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想让咱们当枪使,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钱。等他真能拿下熊廷弼,稳住战局,再说出兵的事不迟!”
在这片草原上,实力便是唯一的规矩。
他内喀尔喀五部手握数万骑兵,是漠南草原不可忽视的力量,别说对努尔哈赤阳奉阴违,便是公然按兵不动,努尔哈赤也奈何他不得。
我炒花只愿给辽东的王者当狗,谁能打赢,谁能掌控辽东,我便听谁的命令。
可如今努尔哈赤损兵折将,连代善都死了,连自保都难,还想让我内喀尔喀五部替他卖命?
简直是痴心妄想!
草原部落的生存法则,炒花可是心知肚明。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炒花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就在这个时候,炒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身侧亲兵喊道:
“来人。”
“去把明国的威虏伯刘兴祚带过来,好生招待,别怠慢了。”
帐外的亲兵刚要应声,炒花却又抬手制止,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貂皮大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这话让亲兵有些惊讶。
刘兴祚不过是阶下囚,此前炒花连见都不愿见,如今竟要亲自去探望,这转变实在反常。
只有炒花自己清楚,刘兴祚的价值,早已随着抚顺战局的反转而彻底改变。
此前,刘兴祚作为明军派往察哈尔部的监军,负责监督林丹汗遵守盟约、配合明军作战。
可林丹汗在开原一战中大败,仓皇逃窜,刘兴祚混在察哈尔的溃兵中逃往草原,却不幸被内喀尔喀的巡逻兵抓获。
得知刘兴祚的身份后,炒花当即把他囚禁起来。
那时他还想着,若日后与努尔哈赤谈条件,便将这个“建奴叛徒”送给努尔哈赤,既能卖个人情,又能换取好处。
毕竟努尔哈赤对刘兴祚早已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可现在,局势变了。
抚顺城破、代善战死,明军在辽东的势头越来越盛,隐隐有成为新主宰的迹象。
刘兴祚作为明军的威虏伯,背后代表的是明国的势力,此刻善待他,甚至通过他向明军示好,远比送给颓势的努尔哈赤更有价值。
“押宝,就得押在有赢面的一方。”
很快。
炒花亲自提着酒肉,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酒坛的亲兵,快步走向囚禁刘兴祚的帐篷。
他虽此前将刘兴祚软禁,却并未苛待。
帐篷内铺着厚实的羊毛毯,桌上还放着暖炉,比起寻常战俘的待遇,已是天差地别。
掀开厚重的毡帘,炒花一眼便看到端坐于羊毛毯上的刘兴祚。
这位大明威虏伯身着素色棉袍,头发略显凌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双眼却透着几分红血丝,显然是连日忧虑,许久没能睡个安稳觉。
听到动静,刘兴祚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炒花身上,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带着几分冷冽,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怎么?炒花台吉今日有空过来,是要取我项上人头,送去给努尔哈赤邀功吗?”
炒花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挥手让亲兵将食盒与酒坛放在桌上,亲自上前为刘兴祚斟满一碗酒,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威虏伯说笑了!此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您是察哈尔部头人,却不知您便是大名鼎鼎的威虏伯!
若是早知晓您的身份,借在下十个胆子,也不敢将您请来‘小住’啊!”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
里面摆放着烤得金黄的羊肉、油亮的奶豆腐,还有几碟精致的干果,都是草原上难得的美味。
“这几日多有怠慢,还请威虏伯恕罪,先用些酒肉,暖暖身子。”
刘兴祚看着桌上的酒肉,心中冷笑。
他之前在建奴待过,对草原部落首领的脾性再清楚不过。
炒花说“不知身份”,纯属睁眼说瞎话!
当初他被俘时,不仅随身带着明军的印信,还有几名察哈尔溃兵能指认他的身份,炒花此刻突然“认亲”,定是辽东战局发生了变故,而且是对大明有利的变故。
“你我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说这些虚话。”
刘兴祚没有动筷子,目光锐利地盯着炒花,语气直接。
“炒花台吉,直说吧,如今辽东局势如何?你突然对我这般客气,到底想做什么?”
炒花见刘兴祚如此干脆,也不再掩饰,收起笑容,坐在刘兴祚对面,坦诚说道:
“威虏伯爽快!那在下便直言:抚顺城已被明军攻破,建奴大贝勒代善战死,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不过,您家辽东经略熊廷弼,此刻正被努尔哈赤的大军困在红河谷,营寨岌岌可危,生死难料。”
刘兴祚心中猛地一震。
抚顺破、代善死,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可听到熊廷弼被困,喜色又瞬间褪去,眉头紧紧皱起,思索着局势。
“台吉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刘兴祚很快冷静下来,抬眼看向炒花,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不敢隐瞒,如今明军虽占优,可红河谷战局未明。”
“我内喀尔喀五部不愿得罪明国,更不愿错过与明国修好的机会。
只要威虏伯点头,在下即刻便放您离去,还会派一队骑兵护送您前往抚顺,助您与明军主力汇合。”
他本以为刘兴祚会欣然答应,却没料到刘兴祚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
“炒花台吉,放我回去,固然是示好,可对大明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若是您此刻愿意出兵,率内喀尔喀五部骑兵驰援红河谷,夹击努尔哈赤,那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刘兴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炒花:
“大明富有四海,从不亏待盟友。您若助大明破了努尔哈赤,日后草原上的牧场、贸易的特权,甚至朝廷的册封,只要您开口,朝廷定不会吝啬。比起‘放我回去’,这般好处,岂不是更实在?”
炒花闻言,心中猛地一动。
他此前只想着放刘兴祚回去,卖个人情,却没料到刘兴祚竟会顺势提出“出兵”的要求。
他看着刘兴祚坚定的眼神,瞬间明白。
眼前这位威虏伯,不仅有胆识,更有谋略,早已看穿了他想“两头下注”的心思,反而将了他一军。
若是真能出兵助明军破敌,得到大明的支持,内喀尔喀五部不仅能摆脱建奴的控制,还能在草原上更有话语权。
这买卖,似乎比“放一个人”要划算得多。
然而.
炒花却还是有些犹豫。
战场瞬息万变。
万一努尔哈赤杀了熊廷弼,战胜了前去红河谷会战的明军,那他到时候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该不该出兵?
一时间,老谋深算的炒花,居然拿不定主意。
ps:
又是大章!
7600字!
第373章 矫诏威慑,大明班超
帐篷内的暖炉燃着松木,火苗跳动间,将两人的影子映在毡壁上,忽明忽暗。
刘兴祚目光如炬地盯着炒花。
他看出了炒花的犹豫。
“炒花台吉。”
刘兴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深意。
“雪中送炭,才能让大明记你一辈子的好;可若是等胜负已分再凑上来锦上添花,大明不缺你这一个盟友,也犯不着给你格外的好处。”
“你该清楚,眼下红河谷的僵局,缺的就是你内喀尔喀五部这股力量。
你出兵,明军胜,你是头等功臣;你不出兵,明军若仍胜,你日后再想攀附,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炒花眼神闪烁不定。
刘兴祚说得没错,但草原部落向来“拜强者、记恩义”,也怕“站错队、遭清算”。
出兵驰援,若是赢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可若是输了,内喀尔喀五部怕是要被努尔哈赤记恨,日后在草原上都难立足。
炒花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请威虏伯给我三日时间考虑。”
这老狐狸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出兵关乎五部存亡,我需与各部首领商议,不能擅自做主。”
刘兴祚的嘴角猛地一抽。
三日?
红河谷的战局瞬息万变,三日时间,胜负早已经分出来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焦躁,脸上掠过一丝怒色。
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还是阶下囚,若是逼急了炒花,一刀把他头颅砍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兴祚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
“三日便三日,只是希望台吉莫要错过了时机。”
之后刘兴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问道:
“对了,科尔沁部的踪迹,台吉可知晓?”
炒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了点头:
“他们的营地就在我部北面二十里处,昨日还派了人来通传,说是要‘共商援金大事’。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他们内部似乎出了点问题,昨日夜里,营地里还传出过争吵声,隐约能听到‘助明’‘助金’的字眼,听说差点就火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