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子韬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杜明远,又低头细看答卷。
他额头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心中有些忐忑,“回陛下,这答卷确实……确实……”
“确实如何?”安朔帝冷冷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李子韬的心思。
李子韬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确实堪称是上乘之作。”
“好一个上乘之作!”安朔帝突然拍案而起,那力道之大,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茶水都溅出了些许。
他怒目圆睁,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愤怒,“那朕倒要问问,这样的人才,为何连副榜都未入?
而那些目不识丁的纨绔子弟,反倒是堂而皇之地金榜题名了?!”
他怒极反笑,猛地又是一拍桌案,那声响在寂静的堂内回荡,仿佛是雷霆之怒。
“朕今日倒要好好问问,这大景朝的科举取士,究竟是何等荒唐!
说完,安朔帝转向杜明远,声音稍缓:“杜明远,你且说说,何为副榜?”
杜明远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恭敬地答道:“回陛下,乡试副榜乃是为落第举子中的优异者所设。
按《大景会典》规定,乡试正榜取中举人一百二十名,副榜则取二十名。
虽不授举人功名,但可入国子监读书,下科可直接应会试。
此乃朝廷为选拔人才、激励后进之举。”
安朔帝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臣:“诸位爱卿可听清楚了?
一个仅仅弱冠之龄就连过顺天府三试的人才,竟连副榜都未上不得!这是何等荒唐之事!
说着,他猛地高声对着外边喊道:“勇毅侯!”
“臣在!”赵驹闻声,立刻大步跨入堂内,单膝跪地,抱拳应道。
“带金吾卫的人去把贡院封锁了,所有试卷封存待查!
朕要亲自过问此事,看看这科举之中,究竟藏着多少猫腻!”
安朔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臣遵旨!”赵驹领命,起身便往外走。
李子韬见状,急忙上前劝阻:“陛下,此事尚无确凿证据,贸然封锁贡院、封存试卷,恐会引得朝野震动,于朝廷安稳不利……”
“且等王鸿二人到了再说其他!”安朔帝厉声打断彭铭的话,目光冷然地扫过堂内,“朕倒要看看,我大景朝的科举,到底能腐烂到什么地步!
若真有人胆敢徇私舞弊、祸乱科举,朕定要将他们斩立决,以儆效尤!”
第320章 话里藏针
赵驹带着一队金吾卫刚转过街角,迎面就撞见了戴权领着王鸿、周运一行人。
戴权一眼瞧见赵驹身后那数十名披坚执锐、气势凛然的金吾卫,脚步猛地一顿。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赶忙上前问道:“侯爷,您这是要往何处去?”
赵驹抱拳施礼,而后笑着回道:“奉陛下旨意,即刻封锁贡院。”
此言一出,戴权身后的王鸿和周运二人,面色瞬间各异。
王鸿先是一脸难以置信,紧接着,怒火便涌上眉梢,目光瞪向周运。
而周运则是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隐隐有冷汗渗出,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赵驹带人前来封锁贡院,这无疑意味着安朔帝已然对贡院之事有了定论。
但王鸿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向前迈出一步,沉声道:“侯爷,贡院乃是朝廷重地,关乎国家科举大计,岂能如此轻易说封就封?
况且秋闱刚刚结束,考生的试卷尚未整理归档,若在此期间出了什么差错,这责任,谁来承担?”
赵驹神色平静如水,目光依次扫过王鸿和周运,语气淡淡且带着几分讥讽:“王大人,本侯奉的是圣命行事。
若真出了差池,自然有陛下圣断,至于责任……”
他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倘若贡院之中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那该担责的,恐怕就不是本侯了。
两位大人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吧。”
周运闻言,额角冷汗涔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眼神飘忽不定。
戴权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侯爷,王大人也是一心为朝廷着想。
既然陛下有旨,那自然应当遵旨行事。”
说罢,他转头看向王鸿,劝道:“王大人,陛下此刻还在登闻鼓院等候,咱们还是先过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王鸿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深知此时多说无益,便一言不发,径直朝着登闻鼓院的方向走去。
周运却脚步迟疑,目光闪烁不定地看向赵驹身后的金吾卫。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侯爷,可否容下官先回贡院取些公文?
有些重要的卷宗需呈给陛下过目……”
赵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拒绝道:“周大人,陛下有令,贡院即刻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若真有什么卷宗,待本侯封存妥当后,自会呈送御前。”
其实,从方才王鸿和周运二人的表情变化中,赵驹已然猜到了七八分,此次秋闱十有八九是这周运在暗中搞了什么鬼。
而那王鸿先前多半对此事并不知情。
周运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还想走上前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戴权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其拦下:“周大人,陛下等急了可不好,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莫要再耽搁了。”
临行前,戴权又对着赵驹补充道:“侯爷,贡院那边此刻正在搬运考生的答卷,咱家已经叫了张阁老帮忙照看着,您直接过去接手便是。”
赵驹微微颔首,神色沉稳,不再多言,抬手一挥,身后金吾卫立刻列队前行,直奔贡院。
而另一边,周运被戴权半劝半拉,极不情愿地朝着登闻鼓院的方向挪动脚步。
待两拨人彻底分开,王鸿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赵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怒火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对着周运低声怒斥道:“周大人行事如此不公,全无君子之风!”
周运身子猛地一哆唆,脸上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大人何出此言呐?
下官办事向来稳妥公正,绝无半点私心……”
王鸿冷哼一声,目光如刀,狠狠地剜了周运一眼,不再言语,但袖中的双手却已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显然,他并未相信周运的话。
这边,赵驹一行人很快抵达贡院。
只见贡院大门处人来人往,不断有箩筐从里面搬出。
赵驹目光一凛,当即转身,声音洪亮地吩咐道:“王虎,你带一队人马守住贡院大门,严加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军法处置!
赵小六,你带人去把贡院所有出入口都给我封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得令!”王虎和赵小六齐声应道,声音洪亮,气势如虹。
赵驹带着几个金吾卫,大步流星地踏入贡院大门。
刚一进门,便迎面撞见几名小吏正抬着沉甸甸的箩筐,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箩筐里堆满了卷轴,隐约可见“落第”二字。
“站住!”
赵驹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吓得那几个小吏手上猛地一抖,差点将箩筐打翻在地。
为首的小吏抬头看到赵驹身着蟒袍,威风凛凛,顿时吓得呆若木鸡。
好半天他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行礼,声音颤抖:“这…这位?”
“我乃勇毅侯!”赵驹目光冷峻,声音低沉而威严。
“见,见过侯爷……”
小吏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赵驹冷眼扫过那几个小吏,沉声问道:“这些卷轴,要抬到哪里去?”
那小吏支支吾吾,显然是被赵驹身上的气势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侯爷,这些是考生的卷子,按例是要……是要封存归档到礼部库房的……”
就在这时,贡院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元直快步走了出来。
他看到赵驹正带着人围住贡院,连忙上前拱了拱手行礼问道:“侯爷,可是陛下又有新的旨意?”
赵驹抱拳回礼,神色严肃地说道:“张大人,本侯奉陛下旨意,封锁贡院,所有考生试卷,一律封存,不得有误。”
张元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小吏:“都搬回去吧,按侯爷的吩咐办。”
小吏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违逆,只得将箩筐重新抬回贡院内。
赵驹挥手示意身后两个金吾卫的人跟上,而后转头看向张元直,神色郑重地问道:“张大人,您可有查看过这些答卷?”
张元直缓缓摇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回道:“未曾,可是此次秋闱出了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戴公公来请老夫时,只说陛下紧急召见王鸿、周运二人,让老夫暂且接管贡院事务,却并未提及缘由。”
赵驹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随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跟张元直讲了。
他心中十分笃定,此事绝无张元直的手笔。
毕竟,张元直身为大景朝的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
若真想让某人中举,行事定会滴水不漏,绝不可能如此拙劣,以至于轻易被人察觉到端倪。
张元直闻言皱了皱眉头:“如此,那本官去把贡院的人都叫来,省得出什么岔子。”
赵驹微微颔首,抱拳施礼:“有劳张大人。”
不多时,贡院内的大小官吏皆被召集到了前院。
众人先是眼睁睁看着两个顶头上司被带走,紧接着又有金吾卫的人将贡院重重拘禁,此刻皆是神色惶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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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梨香院中一片热闹景象。
迎春几人结伴上门拜访,不管薛家人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与心思,此刻皆是热情周到地招待着众人。
薛宝钗的屋子里,在薛宝钗热情的招呼下,迎春几人纷纷落座。
迎春抬眼瞧见桌上摆着的点心、吃食,皆是模样精致,且不少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轻声感叹道:“这些点心瞧着真是新奇。”
薛宝钗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轻声说道:“这些都是从金陵那边带过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探春瞧见桌上那金陵特制的鸭油酥烧饼,伸手拿起一块,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而后笑着打趣道:“合不合我们胃口不好说,但合林姐姐的胃口那是一定的。”
以往面对探春的打趣,林黛玉总会伶牙俐齿地回怼回去,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只见她从桌上轻轻捻起一块玫瑰莲蓉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
金陵与扬州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两地的口味却颇为相近。
这莲蓉糕细腻绵软,入口即化,玫瑰的香气清雅悠长,萦绕在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