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528节

  刘兴祚的骑兵距此距离不远,陈策的步兵也正沿着大路疾驰,最多两三个时辰,明军的追兵就会杀到。

  “没时间了!”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在此地耽搁了。

  此刻再执着于拿下冰堡,只会被明军前后夹击,连自己都要折在这里。

  至于那些从科尔沁劫掠来的辎重、俘虏,还有随军的重伤兵卒。

  此刻都成了拖累,必须舍弃。

  “传本汗命令!”

  皇太极猛地挥下马鞭,声音穿透风雪,传遍残存的部众。

  “立刻放弃所有辎重、战利品和俘虏!重伤兵卒留下自便!

  济尔哈朗,你率五百骑兵断后,务必缠住明军,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

  其余人,随本汗走北侧小道,前往海西女真旧地,与巴雅喇汇合!”

  命令一出,八旗士兵们虽有不舍,却也不敢犹豫。

  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众人掀翻满载绸缎的辎重车,任由布匹散落在雪地里;解开俘虏的绳索,转身就走,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还有些重伤兵卒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同伴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绝望,却没人敢抱怨。

  在求生面前,怜悯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济尔哈朗翻身下马,对着皇太极抚胸行礼,道:“大汗放心!奴才一定让冰堡的明军追击不上!!”

  他很清楚断后的凶险,却也明白,这是他身为将领的责任。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夹马腹,率先朝着北侧小道疾驰而去。

  残存的八旗士兵紧随其后,像一股黑色的洪流,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隆冬的山林积雪没膝,却挡不住他们求生的脚步。

  女真人本就熟悉山林地形,只要钻进密林,明军的骑兵就难以展开,他不信刘兴祚敢带着骑兵深入山林追击,若是真追来,这山林,便是明军的坟墓!

  冰堡城头。

  李鸿基拄着环首刀,望着建奴撤退的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身上的玄甲已被鲜血染透,鬓角的碎发沾着雪粒,却难掩眼中的精光:

  “(ˉ▽ ̄~)切~~!建奴不过如此!”

  虽然确实比流民难对付,但也不是无敌的。

  半个时辰后。

  确定建奴退去之后,李鸿基打开冰堡,并且让数百步卒前去清理战场。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

  明军将战场清点好了,亲卫上前禀报道:

  “将军!建奴在此处折损近三千人,丢下的辎重、牛羊、俘虏堆了满满一地,重伤兵卒也留了两百多!咱们守住冰堡了!”

  三千人。

  而他所部,死了不到五百人。

  六比一的战损比!

  看来,我李鸿基还是有点打仗天赋的!

  “好!”

  李鸿基拍了拍亲兵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

  不过他却没有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今日能赢,一是靠提前设下的陷阱,二是靠皇太极的急功近利,若是真硬碰硬,他这两千步兵,未必是建奴精锐的对手。

  “李参将,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一旁的锦衣卫百户沈炼忍不住问道。

  他看着建奴撤退的背影,眼中满是战意。

  今日大胜,若是能趁势追击,说不定能再立一功。

  李鸿基却缓缓摇头,指着城下的明军士兵:

  “追?怎么追?”

  “咱们麾下多是步卒,方才守城已折损了五百多人,剩下的人也个个疲惫不堪,连马都没几匹。

  建奴走的是北侧小道,山林密布,咱们追进去,不仅追不上,还容易被他们分割包围。

  那不是找死吗?”

  沈炼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连忙拱手道:

  “是我想太多了。”

  他因为情伤,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觉得,死在战场上,也是一个好的结局。

  但他死可以,若是连累了弟兄们,就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了。

  “呵呵。”

  李鸿基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赫图阿拉的方向,语气变得郑重。

  “咱们的任务是守住冰堡,迟滞皇太极的脚步,现在已经做到了。

  赫图阿拉方向,辽阳的孙部堂也派了兵马,接下来的围歼,自有大军负责,轮不到咱们这两千人出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城下建奴丢弃的尸体,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而且,你别小看了皇太极。

  此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弃辎重、走小道’的决定,足够狡猾,也足够果断。

  今日他虽败,伤了根基,但只要让他逃回赫图阿拉,日后必然还会卷土重来。

  此人,将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要想真正擒杀他,恐怕没那么简单。”

  ps:

  6200字!

  感觉人有点虚了,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熬夜码字了。

  人老了~

第397章 内忧掣肘,外战悬危

  辽阳。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在辽东巡抚府的青瓦上,积起半尺厚的雪层,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被裹成了白胖子。

  大堂内,炭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

  孙承宗身着绯红官袍,端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份皱巴巴的运输奏报,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脸色比窗外的积雪还要冰冷。

  案上的舆图上,标注着“清河大捷”“柳河阻敌”的朱红印记格外醒目。

  刘兴祚生擒林丹汗、李鸿基阻滞皇太极,前方捷报频传,本是振奋人心的好事,可孙承宗的心头,却压着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

  这块石头,只有两个字:

  后勤。

  “大人,江南漕运的急报又到了。”

  幕僚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份文书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

  “运河徐州段、济宁段已冻实,粮船全堵在了南岸,最快也要等开春化冻才能北上。

  粮草虽然辽东还有一些,但若是整个冬天运不进来粮草,恐怕也有粮草告急之危。”

  孙承宗闭了闭眼,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辽东粮草物资十之八九靠江南漕运,漕运一断,就只能走陆运。可这鬼天气,陆运又能走多少?”

  从山海关到辽阳的陆路,雪深没膝,运粮的骡马每日都有冻毙的,民夫更是减员严重。

  “陆运的效率,连平日水运的一成不到。”

  幕僚叹了口气,补充道:“更糟的是,火药、火器也堵在路上了。

  前线士兵火铳弹药也快见底了,火炮炮弹更是没有几个了。

  经略公昨日还发信来催。”

  孙承宗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陛下明明下了旨,给每名运粮民夫赏银一两,还拨了专款做御寒补贴,怎么还会这样?”

  幕僚低下头,声音更低了:“都堂,您心里清楚。这银子,到不了民夫手里啊。”

  这幕僚的一句话,让孙承宗沉默了。

  朝廷拨下的赏银,经过户部、漕运司、地方官府层层克扣,到了民夫手中,能剩下半两就不错了。

  “一两银子,够买半石粮,够一家老小过冬了。可民夫拿到手的这点钱,连买双御寒的棉鞋都不够。”

  杨涟督察的是沈阳的赏赐发放。

  这民夫的赏赐分发,就是他监察不到的地方了。

  看着孙承宗愈发难看的表情,幕僚苦笑。

  “再加上运输途中随时可能冻毙、饿死,不少民夫干脆半路逃了。之前统计,逃役的民夫已占总数的四成。”

  “这些蠹虫!当真该死!”

  孙承宗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都晃了晃。

  他不是不知道官场的贪腐,可没想到,在辽东战事如此吃紧的关头,还有人敢中饱私囊,拿士兵和民夫的性命当儿戏!

  可很快,他眼中的怒火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贪腐只是其一,还有更麻烦的,我总觉得,辽东、辽西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碍后勤运输,阻碍熊经略一统辽东。”

  幕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都堂的意思是……”

  “皇太极若是死了,辽东就太平了。”

  孙承宗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冽。

  “太平了,朝廷就不用再往辽东砸银子,不用再拨粮草、发军饷。

  可有些人,早就吃惯了朝廷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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