之因,早埋于教育之失。”
朱由校低声叹息。
他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朱由校怀中抱着已有身孕的皇后张嫣,眼神却是格外的深邃。
若未来后宫诞下皇子皇女,教育模式必须彻底革新。
他心中已有腹稿。
保留洪武时期的“文武并重”与中期的“严格考核”。
皇子八岁出阁,经史、骑射仍是基础,每日课业不可懈怠。
摒弃文官对教育的绝对掌控,讲师除了名儒,还需加入退役将领(授兵戈之术)、地方清官(讲民生疾苦)、皇商官员太监(论经济利弊)。
废除“只重典籍不重实操”的弊端,皇子十岁起需入阁观政,十五岁后要下地方巡查,去灾区看流民、去边关见士兵,亲身感受“大明江山”,绝非仅是紫禁城的红墙黄瓦。
新增“帝王心术”(教权衡之术、辨忠奸之法)、“天下视野”(讲海外诸国、草原部落)、“基层经验”(学农桑、知赋税)。
他要培养的,是“知民间疾苦、懂天下格局、有决断魄力”的帝王,而非困于文牍、受制于文官的“傀儡”。
可朱由校也清楚,这场革新注定阻力重重。
太子乃国本,教育模式的改变,本质是对“文官主导的教育权”的挑战。
那些早已习惯规训帝王的朝臣,定会以“祖制不可改”“国本不可动”为由激烈反对,甚至可能引发新的“国本之争”。
好在。
如今徽媖尚幼,皇子未生,他还有数年时间。
这数年时间里,他要平定辽东、整顿江南税改、清除朝堂蛀虫,将大明的权柄牢牢握在手中。
待他根基稳固、威望足以震慑朝野时,再推教育革新,那时,纵有反对之声,也无人敢真正阻挠。
丰台大营外,来了数千骑兵。
正是从辽东而来的布和等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