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抬眸,目光扫过忠顺亲王、侯孝安等人,只见他们神色如常,仿若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赵驹见状,便也随着戴权往外边走去。
途中,他终是按捺不住,向侯孝安问道:“侯叔,您可知陛下此番召我等所为何事?”
侯孝安似是未料到赵驹会有此问,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说道:“还能有何事?自然是要将手中虎符交还陛下。”
或许是担忧赵驹不愿交出虎符,侯孝安凑近他,压低声音劝道:“咱们可莫要犯糊涂,这虎符该交还时就得交还。
横竖都在陛下手中,往后若有战事,咱们皆为陛下效力,陛下自会重用咱们,莫要想太多。”
赵驹恍然,而后摆了摆手,神情似笑非笑,说道:“侯叔,您这可就想偏了。
我还巴望着能少些事务缠身呢。”
自安朔帝封其为卫指挥守备起,他便辅佐侯孝安料理顺天府都司军营诸事。
后为剿匪,着手组建疾字旗,继而执掌金吾卫,操练破锋军。
战后交还虎符,于赵驹而言,确属生平首次。
他对侯孝安所言,倒也不是虚言诓骗。
平日里处理金吾卫的事务,已然让赵驹疲惫不堪。
如今辽东战事已平,他着实不想再劳心费神,继续操劳了。
毕竟,在军营加班,哪比得上在家中与秦可卿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来得惬意?
正想着,赵驹忽然忆起一事,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此前自己阴差阳错之下与王熙凤成了好事,获得的能力好像是经自己亲手操练出来的士兵,永远不会背叛?
现今辽东战事已息,原本驻守顺天府的禁军被安朔帝留置辽东,眼下顺天府由安朔帝的十五万新军戍卫。
虽说经过此番大战有所折损,但仍是剩个十来万。
而这么些个新军,皆是由赵驹亲自操练而成……
别看忠顺亲王等人分领了镇岳军、青闵军、临烽军、沧澜军。
但莫要忘了,整支新军的训练体系,皆是赵驹一手打造。
现在他编写的那本《新军手册》还在安朔帝书房放着呢。
赵驹垂首看向自己身上的蟒袍,怎地忽然觉得他身上这绛红蟒袍看上去越来越黄了?
念及于此,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危险的想法。
不行不行,安朔帝这老板待他向来宽厚,平日里对他也甚是关照,自己怎能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未几,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太和殿。
彼时,安朔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内阁首辅林渊、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元直二人亦已在此静候多时。
安朔帝显然心情很好,特意命人备下几张小凳,邀众人就座。
众人行过叩拜之礼后,忠顺亲王率先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恭敬说道:“皇兄,辽东战事已然平定,这镇岳军的虎符理应奉还。”
赵驹、侯孝安、贾永祥等人见此,亦纷纷呈上各自所持虎符。
安朔帝命戴权将数枚虎符妥善收起,旋即再度示意众人落座,开口道:“唤诸位前来,尚有一事相商。
诸位以为,宁州女真残部与战俘当如何处置?”
林渊微微皱眉,思忖后建言:“陛下,依老臣之见,不妨将俘虏中的精壮之士编入边关守军,充实戍边力量;
老弱之人则遣回辽东,令其开垦荒地,如此可物尽其用。”
赵驹微微颔首,林渊所言,正与大景朝一贯处置异族俘虏的手段相符。
此番辽东大战,有几个边关卫所也派兵驰援,颇有折损。
女真人久居白山黑水,素以捕猎为生,体魄较大景朝百姓更为强健。
若能将其编入边关卫所,必可大幅增强大景朝戍边战力。
然而,安朔帝对此却是有些不满意。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声问道:“诸位爱卿,对此可还有其他见解?”
贾永祥率先出列,恭敬行礼后说道:“陛下,臣以为林大人之策可行,既能增强边关防务,又能开垦荒地,实乃一举两得。”
周正神色凝重,躬身沉声道:“陛下,朝中诸事繁杂,自有诸位大臣殚精竭虑。
臣驽钝,不敢妄言,恐误陛下圣听。”
赵驹若有所思,上前一步,恭敬问道:“恕臣冒昧揣测。
莫非陛下担忧那些老弱俘虏,难以承担开垦宁州荒地之重任?”
后来俘虏的数万女真人,皆为青壮,不必多说。
至于留驻宁州的老弱妇孺,妇人孩童数量可观,然老者却寥寥无几。
宁州之地广袤无垠,仅凭这寥寥人口开荒拓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一旁的张元直喟然长叹,旋即正色提点道:“诸位可不要忘记了,除去需垦荒拓土的宁州,昔日的辽东,也是亟需人力耕植!”
赵驹等人闻言,顿时恍然。
光顾着打仗了,竟是忘了女真人先前南下,已是将辽东周边的大景朝百姓屠戮殆尽。
侯孝安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将辽东镇周边百姓迁往辽东或宁州,令其开荒垦田,此举可行?”
安朔帝心下微有动摇,旋即摇了摇头,叹道:“眼下刚入夏,百姓们开春便已播种。
农事正紧,又怎会舍得抛下田亩,迁徙至辽、宁二地?”
众人正自沉吟之际,赵驹忽然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臣或有办法可解此困局。”
第217章 四品恭人
赵驹此言一出,瞬间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望向这位年少便身居高位的勇毅侯,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安朔帝亦看向赵驹,开口问道:“勇毅侯,有何良策?”
赵驹拱手行礼,向安朔帝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大同边关被瓦剌掳掠而去的那数万百姓?”
安朔帝眼前陡然一亮,微微颔首,示意赵驹继续说下去。
赵驹禀报道:“陛下,先前瓦剌大军进犯我大同边关,此事可还未了结!”
安朔帝微微皱眉,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爱卿的意思是?”
赵驹神色凝重,沉声道:“瓦剌侵扰我大景朝,致使我大景朝边关损失惨重,这等损失,断断不能由我大景朝承担!”
安朔帝渐渐兴奋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爱卿是想?”
赵驹说道:“陛下,大同之战,瓦剌未能攻下大同,反倒战败而去,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安朔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赵驹继续侃侃而谈:“既然瓦剌是战败方,我大景朝为此耗费的诸多军费,总不能由我朝自行承担吧?”
“瓦剌攻打大同镇,破损城墙的修缮费用,阵亡军士的安抚费用,也不该由我朝支付吧?”
安朔帝想着空得能跑马车的国库,一脸严肃,对赵驹说道:“有道理,朕也觉得,这些开销理应由瓦剌人承担!”
赵驹道:“既然如此,那就去信瓦剌诸部落,令他们将掠去的五万大景朝百姓尽数交还回来!此外,还需赔偿此前的军费!”
渥巴奇小王子还欠着他好几百匹战马呢,刚好趁这机会要回来。
一旁的内阁首辅林渊面露疑惑,开口问道:“瓦剌掠走的百姓,竟有五万之多?”
赵驹尚未作答,张元直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多不少,恰恰五万!”
忠顺亲王眉头微蹙,略有迟疑:“瓦剌人当真会如此听话?”
赵驹微微一笑,解释道:“王爷,新军这会还在顺天府呢!”
忠顺亲王恍然,相较于辽东,大同距离更近,顺天府前往辽东的路途尚需二十来日,而大同若快马加鞭,只需数日便可抵达。
瓦剌人若是不答应这条件,只怕会比女真人没得更快。
安朔帝很是兴奋,环视殿内众人,高声问道:“诸位爱卿觉得,勇毅侯此计如何?”
林渊与张元直目光交汇,微微颔首,齐声应道:“陛下,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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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慈宁宫内。
前头庆功宴落幕,周皇后安排一众女眷出宫之后,贾母便是在小黄门引领下,来到甄老太妃处。
这会太上皇还没到,二人遂叙起家常,话题仍是围绕着元春。
甄老太妃端坐主位,向下首的贾母说道:“倒是委屈了元春。
本宫那会还盘算着,过些时日便将元春送与皇帝那边去。”
甄老太妃虽是世交旧亲,但贾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应道:“之前承蒙老太妃在宫中照拂元春,老身感激不尽。
是元春这孩子没那福份。”
甄老太妃摆了摆手,叹道:“陛下也是,家中子弟若有过失,直接惩处便是,何必累及小一辈的。”
言罢,又对着贾母抱怨:“你家敬哥儿也是执拗,左右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跟陛下讲清楚不就得了?
上次那档子事,陛下可是在龙首宫等了他一晚上,都没等到敬哥儿进宫来。”
贾母听闻,忙不迭起身,屈膝赔罪道:“倒是辜负了太上皇的一片心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甄老太妃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温言笑道:“咱们之间,何必拘于这些虚礼?
咱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可别因这些个繁文缛节,累着自己。”
正说着,外边便是传来通报声:“太上皇到!”
二人起身,恭敬行礼相迎。
待太上皇安然入座,随即对着贾母道:“老封君,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贾母欠身回应道:“上次见到陛下,还是新春的时候。”
一番寒暄过后,太上皇转而询问:“如今元春仍在勇毅侯府?”
贾母虽不明白太上皇的用意,仍点头作答:“正是。”
太上皇略作思忖,缓缓道:“到底是代善的嫡亲孙女,总不能在别家府上无名无分地待着。”
贾母心头一跳,莫非太上皇要为元春做主,将她扶正?
但很显然,太上皇并无此意。
只见他转头面向甄老太妃,缓声吩咐道:“待会后,你去一趟皇后那边,传朕口谕,叫她下一道懿旨。
就说贾元春贤良淑德,特封其为四品恭人。”
甄老太妃闻言,当即领命称是。