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的骑兵距此距离不远,陈策的步兵也正沿着大路疾驰,最多两三个时辰,明军的追兵就会杀到。
“没时间了!”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在此地耽搁了。
此刻再执着于拿下冰堡,只会被明军前后夹击,连自己都要折在这里。
至于那些从科尔沁劫掠来的辎重、俘虏,还有随军的重伤兵卒。
此刻都成了拖累,必须舍弃。
“传本汗命令!”
皇太极猛地挥下马鞭,声音穿透风雪,传遍残存的部众。
“立刻放弃所有辎重、战利品和俘虏!重伤兵卒留下自便!
济尔哈朗,你率五百骑兵断后,务必缠住明军,为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
其余人,随本汗走北侧小道,前往海西女真旧地,与巴雅喇汇合!”
命令一出,八旗士兵们虽有不舍,却也不敢犹豫。
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众人掀翻满载绸缎的辎重车,任由布匹散落在雪地里;解开俘虏的绳索,转身就走,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还有些重伤兵卒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同伴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绝望,却没人敢抱怨。
在求生面前,怜悯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济尔哈朗翻身下马,对着皇太极抚胸行礼,道:“大汗放心!奴才一定让冰堡的明军追击不上!!”
他很清楚断后的凶险,却也明白,这是他身为将领的责任。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夹马腹,率先朝着北侧小道疾驰而去。
残存的八旗士兵紧随其后,像一股黑色的洪流,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隆冬的山林积雪没膝,却挡不住他们求生的脚步。
女真人本就熟悉山林地形,只要钻进密林,明军的骑兵就难以展开,他不信刘兴祚敢带着骑兵深入山林追击,若是真追来,这山林,便是明军的坟墓!
冰堡城头。
李鸿基拄着环首刀,望着建奴撤退的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身上的玄甲已被鲜血染透,鬓角的碎发沾着雪粒,却难掩眼中的精光:
“(ˉ▽ ̄~)切~~!建奴不过如此!”
虽然确实比流民难对付,但也不是无敌的。
半个时辰后。
确定建奴退去之后,李鸿基打开冰堡,并且让数百步卒前去清理战场。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
明军将战场清点好了,亲卫上前禀报道:
“将军!建奴在此处折损近三千人,丢下的辎重、牛羊、俘虏堆了满满一地,重伤兵卒也留了两百多!咱们守住冰堡了!”
三千人。
而他所部,死了不到五百人。
六比一的战损比!
看来,我李鸿基还是有点打仗天赋的!
“好!”
李鸿基拍了拍亲兵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
不过他却没有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今日能赢,一是靠提前设下的陷阱,二是靠皇太极的急功近利,若是真硬碰硬,他这两千步兵,未必是建奴精锐的对手。
“李参将,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一旁的锦衣卫百户沈炼忍不住问道。
他看着建奴撤退的背影,眼中满是战意。
今日大胜,若是能趁势追击,说不定能再立一功。
李鸿基却缓缓摇头,指着城下的明军士兵:
“追?怎么追?”
“咱们麾下多是步卒,方才守城已折损了五百多人,剩下的人也个个疲惫不堪,连马都没几匹。
建奴走的是北侧小道,山林密布,咱们追进去,不仅追不上,还容易被他们分割包围。
那不是找死吗?”
沈炼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连忙拱手道:
“是我想太多了。”
他因为情伤,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觉得,死在战场上,也是一个好的结局。
但他死可以,若是连累了弟兄们,就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了。
“呵呵。”
李鸿基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赫图阿拉的方向,语气变得郑重。
“咱们的任务是守住冰堡,迟滞皇太极的脚步,现在已经做到了。
赫图阿拉方向,辽阳的孙部堂也派了兵马,接下来的围歼,自有大军负责,轮不到咱们这两千人出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城下建奴丢弃的尸体,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而且,你别小看了皇太极。
此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弃辎重、走小道’的决定,足够狡猾,也足够果断。
今日他虽败,伤了根基,但只要让他逃回赫图阿拉,日后必然还会卷土重来。
此人,将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要想真正擒杀他,恐怕没那么简单。”
ps:
6200字!
感觉人有点虚了,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熬夜码字了。
人老了~
第397章 内忧掣肘,外战悬危
辽阳。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在辽东巡抚府的青瓦上,积起半尺厚的雪层,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被裹成了白胖子。
大堂内,炭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
孙承宗身着绯红官袍,端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份皱巴巴的运输奏报,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脸色比窗外的积雪还要冰冷。
案上的舆图上,标注着“清河大捷”“柳河阻敌”的朱红印记格外醒目。
刘兴祚生擒林丹汗、李鸿基阻滞皇太极,前方捷报频传,本是振奋人心的好事,可孙承宗的心头,却压着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
这块石头,只有两个字:
后勤。
“大人,江南漕运的急报又到了。”
幕僚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份文书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
“运河徐州段、济宁段已冻实,粮船全堵在了南岸,最快也要等开春化冻才能北上。
粮草虽然辽东还有一些,但若是整个冬天运不进来粮草,恐怕也有粮草告急之危。”
孙承宗闭了闭眼,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辽东粮草物资十之八九靠江南漕运,漕运一断,就只能走陆运。可这鬼天气,陆运又能走多少?”
从山海关到辽阳的陆路,雪深没膝,运粮的骡马每日都有冻毙的,民夫更是减员严重。
“陆运的效率,连平日水运的一成不到。”
幕僚叹了口气,补充道:“更糟的是,火药、火器也堵在路上了。
前线士兵火铳弹药也快见底了,火炮炮弹更是没有几个了。
经略公昨日还发信来催。”
孙承宗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陛下明明下了旨,给每名运粮民夫赏银一两,还拨了专款做御寒补贴,怎么还会这样?”
幕僚低下头,声音更低了:“都堂,您心里清楚。这银子,到不了民夫手里啊。”
这幕僚的一句话,让孙承宗沉默了。
朝廷拨下的赏银,经过户部、漕运司、地方官府层层克扣,到了民夫手中,能剩下半两就不错了。
“一两银子,够买半石粮,够一家老小过冬了。可民夫拿到手的这点钱,连买双御寒的棉鞋都不够。”
杨涟督察的是沈阳的赏赐发放。
这民夫的赏赐分发,就是他监察不到的地方了。
看着孙承宗愈发难看的表情,幕僚苦笑。
“再加上运输途中随时可能冻毙、饿死,不少民夫干脆半路逃了。之前统计,逃役的民夫已占总数的四成。”
“这些蠹虫!当真该死!”
孙承宗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都晃了晃。
他不是不知道官场的贪腐,可没想到,在辽东战事如此吃紧的关头,还有人敢中饱私囊,拿士兵和民夫的性命当儿戏!
可很快,他眼中的怒火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贪腐只是其一,还有更麻烦的,我总觉得,辽东、辽西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碍后勤运输,阻碍熊经略一统辽东。”
幕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都堂的意思是……”
“皇太极若是死了,辽东就太平了。”
孙承宗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冽。
“太平了,朝廷就不用再往辽东砸银子,不用再拨粮草、发军饷。
可有些人,早就吃惯了朝廷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